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第十二章 酒醒簾幕低垂:兩心相許。
濂靖全神貫注地一遍又一遍的將自己的內息探入,緩緩地抽離出三兩身體中的寒氣。直到深夜,三兩的額頭終於不再是冰冷的,濂靖也暫時停止運功了。
這麼長時間的集中全部精神力的雙人內息循環,濂靖也是第一次做,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如果這時候驚宵若雷趁亂襲擊的話,他怕也是毫無還擊之力了。
而就在此時,兩個鷹頭人拉開了帳篷的帘子。
他們雖然沒有說話,可濂靖明白,這是請他出去的意思。
濂靖在帳篷內猶豫了片刻,兩個鷹頭人就用矛尖指向了他。
看來是驚宵若雷的意思了,否則就憑這兩個廢銅爛鐵,想來不也敢來威脅他。
驚宵若雷風雨不改,依舊坐在那個高高的祭祀台的中間。而且,請濂靖去的時候,驚宵若雷並沒有招待他的意思。
只是讓鷹頭人將他帶上祭祀台,就像犯人一樣,帶他上來之後,鷹頭人就轉身離去。
而驚宵若雷也始終背對著他。
濂靖靜立在原地,自己並不想提前開口來拉低身份。
「過來坐吧,只是想找你談些事情。」驚宵若雷怕也是等了很久才開的這個口。
濂靖慢慢地走過去,看著他腰間被綁好的傷口與滲出的血跡,突然想起,自己腰間的傷口,也並未完全康復,白天對戰時竟沒有裂開。
雖然受了傷,但他依舊上身依舊半裸著,只是腰板沒有白天那麼直挺了。
濂靖正對面坐下,發現驚宵若雷雖然遠看是個粗獷的漢子,不過真細細看來,他只是皮膚黝黑,身體健壯,加上他拿巨錘那破萬軍的態勢。根本沒有人敢正眼看他的面部。
其實他也算是把自己收拾乾淨了的。
「前輩連夜要我來,有要事?」濂靖並沒有與他四目相對,因為他的目光,並不柔和。
「架都打贏了,何必裝孫子?」
說話到跟他的外表一樣,粗暴直接。
「源教六宗濂靖。」濂靖向他行了一個正式的禮。
「雲上青風,驚宵若雷,要是願意可以叫我老牛,要是尊稱就簡單點,若雷就可以。」
剛被自己揍了一頓,就急著套近乎了?一向不喜歡和人親近的濂靖眼神閃爍。說好的對峙呢,他對於這種態度的改變頗為無奈。
「我們似乎,沒有這麼親密吧。」濂靖回以一個尷尬的微笑。
驚宵若雷右手一攤,說:「你這麼聰明,需要我把話挑明嗎?」
「哼。」濂靖冷笑了一聲,「你不是來攔我也不是來殺我的,那你在這兒,難道是因為好奇?」
聽了這聲嘲諷,驚宵若雷竟還表現的有點開心,笑道:「可不就是好奇么?你從不下山,我們也不知道你什麼境界,要上雲上青風,首先得看你夠不夠資格啊。」
這話讓濂靖覺得自己就是他們傳奇逗樂的玩具一樣,有些生氣。
「所以你是他們當中最弱的一個,他們就派你來刺探下情報?」濂靖說得有夠挑釁。
驚宵若雷聽了也的確想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想想面前這對象不對,把剛才友好的臉色一收,有些氣憤的說道:「我們雲上青風,與你們這些迂腐的教派不同,我們全憑自由意志行事,我們信奉不同的東西,只求問心無愧,沒有高低貴賤。」
「那需要我對你道歉嗎……」
「我只想讓你知道這是我的個人行為。」濂靖話還沒說完,驚宵若雷像是很在乎被濂靖誤解,迫不及待地解釋清楚自己的意圖。
而在濂靖看來,他只是不想這件丟人的事與雲上青風扯上關係,導致雲上青風名聲受損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去石岩鎮了,就在原地不動,等你們傳奇的人,一個個過來教訓我?」
「你大可不必這樣看得起自己,當然他們或許沒有我這樣的閑心。同是練武之人,你應該明白,在信奉自然這條路上,走煉器到我這個境界,有多難。同你一樣,練劍者,練寒冰劍心的,萬分之一。」說完驚宵若雷像是感慨自己,又像是感慨濂靖一般,嘆了口氣,「雖然是不好走的路,但走通了,江湖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濂靖似乎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或許真的僅僅只是想來看看同類人是什麼樣的。
濂靖入教十幾年,掌教五年,若想收徒,隨口一聲自是有成千上萬人願拜入自己門下,可至今他看上的,卻沒有一人。
因為寒冰劍心,不適合收內外門弟子。學得不精,就是一個廢物,連入門功夫都難。而天賦異稟者,事半功倍,心性與劍心互和,互相成就。
大概自然煉器者,也是如此吧。
武朝之大,信奉自然而站上頂峰的,並非主修雷法之人,而是他驚宵若雷。
「所以你是惋惜,這一身武藝,沒有傳人?」濂靖見驚宵若雷沒有反駁,又說道,「那你可入我源教三宗,招募大會一開,萬把的苗子任你挑,你不用這樣滿武朝的跑,還在這種原始部落守株待兔。」
驚宵若雷笑著搖了搖頭。
「你還是不懂,什麼是真正的雲上青風,等你去了石岩鎮,上了山,自己體會吧。」
驚宵若雷明晃晃地看不起濂靖,話里話外覺得濂靖現在的思想特別小家子氣,但濂靖的確不了解雲上青風的規矩,自然不好反駁什麼。
既然對方送客的話已出口,他也不便再留,於是行禮道別。
待他要走下台階之際,驚宵若雷又說:「我們傳奇,互有不服,但凌塵若水乃公認最強之人。他與你一樣,先修了寒冰劍心,來了雲上青風后又修赤練,融合相生相剋之法,方可開啟天法修行。你可與他論論劍,但建議你不要動手,如果不想輸得太難看的話。」
「感謝告知。」濂靖頭也不回的瀟洒離開。
回到祭祀台下那個破帳篷時,三兩竟然已經醒了,還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塊花毛毯劈在了身上。
濂靖忽然想起,剛出門時,忘記把她肩頭的傷口蓋住。
不會是被夜間陰涼的風凍醒的吧。濂靖怕她一上來就開始責備他,什麼登徒子之類的。
所以一進去就躲避了她的眼神,背對著她坐下,一言不發。
三兩竟主動的握起他的手,問了一句:「剛才好冷,我才向守衛要了毯子,濂靖哥哥,你去哪裡了,怎麼看著臉色不太好?」
竟然沒有開口埋汰他,三兩這是轉了性,還是說躺在這裡這個是鷹頭人假扮的?
三兩見濂靖一直背對著她不說話,將自己的毯子緊了緊,說:「我穿好衣服了,你可以轉過。」
濂靖見她握著自己的手,還是如此冰涼,心裡不由地又開始自責起來。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濂靖詫異地轉過頭,不明白她為何要道歉。明明傷她的是自己,她卻表情真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在尋求自己的原諒。
濂靖側過身,握住她放上來的那隻冰涼的小手,說道:「是我學藝不精,弄傷了你,你不需要道歉。」
三兩對濂靖的道歉似乎特別出乎意料,她又大膽的將頭靠在了濂靖的腿上,說:「我是不是暈了很久?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就感覺自己好像在一個冰窖里,一個很小很小,動彈不得的小冰窖,只要我一動,我的皮膚就會貼到那些冰塊,黏在上面,剝都剝不下來。」
她說著,身體又開始顫抖。
濂靖知道她寒毒未完全清除,若思緒被恐懼佔據,只會滋養那些寒氣再度生長。
「盡量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恐懼,是寒冷的助長劑,你要再回想中毒時噩夢中的情形,我這一白天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濂靖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可三兩在握起他的手時,感受到了他雙手不經意之間的顫抖。還有她身處冰窖時,那股親切而陌生的暖流。
一定是濂靖的作為。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纏上他了,他又不好開口趕她走,畢竟他還要維護源教掌門的面子。
「剩下的餘毒應該沒什麼關係了吧,你為我損耗功力,我受之有愧,畢竟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你不必做到如此的。」
濂靖見她低眉順眼,不敢看自己的樣子,不明白她到底是作何想,怕不是故意和自己耍脾氣鬧彆扭吧。
他用手撩起她的下巴,與自己四目相對,明明眉眼中就透著一股子的不情願走,還要裝一番姿態給自己看。
皇族女子,是這般扭捏嗎?
濂靖頓時心頭有積了一股氣,還有心底深處的衝動。
好想罵人。
好想罵他,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小心翼翼做雙人調息之術,還顧及她的名節,只將傷口部分露出,由那處慢慢將內息探入。花盡心思讓你盡量在昏迷中也不要痛苦折磨。
你現在竟然忘恩負義的說些酸老子。
濂靖生氣的樣子有些可怕,三兩的眼神左搖右晃,她有不知為什麼要躲避,就是覺得心中好像虧欠了眼前這個人。
就在三兩左顧右盼之際,濂靖竟輕輕覆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