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各有心事
季蓮將方東平的那些傷口逐一清洗了一遍,那些本來被藥粉覆蓋的傷口,此時看起來泛著血紅,不過卻沒有了那些污血,反而整條手臂都乾淨了許多,只是這些傷口看起來有些讓人心驚。
方東平緊咬著牙關,硬是沒有發出聲音,左手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還好,當清洗的疼痛過去后,整條手臂現在都感覺清爽了許多,再不是那種沉重到沒知覺的樣子了。
季蓮抿了抿嘴,看著他的樣子,有種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感覺,緊接著,她拿起紗布包好搗碎的草藥,開始在他的手臂上來回輕拭,這是消炎用的草藥,但比起剛才那些葯汁清洗時更痛一些,方東平終於忍不住了。
「啊!疼!」
他的尖叫將季青也引了過來,季青沉著臉看著季蓮說:「蓮兒,你就不能輕點嗎?這得多疼啊,我看都不敢來看一下。」
「青兒,你就別去搗亂了,蓮兒心中有數,不過這一關,這手臂啥時候能好的了。」季禮說著,將季青拉開了,免得他大驚小怪的驚擾蓮兒療毒。
季蓮緩了緩手上的動作,柔聲問:「方大哥,還撐得下去嗎?要不咱歇會再弄?」
方東平連連搖頭,反正死活都要走這一步,長痛不如短痛:「蓮兒,你繼續,我還能承受得了。」
季蓮點點頭,狠了狠心,快速的將那些草藥汁均勻的塗在了他那些條布滿傷口的手臂上。
等做完這一切,她才洗乾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今天就可以了,一會讓哥哥帶你去休息,我明天再來給你換藥。」
「好!謝謝蓮兒!」方東平終於舒了口氣,感激的說。
季青將方東平帶到家裡的客房,房間陳設很簡單,就是一張床和一張書桌,一張凳子,不過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床上的被褥也整整齊齊的,處處透著溫馨。
方東平有些遲疑,自己這條手臂上有葯,可能會污染那些乾淨的被褥,便說:「季青,要不你幫我從那袋子里拿帳篷出來,我還是睡帳篷吧!」
季青不解的問:「好好的睡什麼帳篷?」
季蓮這時走了進來,拿了一個塊薄紗布輕輕將方東平的右臂纏上,然後又在被褥上墊了一層黃紙,淡然一笑說:「這下可以安心睡了?放心吧,不會污染被褥的!」
方東平一愣,沒想到這個小女孩竟然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對她的好感就更強了。
「行了,哥,你替他處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吧,我就先出去了。」季蓮看著方東平深邃的目光,臉上一紅,趕緊回了自己房間。
「東平,你平時出門都背個帳篷嗎?那麼重的袋子背著還去爬山?」季青一邊替他將衣服換下來,一邊問。
「習慣了,天當被地當床,常常在野外露宿,有個帳篷就安全許多!」方東平說話時,眼光卻跟隨著季蓮的背景一直飄到了外面。
季青忙問:「蓮兒說你是攝影師,為何要露宿外面?這個工作很辛苦吧?」
「還好,有時候為了拍一些特殊的照片,要等時機,所以......也就這樣吧,我其實很羨慕你們,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多好,哪像我.....」方東平欲言又止。
他的家,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家了。
季青也沒再追問,畢竟他要想說就不會停下了,他替方東平換了一套寬鬆的衣服便說:「別想那麼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早點休息吧!」
說完,他便關好門,獨自回了房。
方東平躺在床上,暫時忘卻了手上的疼痛,心裡全是季蓮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都印在他的腦海,他很想向她靠近,可是,他不敢。
他本就是抱著目的來的夕山,如今事情未辦成,如果冒然動了感情,可能會給季家帶來麻煩。
他恨自己,恨自己無能,不能擺脫那些人,現在連遇到心愛的姑娘,都得掩藏心事,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有個家,一個溫馨的家。
一個月前。
方東平老家。
「爸,我想去歐洲!」方東平坐在沙發上,緊張的看著自己爸爸說。
方榮成翹著二郎腿,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支,吧嗒一口然後吐了個大圈圈,看著一個唯一的兒子,慢條斯理的說了句:「又想逃跑,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呆著嗎?」
「爸,誰說出國就是逃跑,我就是想去看世界,再說我已經二十四歲,是不是也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成,你既然那麼想走,給我辦件事,事成之後,我給你辦出國手續!」方榮成說著,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方東平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來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又是勘探任務。
這些年,他覺得爸爸除了讓他勘探,就沒讓他做過別的事,就連他喜愛的拍照都是為了掩藏身份並記錄勘探位置的。
可是他又沒辦法擺脫這種處境,自從回國后,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管著,毫無自由可言。
「爸,這次去夕山?從地圖上看,那就是個偏僻的小山村,能有什麼可勘探的?」方東平隨手翻了翻面前的資料,不屑一顧的說。
「你只管去,做了這麼多年勘探,你就沒發現嗎,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有寶,這次給你放寬條件,你只要拍些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及夕山的地形地貌回來就行,其他的事不要你參與,這總成吧?」方榮成一臉狡黠,他本來就只要夕山的地形圖,其他的,他都已經有數了。
「爸,咱家已經衣食無憂了,你為什麼還要去做這種事?以前姥爺可是......」方東平話還沒說完,就被方榮成給打斷了。
「別跟我提你姥爺,他天天做善事,講良心,維護仁義禮智信,可他落得什麼下場?可憐玉娘也跟著一起蒙難,要不是你姥爺非要守著他的大義,咱們家會落迫至此嗎?」方榮成惡狠狠的看著方東平,將抽了一半的煙扔進了煙灰缸。
「那是戰爭的錯,不是姥爺的錯!爸,你不要顛倒黑白好不好?」方東平嘩的站起身,將那資料往桌上一扔,轉身就想離開。
「我顛倒黑白?倘若當初你姥爺放棄東北王家族長的身份,與我們一起到海外去,至於被滅了滿門嗎?」
沒想到方榮成竟是這麼想的,方東平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爸就說:「你知道什麼叫忠義嗎?你知道姥爺當時有多難嗎?戰爭是無情的,可面對戰爭難道就只有逃嗎?有多少熱血兒女為了現在的國泰民安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咱們現在能好好活著,不都是他們的功勞嗎?」
方榮成沒想到兒子竟然敢這麼指著自己說話,他想也沒想,站身來一巴掌就呼了過去:「你懂什麼,你現在的生活都是我拼了命換來的,你想出國,一樣得靠著我的關係網,我帶著你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就是為了讓你來指責我的嗎?」
方東平捂著被打疼了的臉頰,卻也沒再接話,他知道,現在不是跟爸鬧翻的時候,他要自由,也需要用東西來換取的。
不就是去夕山勘探嗎,答應就是了,反正這是最後一次,完成後就可以遠走高飛,離開這個陰晴不定的家,忘記過去,重新生活。
於是,他拿起了桌上的資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不遠千里的來到了夕山這個小地方。
想到這些,方東平眼裡就泛起了淚花,看著季家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他是真的羨慕,他多想,自己的家人都還健在,哪怕只是過著像這裡的村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都是一種幸福。
他所嚮往的幸福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青兒,這個方東平也不知道什麼來歷,你當心點,咱家的事,少跟他說,明白嗎?」季禮走進季青的房間,若有所思的說。
「二叔是擔心什麼?」季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季家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詛咒,還有什麼特別的事?
「這小子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圖謀的人,不過人心隔肚皮,他竟然一個人去爬夕山,我猜絕不會是為了拍照那麼簡單,再說,這裡山水雖然秀麗,可比起外面很多風景區來,可差得遠,甚至可以說是窮山惡水,有什麼好拍的?」季禮眉頭深鎖,救人是他的本份,可是,他打心裡並不相信方東平的說詞。
「二叔,夕山到底藏著什麼?為何最近大家都傳咱家的詛咒是跟夕山有關?當初爺爺送你出去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季青又迫切的追問。
只是每次提到這個話題,都沒了下文。
季禮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也很想弄清楚,這件事的背後到底還有什麼秘密?詛咒之說來得突然,如今又有人將這說法往夕山引,連蓮兒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我又何嘗不是,只不過今天夕山之行的計劃被打亂了,等過段時間,我再去看看吧。」
季青沒想到,二叔竟然也想去,看來夕山真的還有不為人知的過往,事關季家的將來,他也不得不認真對待。
季禮走到院子里,朝方東平睡的客房看了一眼,臉上的狐疑之色越發的深沉。
季蓮也沒睡,她站在窗邊看著遠處的夕山,同時也看到了正望著夕山發獃的二叔,心思總算從方東平那裡轉了回來。
「夕山,我還會再來找你的......」季蓮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