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盒
接了工作,孟中仁只好暫時先關上電腦,從冰箱里拿出林毅給的熟食,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市局。先招呼值班的民警嘗嘗自己好朋友的手藝,又給大家安利了幾遍林毅飯館的地址並表示報他的名字打八折。接著他拿了一瓶牛奶,幾根香蕉走到審訊室,提出要和許強單獨談一談。齊軒了解孟中仁的為人和職業素養,就同意了。
到了審訊室,孟中仁也不說話,只是先把吃的東西推到許強面前,輕聲說:「先吃點東西吧。無論你想不想說,我猜你都不想死。或者說不想餓死吧。」
許強望著桌子上的食物,咽了咽口水,抬起頭,顫顫的問道:「孟律師,我會被判死刑嗎?」
孟中仁哭笑不得,反問他:「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在你車裡發現的是大麻,不是海洛因。就算是海洛因,你是,也不適用死刑。」
許強像是鬆了一口氣,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孟中仁接著問許強:「你知不知道車裡裝的是什麼?」
許強看了看他,然後把眼神挪開,沒有說話。
孟中仁覺得有點棘手,但是也不再追問,只是讓他先吃東西。
出了審訊室的門,齊軒正等在外面。
「怎麼樣?我看他開口說話了。」
「審訊人,監護人必須要到場,我看你們這個有點不不合規矩啊。」
「我們聯繫了他的母親,她委託你了呀。」
「那我來之前,你們是不是已經開始審訊了?」
齊軒理虧,但他話鋒一轉,反問孟中仁: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我雖然和許強這個孩子接觸的不多,但我不認為他是個能和毒品扯上關係的人。這孩子在技校的成績非常優秀,修車改裝的水平很高。我聽說已經有個汽修廠打算要他了,而且他還打算一遍打工一邊讀大專的。這樣一個有著光陰前途的孩子,怎麼會去運毒呢?」
「孟大善人,可真有你的。為了錢唄!販毒來錢多快,工作多幸苦。我這麼多年看到的那些毒販子,哪個是為了生活在販毒啊,都是為了這個。」說著,齊軒用手比劃了個數錢的動作。
「可我還是覺得他不會。他媽媽嫁了個小老闆,挺有錢的。」
「那他媽媽和那個小老闆就沒有孩子?」
「呃。。。有倒是有一個,現在又有了二胎。」
「嗨,那不就得了嗎?他媽媽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媽媽了。他繼父的錢也不可能是他的了。」
「你說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他不會。」
「你不覺得有什麼用?我們可是人贓俱獲。」
「那你們是怎麼排查到許強的車?又是怎麼發現暗盒裡有大麻呢?」
齊軒盯著孟中仁看了一會,才從嘴裡不情不願的吐出了一句:
「有人匿名舉報。」
看著孟中仁愣住的表情,齊軒沒好氣的說道:
「我們要保護舉報人的。而且你不會想說,是有人栽贓他吧?他的反應,可一點不像被栽贓嫁禍的啊。」
「在他駕駛的車裡發現的,也不一定就是他的。你們查了這車的車主嗎?」
「當然查了,又是輛報廢汽車。車主一年前就把他送到回收處了。而且孟律師,你是不是忘了?持有,運輸毒品都是犯罪,這和毒品本身的所有權歸屬沒有關係。再說許強在技校是學什麼的?是學汽修的,在發動機下面裝個小暗盒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當然沒忘,但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你讓我再問問他,我想你也不滿足於只抓到一隻小魚吧。」
「你要是能問出來,我就請你喝酒。」
「這倒不必。我只是想如果這孩子能有立功表現的話,齊隊長在移交審查的時候是不是可以在報告里寫上幾句話?」
「寫什麼?」
「建議不起訴,以批評教育為主。」
「你開什麼玩笑,他車裡大麻的數量可不是鬧著玩的!況且還有無證駕駛!」
「如果他能立很大的功呢?」
「多大?」
「我現在還不好說,可能是條小魚,也可能是條大魚。」
「孟大善人,我可以考慮你的建議,但是你也要先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好,你讓我再和他談談,然後我們再看看。」
齊軒點了點頭,孟中仁又走進了審訊室,許強已經把桌子上的東西都吃完了。
「吃飽了嗎?」
許強點點頭,然後問孟中仁:「孟律師,我該怎麼辦?」
孟中仁有點無語,反問他:「現在你問我怎麼辦?那我問你,你開車是去這麼地方,見什麼人?」
「我。。。」許強又沉默了。
「有人威脅你嗎?」
許強搖了搖頭,說:「沒有。」
「你一個人去的嗎?」
許強點點頭。
「上次坐你車的那個小姑娘,你的小女朋友,我記得叫什麼玲玲的,這次沒和你一起?」
「這件事和她完全沒有關係,她什麼都不知道。」許強聽到了女朋友的名字,聲音總算略微有了起伏。
「放輕鬆,我就是隨口問問。你不願意說出見了誰,那麼你想隱瞞的那個人肯定對你很重要吧。」
許強沒有說話。
孟中仁停了停,又說道:「改裝汽車挺有意思吧,今年畢業,馬上就可以考大專,學習更多的汽車知識。我剛有一個朋友的侄子從德國回來,那裡有很多大的汽車廠都有自己的培訓項目,向全球招生的。你喜歡德國車吧?」
許強點點頭,輕聲說道:「喜歡。」
「如果半輩子要在監獄里度過,出來后能再追自己的汽車夢嗎?」
許強不吭聲。孟中仁知道他在認真的想後果,這從來不是一個傻孩子,更不是一個壞孩子。
「給你兩天時間,你好好想想。我兩天之後來找你,如果你在這之前想通了,就讓齊警官找我。」
孟中仁看了看他,起身出門,臨走不忘關照他:「好好吃飯。不吃飯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出了門。齊軒又迎了上來,孟中仁對他說:「我需要一點時間,也給這個孩子一點時間。兩天之後我再來。另外,能不能。。。」
「別影響孩子的前途?」
孟中仁笑了,雙手抱拳對齊軒說:「齊隊長,還是你想的周到!」
「孟大善人,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希望你能讓我釣上一條大魚!」
「這個外號,究竟是誰這麼慧眼識人。」
「你能把他當成是誇獎就好。」
天色也不晚了。想著陰天還要去市法院開庭,孟中仁就告辭了。
第二天開完庭。孟中仁終於聯繫上許強的母親。孟中仁去了她說的茶室,見到了許鳳梅。她挺著個大肚子,胃口很好,桌子上鋪滿了各種小吃。雖然肚子太大不太方便坐在功夫茶桌前,但也不影響自己一邊在小包間里來回的踱步,一邊大快朵頤。見到孟中仁,她堆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按了呼叫鈴招呼服務員上茶。孟中仁看著她的肚子,推測怎麼也有七八個月了,於是體貼地問:「許女士,你看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方便你可以坐下咱們慢慢談。」
「不用不用,這裡比較安靜,而且我下午約了產檢,待不了太久的。我們長話短說。」說著一邊招呼著孟中仁坐下,一邊叫服務員再端來一些點心。
「孟律師,我這次又要麻煩你幫幫許強了。」
「別說麻煩,這也是我的工作。」
「我真的不知道這孩子現在居然闖出來這麼大的禍。以前他喜歡汽車,我就送他去技校學習汽修,想著他出來怎麼也能有個糊口的本事。我是真沒想到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照駕駛,這次不知道又是問誰借的汽車!」
「許女士,今天我們可能談的不只是無照駕駛?」
「怎麼?他幹什麼了?他不會是撞人了吧?」
「沒有,沒有。只是警察在他的車裡發現了一點。。。嗯。。。怎麼說呢,一點不好的東西。」
「什麼東西?」
「大麻。」
「什麼?!!!」
許鳳梅扔掉了手裡的零食,一下子湊到了孟中仁臉前,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麼?發現了什麼?」
孟中仁一邊安撫著她坐下,一邊寬慰她:「他開的那個車裡,好像有大麻,現在也說不好,可能不是他的。所以我想先問問你,這裡面有什麼誤會沒有?可能他開那個車的時候,並不知道裡面又什麼?」
結果許鳳梅完全沒有考慮孟中仁說的情況,而是怒氣沖沖的說:「會嗎?這大麻不是在他的車裡找到的嗎?除了他還能有誰?」
「那你知道他是問誰借的車嗎?或者說他從哪裡搞到這輛車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孩子就是和他的生父一個德行,遲早都要和毒品沾上。」
「他的生父?你們最近見過嗎?」
「我已經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不是本地人,是y城人。當年他因為吸毒,賣光了所有家產,欠了不少錢。親戚朋友們都和他反目成仇,連他自己的父母都對他寒了心,將他趕出了家門。我也和他離了婚,就來了x城打工。那時候許強還小,我把他寄養在了我鄉下的父母家。後來我父母也死了,沒辦法我就只好把許強接了過來。」
「那許強知道他父親的事嗎?」
「他那時候太小,還不太清楚。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我們也沒有到處去說。後來許強上了小學,總是問他父親的事,我沒辦法就說他父親是個當兵的,出去執行重要的任務了。過幾年就會回來。」
「那他相信了嗎?」
「應該是半信半疑吧。不過這個說法讓他在鄉下少受一些其他孩子的欺負,所以我們就一直沒有告訴他真相。」
「那他現在也不知道嗎。」
「他來x城之前,我就已經又結婚了,那時候我剛懷了第一胎,而且我老公不太高興我和過去的事情有糾纏,所以我就把他送到了寄宿學校。上完,他沒考上,說自己喜歡汽車,就去了技校。」
「他上次修的那輛報廢車,是你給他的錢嗎?」
「我不清楚,我平時會給他錢,然後他自己也會打工,可能是自己存的錢的。許強在農村長大的,是一個節省的孩子,不會亂花錢。除了迷汽車,沒有聽說他有別的愛好。」
「那你最近見過他嗎?」
「上次的事情結束后,我就沒見過他了。你看我現在也懷第二胎,根本沒有精力再去管他了。」
說著,許鳳梅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孟中仁,裡面是兩萬塊錢。
「許女士,具體需要多少律師代理費,我還需要計算一下。」
「孟律師,不瞞你說。我真的是沒有精力再管這個孩子了。我已經結了婚,有了新的家,現在馬上二胎也要出生了。剛才我也說了,我現在的老公不想讓我和過去的人再有什麼聯繫。許強再過一個月就成年了,我對他也沒有撫養義務了。對他的那個毒棍爹我更是仁至義盡,將他的兒子撫養這麼大。以後許強想要過什麼樣的人生,我管不著;但是我不想毀了我現在的生活。這裡是兩萬塊錢,是我偷偷攢的,多了我也沒有了。你看這些錢能支撐到什麼時候就到什麼時候吧,剩下的,我也不求您做慈善,也許這就是這個孩子的命。誰讓他非要沾毒品!」
說罷許鳳梅抹抹嘴,叫服務員來結賬。孟中仁看她打算走,不想放棄,於是急急地說:「許女士,我見過許強,也和他談過,我覺得這個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
哪只許鳳梅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一不一樣,都無所謂了,我現在就想過我的生活。我老公下個月要去z城,他在那裡承包了一片魚塘。我們全家都會搬過去。」
孟中仁做刑事律師有些年頭了,人事也看的比較清楚了,知道多說無益。許鳳梅應該是鐵了心想用這兩萬塊錢和許強做個了斷了。於是他也不想再浪費口舌,就點點頭。說了聲:「那好吧。」
許鳳梅結了賬,就告辭了。孟中仁不想和她一同出門,於是借口還想再買點茶葉,裝作在樓下看茶葉。估摸著許鳳梅走遠了,孟中仁也打算出門。這時一位服務員叫住了孟中仁:「先生,這是剛才和您一起的女士拉下的東西,您看您有她的聯繫方式嗎,方便聯繫一下她來取嗎?」
孟中仁看著購物袋裡的燕窩,人蔘,大包小包的補品還有一張小票,孟中仁拿出小票,上面寫著總價14500元。心裡雖然很不情願,還是撥通了電話:「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sorry。。。」
孟中仁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和名片對服務員說:「這樣吧,你把東西給我。我和這位女士的兒子很熟。有很多業務上的聯繫。我會給她送過去的。」
「啊,這樣不太好吧。」
「我是律師,你也看了我的身份證,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再給你個聯繫方式,如果這位女士日後來找,你讓她來找我。」
「那。。。那。。。」
孟中仁指了指店門口的監控,對服務員說:「這不是有監控嗎,你還害怕我賴掉嗎?」
服務員想想也是,就把袋子給了孟中仁。
孟中仁出門不久,許鳳梅就發現了忘記拿今天給家人採購的東西,當然這個家人是不包括許強的。她折回店裡,服務員原封不動地複述了孟中仁的話,給了她孟中仁的名片,怕她不信,還給她看了監控。許鳳梅一邊怕生氣動了胎氣,一邊把名片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