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博虎】(二)
幾乎是本能,楊庸一拱背一矮身,就地一滑,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雪地上。一個龐大的黑影「嗖」地一下,貼著他的後背躍了過去。什麼東西在他的棉袍上一帶,「呲」地一下,一塊破布便飛到了半空中。
楊庸抽出短刀,人已經半跪起來,只看了面前一眼,差點背過氣去。那是一隻大蟲,身長體闊,尖牙利齒。猩紅的舌頭微吐,上面布滿了令人生畏的倒刺。一丈多長的虎尾在雪地里扑打著,就像擂起了戰鼓——「啪、啪、啪」
那大蟲一擊落空,便謹慎起來,隔著三五丈的距離,圓睜的虎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楊庸手裡的短刀,喉嚨里「嗚嗚」地低吼著。尋常獵戶莫說打虎,聞著虎聲便早就遠遁了。更別說挽著一張軟弓都射不到十步的楊庸,這是必死的買賣。
不知道是因為棉袍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冷風灌了進來,還是因為腎上腺素地急速分泌,楊庸感覺自己的兩條腿有些顫抖。打了那麼多年仗,他從來沒怕過哪怕號稱吃人不吐骨頭的越南特工,但是老虎,他是第一次在動物園以外的地方看到,而且還是如此龐大的一隻,只一眼,楊庸就知道這隻大蟲絕不是他能應付的。
跑吧!
楊庸沒有掉頭狂奔,把自己的後背留給敵人,那無異於找死。他握著短刀,調整著呼吸,一步一步地向後緩慢地退。腦海里一片清明,眼神里迸射著殺人的光芒,這是他對上強敵後始終保持的習慣。那大蟲見楊庸後退,便亦步亦趨。也許是餓得太久了,又或者沒有見過如此鎮定的獵物,反倒讓它沒急於撲殺上前。楊庸用眼角的餘光查看地形,這裡沒有塹壕,利用壕溝肉搏反客為主的想法一閃即逝。這裡只有樹林。
就像那隻野兔一樣,楊庸退幾步,便停下,晃晃手裡的短刀。大蟲跟幾步,看楊庸停下,也跟著停下。它或許在尋思那寒光畢現的短刀是什麼。就這麼退了十數步,大蟲終於耐不住性子了。高吼一聲,屈臀作勢,眼看就要撲上來。楊庸心裡暗道一聲「不好」,腳下一錯步,閃到了身旁一棵樹后,堪堪避過了大蟲的撲擊。那大蟲又撲不中,虎尾就勢卷著樹榦一掃,「啪」一聲打了個正著,連樹冠上的雪都被震了個七七八八。楊庸只覺得胸口一疼,眼前險些黑了下去,喉嚨里一陣涌動,「噗」地一下,噴出了一口鮮血。
聞著血腥味,那大蟲卷著舌頭舔了舔鼻孔,鬥志更加旺盛。楊庸喊了一聲「苦也」,忍著疼,趁著雪霧未停,發足往另一棵更大的樹后躲去。大蟲這次學了個乖,沒有再貿然撲擊,只是圍著大樹轉,想找個更好的角度。楊庸也繞著轉,始終保持自己和老虎中間隔著背後的大樹。可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總不能在這裡和大蟲耗一輩子。
一時間,楊庸腦海里閃現出十七八種殺招,但都被他否決。那些對人有效,對老虎,還是算了吧。要想全身而退,幾乎沒有可能。
在轉了七八圈之後,楊庸有些氣短,那大蟲也性急了起來,離著大樹也越來越近,有幾次拍出爪子,都差一點夠著樹后的楊庸。老虎已經收起了玩鬧的心情,它要填飽肚子,這一棵大樹根本就不是障礙。楊庸被逼得走投無路,心裡一橫——拼了!
那大蟲又拍著爪子試探了一下,楊庸緊喘了幾口氣,趁它還沒收回爪子的空當,轉身狂奔。大蟲聽著聲響,「嗷唔」一聲轉過樹來,四肢一曲,虎尾一擺,整個碩大的身軀已經騰空飛起,罩著楊庸倒下去的身影就撲了上去。
機會只有一次,楊庸果斷撲倒在地,左手一揚,一隻雪團迎著大蟲的面頰打了上去,「篷」地一聲悶響過後,雪團變成一篷雪霧四散而開,迷了大蟲的雙眼。本來一撲必殺,怎料眼前一片雪白,沒了方向,那大蟲的殺招生生地變成了普通的騰躍。楊庸不等大蟲落地,翻轉著身體想避開那龐大的野獸,怎料大蟲來勢極快,一爪子便按在了楊庸的左手上,若不是雪地柔軟,這一下按實,楊庸怕是要廢了一隻胳膊,儘管如此,尖利的虎爪還是帶起了一塊肉。楊庸已經顧不上這些,右手一揚,短刀狠狠地插向了大蟲的右肋。那刀本就鋒利,只「撲哧」一聲,便破皮而入,也是湊巧,這一刀堪堪避開了大蟲的肋骨,楊庸用的又是死力,只一下,便直沒刀柄。
一股血箭直飈出來,噴了楊庸一身鮮紅。那大蟲怒吼一聲,調頭朝著楊庸的脖子啃將下來。楊庸的手依舊被那大蟲按著,情知已是難逃這一口了,頓時心裡拔涼拔涼。此時此刻,他力氣全無,只能坐以待斃。
怎料破空一聲,一支羽箭不知從哪射來,竟直中那大蟲右眼,那支羽箭來勢極猛,射入虎頭余勢未消,直貫腦而出。楊庸睜開雙眼,那大蟲躺倒在側,「呼呼」地吐了兩口粗氣,卻再也不動了。
「爹!」楊庸躺在地上大聲地喊,想爬起來已沒了力氣。林子里傳了一個笑聲,爽朗而充滿了朝氣:「喊誰呢?」楊庸抬頭回望,只見一隊人馬衣甲鮮明,跨刀執弓,為首一人白衣白甲,身邊站著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黑甲男子。那男子手裡的弓弦還在兀自「嗡嗡」顫動著,臉上一抹微笑看得楊庸心裡升起一陣溫暖。
楊庸掙扎著爬了起來,納頭便拜:「多謝恩人救命!適才小可只以為是家父射了一箭,還請恩人莫笑。」
黑甲男子背了弓,正正經經地還了一禮,卻說道:「不是我救了你,是我家二公子!」楊庸抬頭望去,黑甲男子轉身退讓開來,把這個大禮讓給了身旁的白衣人。
楊庸只得重拜,那白衣人倒是和氣,拍了拍手虛扶了一下,便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是我下的令,可箭卻不是我射的。你要拜,還是拜藥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