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第六章 夢后樓台高鎖:荊棘之毒。
真輪到三兩逞兇鬥狠了,她卻不好開口了。沉默了半晌,才說:「總要讓他們斷了這種邪惡的念想才好。」
鐵哥一聽,立馬拉著寶藍男子給三兩跪下:「我們以後萬萬不敢了!」
「口頭之諾,妹妹可信?」濂靖未等三兩回復,自答道,「反正我是不信。」
濂靖立刻收起對三兩那溫柔的眼神,轉而變得凌厲,一手藏一綿里針近身上前,搭上那兩妖人負罪地手柔柔地說道:「乾脆就斷了你兩奸淫擄掠這能耐,那後邊那姑娘鐵定是信你們這話了。」
兩妖人一聽知大事不妙,才想動用真氣反擊,濂靖卻將他倆其中一隻手翻轉,從腕部血管出藏入一整根綿里針,又用掌力將二人擊翻在地。
濂靖淺笑盈盈,溫和地看著二人,對自己的手筆相當滿意。
而兩妖人只覺手腕處似蚊蟲叮咬,又在自身各個要害處反覆檢查了一陣,發現並無異樣。他倆狐疑地互相看了看。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鐵哥向濂靖拱手道:「謝教主繞我倆賤命。」隨之,給了寶藍男子一個眼神,就企圖跳窗逃走。
豈料他倆剛一提氣,就覺心口隱隱作痛,喉頭處也似有異物般想嘔,卻嘔不出來的難受。
兩妖人捂住胸口,定在原地,恨恨的用蘭花指指著濂靖道:「你小子,給我們下了什麼毒?」
濂靖此時拉了張椅子,靠坐在桌邊,順道給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我倒是有毒想給你們,可惜我這人不修暗影,用毒與我此生無緣啦」說完,一口飲盡那杯溫茶。
用手撐著頭,斜靠著桌子又道:「我在你們的血管里,一人埋了一根綿里針。」
妖人們頓時臉變煞白,鐵哥嚇得將武器都掉在了地上。
眼中是又恨又怨,恨自己惹錯了人,怨自己技不如人。
而從頭至尾,他們從未對那些無辜的女子悔過,那些人在他們心中,就如畜生一般,只配填飽他們的空虛,不配得一句抱歉。
「放心,此針綿軟之極,如絲如發。在血液中九曲十八彎畫個《清明上河圖》都沒問題。但你們若動用內力真氣,它便會在你們周身遊走,若是不小心卡在心之七竅上,那每日便要承受錐心之痛。所以勞煩兩位走樓梯吧。」
濂靖又是回到兩妖人出入房間時那般正襟危坐,還禮貌得做了個「請」的手勢,極具諷刺意味。
「把窗戶錢給掌柜賠了!」三兩在後面出其不意地說了一句。
也是啊,對於她這個身無分文的人來說,錢現在可是最重要的。看武朝這物價,簡直肉比金貴啊。
這念頭一直持續到夜間趕路時,三兩還在感慨。
離開烏啼鎮時,她又花重金買下了兩塊生豬肉,備個不時之需,肉又是一抽一抽的痛。
更讓她沒有想到得是,這烤完的豬肉還滋滋的往地上滴油,她是一口也下不去,竟有些懷念百燭城門口源教弟子施捨的白粥和生煮青菜。
自己這念頭要是讓飢荒地區的災民知道,可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
遂而她皺著眉,也要將這油光發亮的野豬肉給吞下去。
濂靖邊吃邊斜眼瞧著她那扭捏的姿態,不由自主地出言埋汰:「你要是懷念大白菜呢,可以去石頭邊挖點地根,其實那東西除去外皮,中心也能吃。就是有點暴殄天物。」
三兩瞧著大概後方十步處,有一挺大得圓石,立著挺突兀的,忽然想到黃昏至此時,已行了幾個時辰,突想起件一路都沒敢提的事兒。
不提還好一提,不僅小腹憋脹,整個人的肌肉都緊繃了,臉更是紅到涔涔冒汗,眼神閃爍,面色焦慮。
想開口又是在不情願。
「你知道么,我自十五歲,就和一小女娃住一處,那時她六歲。」
三兩聽濂靖這一開口,像是要嘮嗑啊,這還得了,本想趁他睡時再自行解決,這話才起頭,總不能說自己困了。
臉色愈發尷尬,敷衍地回道:「那你又當爹又當娘,挺辛苦吧。」
濂靖側過臉,抬頭,讓月光灑在自己臉上,是為了遮掩些不必要的表情:「她性格大方。若是想如廁,會直接與我說,不像你這樣扭捏。」
什麼?他都看出來了!
此時三兩更是無地自容,臉都紅到了耳根子,頭快埋到地上去了。
「我已給你指了去處,還猶豫甚。哦,地根上一般長有銀頁,挺大的,夠你用。」濂靖拿著烤好的豬肉背過身,這笑著實是憋不住了。
他聽見三兩小碎步跑遠,感慨道:都是司徒漣那丫頭,在六宗從來都沒皮沒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連自己這性子都同她一樣無賴了。
這兩天沒她在身邊聒噪,反而覺得寂寞。
就連拌個嘴,都沒了敵手,有些無趣。
三兩卻蹲在石頭後方,想著自己的小心事。
原來她父皇逼她遠嫁的,就是後頭這人。納國國主胞弟,傳說住在窮山溝里,伴著青燈古佛之人。
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初見他時,在城外黃土野店,身穿華服,像極了一個紈絝。
又見他時,在破落石廳,言語輕浮,像極了一個無賴。
現在見他,面冷心性卻活絡,身形清瘦飄逸,出手卻狠辣凌厲,最重要的是,他似有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自己每次的醜態,都被他拿捏的准準的,可他又沒什麼壞心。
全圖個有趣。
有時甚至,體貼入微。
所以這樣的青年,到底是否良配呢?
日後與他在山林間肆意揮灑,無皇宮規矩束縛,倒也算是人生樂事。
可他又那般挑剔,能否瞧得上我……
「喂!你不會讓我去你的腌臢之物旁幫你挖地根吧,你會不會挖吃的呀?」遠方又傳來濂靖的取笑之語。
呸呸呸!這種混賬般得男人,怎配得上自己!
他們半夜休整後繼續上路。
也不知是剛才食得油膩還是日間午覺睡得不足,行了不到一個時辰,三兩開始頭暈眼花起來。
渾身肌肉像是被千百根細針刺著般疼痛。
她以為是自己從未如此全力趕路,所以虛脫的緣故。
直到再也忍受不了這針扎之苦,「轟」得一聲直接摔倒在地。
再睜眼時,自己已背靠在另一塊巨石上,身上的針扎之苦已結了,剩下的是肌肉整整是酸麻。
迷迷糊糊間,濂靖遞了那蓄水的竹筒過來。
咦?熱的。
三兩立刻用雙手捂住那竹筒,再次確認。而後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見你渾身是虛汗,怕你夜裡受涼,用內力給你溫的。」
三兩心頭又是一緊,自己從未想做別人的拖油瓶。可畢竟是皇宮大內嬌養的丫頭,白日日晒悶熱,夜裡風沙又大。
雖說濂靖很照顧她,走走停停,但也已行了小半夜了。
終是體力不支,丟了人。
「你中了荊棘之毒,自己還傻乎乎的一點兒沒發現。一路小跑的跟著我,也虧你能忍到到現在。」濂靖語氣雖直,話里卻藏不住心疼。
三兩聽出來了。
「何謂荊棘之毒?」她也是第一次下江湖,自是什麼都不懂。
「荊棘是何物知否?帶刺的,你攥得越緊便越疼,你放得夠寬,便只是有些刺癢。許是那天你被劫持時,花間客給你下的。後來你又未長途跋涉,就沒察覺出來。」
原來是專用來設計,防止人質逃跑的毒藥。
此時濂靖臉上藏不住的喪氣,忿恨道:「你這丫頭要是靈泛些,正午時那兩人鬼不是的惡徒進來,直接打上一頓討解藥就好了。這下我拿你怎麼辦?」
自己真是一無是處,三兩羞愧地低下頭,弱弱地說道:「不如濂靖哥哥現行,我在此地等你回來,接我吧。」
濂靖皺著眉盯著她那自責的面目,竟有些生氣,她竟將自己瞧作這等毫無擔當之徒。
他默默在心底反省了這兩天自己任性的做派,說道:「這離魔鬼岩的主城棘刺城不遠了。那裡背靠綠洲,綠洲中有兩個小湖。湖中愛長一巨型白藍色蘑菇,可解荊棘之毒。我正好也要去那兒,與在城中的教徒互通有無。帶著你,不算累贅。」
三兩默默點了點頭,轉了轉手中濂靖給自己溫好的水,極為不舍地喝了一小口。
「那你在前面走著,我慢些跟上。明日一早,就能到棘刺城門了吧。」三兩擺弄著水竹筒蓋上的繩子,用小指轉了一圈又一圈。
濂靖想,如果認識一個陌生人,只要一天,那該多好。人世間怎麼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就像眼前的三兩,明知道有更好更快的方法,卻留著麵皮怎也說不出口。
世人為何要活得這麼累。
原以為在源教,偶爾端個教主的架子裝個正經已經夠難了。
卻不想,在這江湖裡,每天都要裝。
濂靖實在忍不住了,直言到:「你那麼慢慢吞吞,你等著被正午的太陽給曬死吧。」
二話不說搶過三兩手中的竹筒,系在腰間。
而後上去就扛上她,一路朝著魔鬼岩主城,棘刺城而去。
三兩在他肩上撲騰了半天,也不見他有反應。
最終說了句:「你這樣掠人,綠林好漢會以為你是人販的!」
濂靖才改為背她的方式,在這荒原大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