榆錢
一隻兔子送出去阿米的心就定了,顧大軍雖然說是親戚,可到底沒有什麼血緣,人家能想著關照阿米這孤兒,多半倒是念著以前阿米爹的情分,這樣的照顧一天兩天的沒問題,可時間長了,人家也會覺得是負擔,慢慢的就不再用心,畢竟人走茶涼,阿米爹已經沒了這是事實。
如今阿米懂得做人,知道好歹,在得到幫助之後知道回禮,自己走人情,那麼即使不如阿米爹在的時候那樣親近,也不會太遠,最起碼的情分總能保持住,讓阿米在這個村子里也不至於沒有了靠山長輩撐腰。
阿米自己知道自己是個大人,即使後世的人情相對淡漠,可對於人情世故也多少懂一些,不是真正的孩子,可在顧大軍眼裡,阿米能做到這一步那就是很難得了,覺得這沒爹媽的孩子實在可憐,這麼小的年紀就要懂這些,實在是辛苦,同時也感覺阿米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值得他幫忙,所以私下裡也囑咐了幾個孩子,讓他們平時照顧幾分,免得這麼一個小姑娘吃虧。
特別是顧建國,到底只有十二歲,和阿米年歲最近,在聽到了阿米的建議,往山裡下了幾個套子,逮著了一隻野雞之後,更是把阿米這個同族的妹妹看的和親的一樣,覺得這個妹妹講義氣,不然他那裡能比旁人更早收穫獵物,活的小夥伴們崇拜的目光。
因為這個,這一日特意去村子南頭出山的村口那裡,尋了一株隱在山坡裡頭,旁人還沒有發現的榆樹,用了十二分的力氣,摘了滿滿一籃子榆錢就往阿米那裡送。
「呀,這麼多榆錢?」
「可不是,咱們村子里凡是看的見的,前些日子基本上都讓人給摘完了,這一顆還是前幾日我準備下套子四處查看的時候才發現的,樹不大,就這麼一籃子已經是全部了,趕緊拿著,做點榆錢糰子,可好吃了。」
顧建國間阿米驚得眼睛都睜大了,心裡很是得意,特意說了自己這些東西的來歷,以證明自己的本事,他不知道的是,這會兒阿米的驚喜更多的是對榆錢這個東西本身的親眼見證。
很久以前阿米還是二十世紀大好青年的時候,就曾聽家裡的長輩說起過上山下鄉時候的經歷,這經歷裡頭榆錢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都說那是鄉野間難得的美味,為此她還曾特意查過一些資料,根據資料上說,榆錢是榆樹的種子,因其外形圓薄如錢幣,故而得名,又由於它是「余錢」的諧音,因而就有吃了榆錢可有「余錢」的說法。
於此同時,榆錢也是春天開始的信號,當春風吹來第一縷綠色,金黃的榆錢就一串串地綴滿了枝頭,人們會趁鮮嫩採摘下來,做成各種美味佳肴。榆錢糰子就是最普遍的做法,用玉米粉或者麵粉裹了,做成窩頭,那絕對能當主糧,除了這個,生吃,涼拌,煮粥,做餡都是可以的。
而且這東西還是屬於綠色健康食品,據測定,每100克榆錢含碳水化合物8.5克,蛋白質3.8克,脂肪1克,膳食纖維1.3克,礦物質3.5克,鈣280毫克,磷100毫克,鐵22毫克,維生素B1、B2各0.1毫克,煙酸1.4毫克等。榆錢的含鐵量是菠菜的11倍,是西紅柿的50倍。常吃能安神止咳,也是一種常見藥材。
老實說,阿米來到這裡之後,記憶中也榆錢的影子,只是歷經幾年災荒,她以為這樣的特殊時期,或許這樹也會遭到一定的折損,未必還有這樣的美味,可不想到底是她想錯了,不了解這樹的特性,在如今這初春時分長得如此繁茂,想來這樹必定也是抗旱的頑強樹種。
「咱們村這榆樹多嘛?我怎麼沒瞧見多少?」
「你能走多遠啊,這樹雖然不算最多,可也是不少的,不過多半都在向陽的山上,要不就是在東面的坡上,我上回在東面還見到過一株一人合抱粗的呢,可壯實了,可惜那榆錢我沒輪上摘,不知道被哪個手腳快的給搶了先了。」
顧建國和阿米那是半點都不見外,一邊和阿米說話,一邊就拎著籃子往裡頭走,以前阿米爹在的時候,他也是常來的,這屋子裡廚房在哪兒知道的很清楚,將籃子往廚房一放,就轉頭問阿米。
「家裡玉米粉還有不?要是沒有,我回家給你拿點。」
「不用,一會兒我拌著吃,家裡還有上次隊里給我補身子的大米呢,我準備煮大米飯,三哥你也留下吃吧,昨兒我在林子里撿了幾個野雞蛋呢,咱們燉雞蛋羹,再加上涼拌榆錢,一定很香。」
顧建國這年歲正是最愛吃的時候,要不怎麼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呢,一聽阿米這麼說,那口水都留下來了,這些日子他下套子,打彈弓雖然也有收穫,可大半都讓他娘給拿去賣了換錢,就剩下幾個麻雀什麼的雜鳥野鴿子之流在家裡燉了湯,混了口葷腥,一聽能有雞蛋羹吃,怎麼會不願意?只是一想到這妹妹一個人過日子,爹以往說的怎麼怎麼的不容易,就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好像是佔便宜一樣,有點猶豫不決了。
阿米一看這樣,忙又加了一個砝碼,
「對了我還留著一根野豬骨頭呢,咱們索性炒雞蛋吧,那骨頭拿出來燉湯喝,三哥你說咋樣?」
這太引誘人了,顧建國覺得自己的腳已經被釘在這地方了,實在是沒有餘力往外走,這妹妹這兒怎麼吃得東西這麼多呢。爹,不是我不堅定,實在是肉香太狡猾,總往腦子裡鑽,這會兒眼前已經全是骨頭,雞蛋的影兒在飄了。
顧建國掙扎到最後放棄了,破罐子破摔的索性做到了土灶後頭,開始幫著燒火,而阿米則露出了點點的笑意。
人家好心好意的給她送東西,若是不乘此機會將這個名義上最親近的堂哥拉攏住,那她就是傻子了,自己這個身體最親的親大哥如今沒有消息,在這個村子里,雖然還有曲紅軍和秀芝和她親近,可到底不能只指望這兩個人,能多一個親近的人家走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更不用說這一家子還是生產隊長家,名義上的親戚家了,只有融入進去,親近起來,那麼以後在村子里她才不至於因為父母雙亡而被孤立。
更不用說阿米的心裡還有一個大大的危機,那就是三年後的文化浩劫時期,即使是在這樣偏僻的山村,她也不能保證不會被那樣的浪潮衝擊,想要安全的度過那樣的十年,阿米覺得單是靠她自己基本上是沒什麼可能的,不說別的,在那樣的年月里,保證自己吃飽吃好,還能有能力為將來儲存銀錢物資什麼的,必要的時候說不得還是需要藉助村中其他人的力量。
甚至阿米還有那麼一個想頭,想在這浩劫之前,搶先一步,將自家重新修整一番,比如加高圍牆,比如修繕屋頂,比如加固牆壁等等。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她能求誰幫忙?算來算去還就只有那幾個連的上關係的人家。
「三哥,家裡留了嘛?」
一邊淘米,阿米一邊和顧建國說著話,等著米下了鍋,又開始往瓦罐里下剁開的肉骨頭,看的顧建國不停的咽口水,眼睛怎麼也移不開了,好在他耳朵還好使,嘴巴也知道回話。
「留了,大哥和二哥的那份留下了,我娘說做糰子呢,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和我哥他們反映快,咱們家都沒得吃了,聽國興和國強他們說,隔壁幾個村子里,連大人都一股腦兒的上山采榆錢去了,你說說,這不是搶咱們的?這周邊幾座山,有榆錢的地方,那可是離著咱們村子最近的,這可是越界了。我回來就告訴村長他們了,可不能放任他們這麼折騰,今兒是榆錢,要是不管,那下回打獵是不是也過界過來?」
這小子地盤意識還真不是一般的強,采榆錢都能直接上綱上線的,可見性子夠強勢的,不過阿米也知道,這山裡人確實大半都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想頭,山裡人和動物相處的時間長,所以下意識的也和動物有了相通的地方,就是領地意識特別清晰,就想猛獸總會習慣在自己的地盤撒尿顯示存在感一樣,山裡人對自己村子里的柴火林子,打獵林子,採藥林子都很看重,若是遇上離得近的村子,十有八九都會將村子里說的上話的叫上,在一開始就劃定好各自的範圍,以免出現爭奪獵物的衝突。
所以啊,像是顧建國這樣,發現別的村子里在自己村子的範圍內採摘榆錢了,才會當成大事兒一般,回來還要報告上級,而上級也一定會受理。至於受理之後怎麼交涉,怎麼協調,怎麼處置,那就都是村長他們的事兒了,小孩子是不會知道結果的。只是不用想也知道,那越界的人最起碼口頭教育是一定的,隔壁村的人向他們道歉也是一定的。
或許。。。阿米在心裡暗暗地吐槽,這可以稱之為一樹榆錢引發的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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