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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柚白知道,謝延舟的睡眠質量並不好,有一段時間他在她身邊,似乎也能安眠,但他一直都在看醫生,儘管他說過,她就是他的葯,很顯然,這個葯的作用對目前的他來說,很有限。
隨著她的好轉,她出去工作,他又開始徹夜睡不著覺,昨晚兩人談完之後,她記得他摟著她入眠,沒過一會,她就聽到了他翻藥盒的輕微聲音,她見過那個藥盒里的葯,帕羅西汀。
驚恐和焦慮的良藥。
但他吃的頻率並不多,病情不算嚴重,她聽他的特助提起過,他現在已經在戒斷期了,盡量不吃或少吃這類藥物。
人情緒的病很神奇,看似健康強大的人,也會在某一瞬間被擊垮,不是過於脆弱,也並非用情過深,就只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他沒有得到過什麼無條件的愛,那些成年後無所畏懼的小孩在童年時都曾擁有他們父母給予他們的毫無保留的愛,他們的父母不因他們的優秀、努力、長相和成功而愛他們,只因為他們本身,是與生俱來的愛意。
他原本以為,他得到過聞柚白對他毫無保留的愛,只是被他弄丟了,後來就明白,她的愛在她發現他冒認了信件之後,就不復存在了,他能留得住她的人,能在她身邊入眠,可他看不見她的心。
他覺得自己沒有關係,他滿足於在她編織的網裡做夢,但身體本能的焦慮卻無法抑制,他彷彿回到了失去她的那段時間。
唯一能讓他冷靜下來的,只有那個影音室,裡面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可是她明明就在他身邊。
他很想抱著她,一起去看那些片段,但看著她疲倦的面容,終是捨不得。
他沒怎麼拍過聞柚白,好在以前的她很喜歡拍攝視頻,也常常不管他的意願,全都發給他,而他沒有刪記錄的習慣,換了多少次手機,仍舊有著許多備份。
「謝延舟,看過來。」鏡頭搖晃,她站在那個小公寓的陽台,後面是老舊的居民社區,正對著一個小理髮店略顯廉價的廣告牌,「你幫我拿著這個仙女棒,等會放煙花的時候,我要把仙女棒也拍進去。」仟韆仦哾
她語氣頓了下:「還有你。」
他語氣冷漠:「別拍了,這有什麼好拍的。」
「你又不跟我過新年,他們怎麼老喊你去聚會。」她語氣抱怨,「等下又要說我壞話。」
視頻里的謝延舟刻薄至極,像是要故意和她對著干:「哪裡說的不對了?」
她正翻轉著鏡頭,笑容停頓在了臉上,亮晶晶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直到後面的煙花照亮天幕,她才又笑了起來,自己舉著仙女棒,眼裡的光遠比煙花璀璨,掩去了落寞。
「聖誕快樂,謝延舟。」
「……別笑了,醜死了。」
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他反反覆復地看著這些片段,心臟疼得梗塞,有時候顫得他不自覺捂住胸口,隔著時空,他也能感受到聞柚白對他的失望是這樣一點點攢起來的,他現在受了她一點冷待,都難受得要命,那當年的她呢?
他周圍的人對她刻薄,他還在火上澆油。
他不知道他們之間,一直放任她靠近的人是他么?他不知道他在這段感情里佔據了主導權么?他不知道就算她有錯,她的錯誤也少得可憐么?他不知道,她一直試圖用真心捂熱他么?他不知道,他既然和她在一起了,就該和溫歲保持距離么?他不知道她一直被溫歲欺負么?他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愛么?
或許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他自私,自欺欺人,只要他不承認,他就不用承擔責任,不會愛上她,不用擔心失去她,不怕她知道真相后,就會離他遠去。
逃避一切多簡單,當個不懂愛的、高高在上的巨嬰就好了。
正如他之前用家族和地位來推脫婚姻,其實就是他逃避責任,輕視了她。
她離開后,他找人搜尋和她有關的影像,有些是她曾經發在朋友圈的,有些是聚會上其他人拍到的,有些是她分享在其他社交平台上的,有些是他和她親自留下的。
他最驚訝的是,在其他人不經意切換到的鏡頭裡,他總是無意間在看聞柚白,或鎖眉,或注視,在她身邊圍著其他對她虎視眈眈的異性時,他就會走過去,冷著臉宣誓主權。
男人的本能和劣根,自卑和傲慢。
很可惜,他是在失去她之後,才慢慢意識到的,他看完她留下的信件,看著空蕩蕩的一切,很努力想讓自己平靜地恢復正常生活,但不可能,他時常想起她,時常發怔,會去定製鑽戒,買珠寶,幻想她會回來,會在失眠焦慮恐懼、疼到不行而驚醒的時候,地毯式搜索和她有關的照片、視頻。
她的笑容、瞳眸、眼淚和聲音是他的安撫物和止痛劑。
「明天是期末考,謝延舟,我考好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錄下證據了。」
……
「謝延舟,你幫我錄一下,我要看下我辯論賽的狀態,再復盤一下。」
還有那種很多人的聚會裡,她不顧他的臭臉,趴在他身上,非要睡覺,還面對著他的小腹,呼吸灼熱,他推了兩下,沒把她推醒,氣悶地捏了下她的臉頰,反倒被參加聚會的某個人拍到了,笑他也有柔情一面。
他們之間的回憶太多了,點點滴滴。
他如果不願意,她就算把自己剝光了,強迫他,他也不會跟她在一起。
他有點想吐,手指攥緊,心臟微顫,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還記得他有段時間吃了就吐,是她靜靜躺在病床上、看似毫無生機的模樣。
……
聞柚白不覺得謝延舟在做戲,他做給她看么?沒人會知道她會這個點醒來,又走到這個房間來,她曾經的感情瘋狂,卻沒有他這樣。
他傷人的時候那樣狠心,現在還……
她覺得她還是不夠狠,不夠冷漠無情,明明視頻里的畫面一遍遍地提醒著她,她曾經有多卑微。
她輕輕地推開門,聲音也很輕:「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