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草原再相會
只有真正死過一次的人才會明白所謂富貴榮華不過是過眼雲煙,當你閉上雙眼走入一片虛無之中,身份地位已經變得無足輕重,能駐留在腦海之中的不是身前獲得過什麼樣的成就,得到多少人的歡呼與敬仰,而是一個能讓你一直牽腸掛肚的人,留下一段彌足珍貴的回憶伴隨著你走過那段幾乎什麼都看不到的絕望。
秦韶走過,但是他那時候心底懷著的是濃濃的恨意。
報仇是應該的,他重生之後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這件事情,但是等一切都完結之後,他會感覺到一種近似與孤獨的空虛。
這份空虛直到被一個人逐漸的填滿,才讓他的心重新變得滿滿漲漲的。
他以為自己活了兩輩子,會變得異常的洒脫,不為外物所累,但是他真的高估了自己,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一個活了兩世都沒嘗過真正相愛滋味的人。
前一世,他喜歡了,受到的是滿滿的傷害,這一世,他又喜歡的,可是他卻無力博取那個人的歡心,甚至有一種要眼看著她消失的悲哀。
秦韶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留住她。
他曾自以為瀟洒的放開她,可是他發現自己敵不過自己想要見她的心。
等人真正在身邊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表白。
真正的患得患失。
葉傾城整個人怔住了,她能感受到那個攬自己入懷的人身上環繞的一種濃濃的哀愁。
這讓她的心底微微的一動。
就在她緩緩的抬手想要環繞住他窄腰的時候,卻見他放開了自己,那原本艷若桃李的面容如同戴了一層面具一樣看不出悲喜,「逗你的玩的。不會當真了吧。」秦韶略帶薄涼的一笑,「公主心裡有自己的遠大志向,我等小燕雀自是不明白您的天地之高遠,屬下只是在外面凍的時間長了,心下氣不過,所以才會如此。公主若是覺得屬下冒犯,等回到燕京,屬下任憑公主殿下處置。」
葉傾城才抬起一點點的手僵直在了自己的身側,她驚愕的看著秦韶,這人如今好反常,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到底要如何?
她倒不是生氣他忽然攬她入懷的舉動,她只是在困惑。
不得不承認,在剛才她的心底是有點震動的,甚至是帶著一點點的小小欣喜,若是他再攬的久一點,他就能看到她的老臉微微發紅了……
葉傾城深吸了一口氣,幸好他鬆手了……不然……她忙垂下了頭,臉頰上還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發熱了起來。
「剛才的事情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希望以後你管著點自己。你若真想保護我,就在屋子裡面吧。」葉傾城背過臉去,快步的走到床邊,一咕嚕爬了進去,馬上翻了一個身背對著秦韶。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能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傳來了臉上的熱度。
真丟人!葉傾城在心底疾呼,她一個跨越了千年的老東西居然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弄的面紅脖子粗的!
她與秦韶在靖國公府一起住了那麼久了,所以房間裡面多了一個秦韶對於葉傾城來說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秦韶見葉傾城睡下,也在心底鬆了一口氣,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看看他都做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在她沒生氣……不然以後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好了……
他尋了一張椅子坐下,抱劍閉目養神,耳邊傳來葉傾城漸漸均勻的呼吸聲,心定了下來,不過又有點覺得悲哀,她竟然真的不在乎……這麼快就睡著了……秦韶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懊惱葉傾城的不將他放在欣賞,還是應該慶幸她的大度與寬容……
糾結啊。
夜深時分,秦韶的眸光忽然亮起,他抬眸看了看屋頂,瓦片有輕微的響動。
還真的有人敢來!
秦韶再看了看床鋪上的葉傾城,就見她也警覺的一動,翻身悄無聲息的坐了起來。
「來了?」葉傾城用口型問秦韶,秦韶看明白后略點了一下頭。
葉傾城從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裡面,隨後悄然下床,等待不速之客的來臨。
「是什麼人!」就在兩個人屏息靜氣的等候的時候,聽到外面傳來一聲輕呵……是南宮瑜的聲音。
葉傾城和秦韶對看了一眼,兩個人都在第一時間衝到了窗口,秦韶一掌將窗戶拍開,旋身而出,葉傾城雖然不會輕功,但是身手也十分的矯健,她一拉窗棱,身子朝上一翻,就在眨眼的瞬間翻出了窗外。
等葉傾城上了屋頂,就看到南宮瑜的身影追著四個黑影奔出,在房頂上輾轉騰挪,過了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你不去幫忙?」葉傾城瞥了一眼與自己同樣站在房頂上的秦韶,問道。
「我的目的是保護你。」秦韶淡淡的說道,「自是不會追出去,免得被調虎離山。」
「可是如果能抓到一兩個的話,不是應該可以問出不少事情嗎?」葉傾城說道。
「若是南宮大人都追不上,我去了也是白去。」秦韶說道。
也對,葉傾城一撇嘴,隨後就覺得身上一寒,「太冷了我先回去。」說完她又躍回了房間裡面,這時素和與素清匆忙批衣過來,見到葉傾城安然無恙的從窗戶外面翻進來,兩個人懸著的心這才落地。
「還真的有賊人!」素和將房裡的油燈點了起來,心有餘悸的說道。
「以後更要小心點了。」秦韶這才也從窗戶翻進來,凝聲說道。
猜不透剛才那幾個人的身份到底是什麼,不過看那輕功是十分的不錯。
其他的人也被南宮瑜的示警給驚動了,紛紛起身圍攏到葉傾城這裡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南宮瑜出現在了門外。
「人追到沒有?」張彪忙上前問道。
「跑的太快,又熟悉地形,被他們給跑掉了。」南宮瑜扼腕遺憾道。「若是能抓到一個也好啊。」
「無妨,只要二少奶奶安然無事就好。」秦韶倒是一點都惋惜,緩聲說道。
他話音一落,眾人就隨聲附和起來。
「行了,都回去睡覺吧。我繼續看著。」南宮瑜招呼著大家,「以後要加倍小心。」
「是。」眾人這才散開,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間之中。
「二弟繼續照顧好二弟妹。」南宮瑜深深的看了秦韶一眼,說完后跨出了房門。
「大哥倒是警覺的很。」葉傾城笑道。
「恩。」秦韶不置可否的用鼻子嗯了一下。
等第二日清晨,大家整裝上路,那客棧的掌柜的見葉傾城安然無恙的出現,也似乎鬆了一口氣,「客官走好,最近這卞城實在是不太平的緊。」他嘆息說道,將人送出了客棧的門口。
「卞城太守不管事?」秦韶問道。
「唉,這怎麼說?也是管事的,晚上都有加強巡防,但是那些人太過神出鬼沒,所以實在是防不勝防。」掌柜的感慨的說道。
等城門打開,倒換了通關文牒,這一行人算是正式的進入了柔然的地界。
「你說那卞城太守會不會也被牽扯進去了?」葉傾城問道。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畢竟就連守軍都有參與的話,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太守參與其中也一點都不稀奇了。
「恩。有可能,誰知道呢,再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什麼都說不準。」秦韶說道。
「現在都已經到了柔然了,你總該說明白我們來柔然是做什麼了吧。」葉傾城小聲問道。
一路上,秦韶對染告訴他們此來的原因,卻隱去了目的是什麼,就連葉傾城也不知道。
「偷賬本。」秦韶說道。
「哦。」葉傾城這才恍然。大梁的官員不管有多少人牽扯在其中,圖的不過就是分紅或者其他什麼實惠,既然是要分賬,總是要有賬本的,只要能找到賬本的所在,就不難將大梁境內牽扯在這案子裡面的人一網打盡了。
好辦法。
「賬本在什麼地方?」葉傾城又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秦韶嘴巴緊的要死……完全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葉傾城白了他一眼。
「你找什麼人將那天找到的名牌送去京城?」葉傾城好奇的問道。
「自然是我的人。」秦韶說道。
「那就是說,不止我們一個隊進入了柔然?」葉傾城想了想,說道,隨後她微微的一眯眼,「秦韶!」
「恩?」秦韶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你是在拿我當幌子對不對?」葉傾城壓低聲音問道。
秦韶側目,要不要這麼聰明?這都能猜出來?
不錯,南宮瑜參與其中,又在陛下面前極力的推薦了葉傾城,這其中總是讓秦韶覺得有問題。所以他不得不做多手準備,說實在話,葉傾城這一隊裡面的人,他信的過的也沒幾個。
所以他暗中還調派了兩隊他能信得過的人秘密的進入了柔然。
「不要亂想。陛下交代下來的事情,我又怎麼可能敢拿您出來開玩笑。」秦韶說的含糊,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給了一個很具備誤導性的回答。
葉傾城閉嘴。
其實她思前想後,本身就覺得這個事情有點怪。
上次秦韶提醒她小心南宮瑜的時候,開始她沒當回事,不過自己靜下來越想也越覺得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第一次她與南宮瑜相遇是在國子監的書齋之中,那時候他也是偷摸進去不知道找什麼,那書齋裡面最值錢的就是皇后的手稿了。後來他為了試探自己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應該不是無意的,而是故意的……他大概就是為了看看自己有什麼反應。他那麼積極的讓替自己找各種資料,難道真的是為了他的大侄子?還是他這人已經古道熱腸到一定地步了?
就因為自己戰勝了孫百戶,他就極力在陛下的面前推薦自己?這些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的樣子。
況且自己這身份還是如此的特殊,如果在柔然境內出現什麼問題的話……
咦……葉傾城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手臂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雞皮疙瘩。
她平時懶得動腦子,現在動了動腦子就覺得自己好像傻乎乎的一頭栽倒了什麼了不起的陰謀之中了。
古人的花花腸子太多……時隔好久,葉傾城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大腦CPU嚴重需要升級一下了。
「你說先聖孝仁皇后是怎麼跟著高祖皇帝一起建立大梁的。」葉傾城單手撐豬頭微微出神的問道。
建立一個國家,所需要花費的頭腦,時間,精力,現在讓葉傾城想想都覺得恐怖,先人好偉大!她自己身上這點破事扣下來都覺得十分的麻煩。
「你不是讀過皇后策。」秦韶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說道,「上面不都寫了。」她好像對先聖孝仁皇后懷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執著。
「對啊,那只是表面,歌功頌德的。但是孝仁皇后當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一點都沒寫。」葉傾城說道,「我要是能有她一半的腦子就好了。」
秦韶側目,你腦子已經夠好了的,還要好?再好就成精了……
馬車車隊在柔然境內走了三天,放眼看去都是一望無邊的大草原和草原上聳立的山峰,現在都被茫茫白雪覆蓋著。
這生存條件……葉傾城真正踏上柔然的土地就明白為什麼柔然一直和大齊互相掐了上百年了。誰不嚮往土肥水美的南方……走了三天都沒看到什麼人家,葉傾城也是醉了。
「他們都遷徙了。」秦韶看出來葉傾城的吃驚,說道,「柔然是游牧民族,夏季這邊還是有人放牧的,冬季一到他們就遷徙回聚集地了。」
「哦。」葉傾城點了點頭。這次他們會率先路過鄂隆多部,然後才到這次柔然之行的目的地,拉克爾部。
拉克爾是柔然最大的部族了,擁有好幾座真正意義上的城邦,不同於其他的部落,這裡的貴族更像是中原地區的貴族一樣,有獨立庭院的房子,而不是住在毛氈帳篷裡面。
拉克爾部的可汗王,最近十分有野心,他稱自己為大可汗王,有意拉攏幾個大的部落去攻佔合併一些小的部族。
按照秦韶的說法是他們夏季在放牧,冬季閑的沒事幹了就開始相互蠶食或者是南下搶劫。按照葉傾城總結的是柔然人拿起皮鞭是牧民,抓起砍刀就變強盜了。草原上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彪悍和殘忍。
想想建安是嫁來這樣的地方,葉傾城也覺是醉醉噠。
「不會在想博古爾吧。」秦韶見葉傾城又開始出神,忍不住問道。「傍晚可以到鄂隆多部了。」
「不是。」葉傾城搖了搖頭,雖然她也想知道博古爾過得好不好,但是現在她的身份也不允許她去見博古爾,之前分離的時候,博古爾給她寫了不少信,後來漸漸的信越來越少,直到最近,她都沒收到博古爾的隻言片語,葉傾城倒不是生氣什麼,因為她從沒回過信……她也不能要求博古爾該去做什麼。
」博古爾……「秦韶深吸了一口氣,「或許與以前不一樣了。」
「你知道什麼?」葉傾城皺眉側目。
她不知道柔然的事情,但是秦韶一定會知道。
「鄂隆多在一次戰鬥之中受傷,一直好好壞壞的。」秦韶將頭偏向了另外一邊,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將他知道的關於鄂隆多部族的事情說了出來,「建安公主在鄂隆多受傷后不久就離開了鄂隆多,去了拉克爾部的都城,現在她成為拉克爾大可汗王的第二王妃。而鄂隆多部現在全靠博古爾一個人在撐著。」
葉傾城一愣,心底微微的一痛。
難怪博古爾給她的信越來越少,直至全無,原來在他這一次人生的低谷之中,她選擇了不聞不問……或許是傷心了,或許是忙的真的是不可開交,所以他不再寫信給她。
但是他的信里也沒提及此事啊……
想想當初那個在奴隸營裡面只知道橫衝直撞的倔強少年,那個在山洞裡陪她度過幾個月時間的憨厚少年,現在不知道會因為家族與部族的興亡苦撐成什麼樣子。
「我聽說……」秦韶再度緩緩的開口,「他大概就要成親了。」
成親?
「和誰?」葉傾城平靜的問道。
秦韶聽了她的語氣,不由轉眸,「你不難受?」
「我應該怎麼難受?」葉傾城反問。
「你不是與他有五年之約?」秦韶更是詫異。
「你誤會了。」葉傾城嘆息,「我一直都只將他當成弟弟一樣看待。我與他的五年之約也是為了安撫他才立下的。如果他真的是因為喜歡而成親,我自然應該替他高興才是。」
真的假的?秦韶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葉傾城,不過從她的澄凈的目光之中倒是真的看不出有半點的虛偽和掩飾。
秦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一個什麼心情……
葉傾城對博古爾只是姐弟之情,按照道理他應該高興才是,但是他又覺得心底有點發涼。
葉傾城到底有沒有心啊!博古爾已經為了她要和自己決鬥了,她對他始終如此,那自己呢……
唉,秦韶默默的在心底長嘆了一聲,竟是一點喜悅之心都生不出來,唯有一片唏噓。
「他或許不是為了歡喜而成親。」秦韶低聲說道,「他要娶的是拉克爾大可汗王的小女兒,米婭公主。」
「聯姻嗎?」葉傾城的眉心終於皺了一皺。
「恩。」秦韶點了點頭。
鄂隆多生病,部族落在了博古爾身上,如果不聯姻,很可能面臨被吞併的窘境,但是聯姻,就意味著他將成為拉克爾的附庸……葉傾城瞬間明白了博古爾現在的困境。
她忽然好像去看看博古爾,但是她已經一封信都沒給他回了,現在又用什麼樣的面臉去見他呢……
那個曾經為了她連命都不要的少年……
葉傾城只覺得自己的心真的痛了……
「你不能去見他。」見葉傾城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了心痛的表情,秦韶也急了,他忙低聲說道。「至少現在不行。」
「我知道。」葉傾城別開了臉,點了點頭。
原來她也會心痛……她並非無心……秦韶現在覺得自己的心情更糟了,因為她會傷心,但是引起她傷心的人卻不是自己。秦韶真的很想問問葉傾城,如果有一天他也不再出現她的面前了,他走了,她會不會也為他稍稍有點傷心呢?
但是這樣的話,秦韶怎麼也問不出口。
馬車裡沉靜了下來。
夜晚時分,馬車終於到達了鄂隆多部的聚集地。
那是在一個背風的山谷之中,連綿一大片形態各異的氈房圍繞在一座簡單的城池周圍,牛羊群也是連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好在是冬季,不然那味道也實在是熏人的很。
城池裡面就是鄂隆多部的都城所在,比起大梁建築的壯美華麗,這裡實在是有點簡陋不堪,不過看規模是絲毫不遜色於燕京城,甚至比燕京城的範圍還要大上一圈。葉傾城只看了這城一眼,就明白為什麼建安要離開這裡,即便是城裡最大的所謂王宮,也抵不上建安當初所住的宮殿分毫。守城的士兵看了他們的文牒,將他們放入了城中,城中倒是有不少店鋪,有喝燒酒的酒肆,不過都是由簡單的木頭搭建成的,外面裹上油氈布防風防寒。這裡還是有客棧的,也是簡單的木頭房子,車隊來了,有專門的空地給紮下營寨,人住在木頭房子裡面就算是過夜了。
在城邦裡面過夜要比在外面安全多了,畢竟有守衛,這大草原可是有狼群出沒的。
見這一隊人是從大梁來收皮子的客商,所以葉傾城這邊剛剛安頓下來,就有不少柔然人帶著自己的皮子過來詢問價格。
南宮瑜派呂鵬出去應對。
呂鵬是個人精,雖然沒做過皮子生意,不識貨,但是架不住會貨比貨,他先是看,柔然人為了賣皮子也是相當的熱情,語言不通,就連比劃帶表情的講述,好在客棧裡面的老闆娘是會大梁語言的,所以南宮瑜就請了老闆娘當翻譯,老闆娘也是熱心腸的人,幫著呂鵬看皮子的好壞,只一會的功夫,呂鵬就能比較出皮子的優劣了。
「客人們來的晚了一些。一般皮子商人在夏末就會來,那時候收一批皮子回去當季正好賣。」老闆娘熱心的說道,「現在快過年了,客人們將皮子收回去只能等來年的秋天再賣了。」
「無妨,皮子的用途很多,不光是做衣服。」南宮瑜笑道,「況且冬天的皮子質量好。」
「也對也對。」冬季是動物要保暖的季節,皮毛質量自然是要比夏季好很多出來。
按照南宮瑜的吩咐,呂鵬還是有點收穫的,選了幾張不錯的皮子收了進來,給的價格人家也還算滿意。
葉傾城站在客棧的門口看著呂鵬與那些人開始討價還價,她一邊是想檢驗一下自己一路上學的柔然話能到一個什麼水平,一邊是在想博古爾的事情有點出神。
結果她發現自己學的柔然話好像到了這裡只能聽懂很少量的辭彙……
就在葉傾城側耳傾聽的時候,路上一陣騷亂。
「讓開讓開,博古爾王子回來了!」有人跑在前面開道。葉傾城之聽懂了讓開讓開,後面沒聽懂。
天上下了零星的小雪,道路的兩邊被熊熊燃燒的火盆照亮,柔然比不得大梁那般細緻,路邊是有燈籠照亮,在這裡,能放上加著木炭的大火盆就已經是很不錯了,既能取暖,又能照亮。
圍在客棧門口賣皮子的人朝門前又擠了一擠,頓時將葉傾城給擠到了一邊去。
「閃開!」有人騎在馬上高聲朝葉傾城叫嚷著,恩,這句是聽懂了,葉傾城囧囧的。
秦韶一皺眉,剛才邁腿出去,就見路頭上跑來了一隊戰馬,柔然的戰馬高大健碩,衝過來如同戰車一樣,帶著幾分銳不可當的氣勢。
秦韶一驚,他想飛身而出將葉傾城拉回來,葉傾城自己已經反應過來,一個利落的閃身,快速的回到了路邊,那對戰馬快速的奔過,馬蹄飛濺起了地上合著雪花的黑泥,弄髒了葉傾城的裙擺。
馬隊過去之後,緊跟著一批純黑色的戰馬,披掛著銀色的甲胄,馬上坐著一名身穿緊身皮甲的男子。他滿頭的長發自然的垂在身後,只有腮邊的兩縷編成了髮辮,其中夾雜著五彩絲線,他的左耳上掛著一個明晃晃的大耳環,火光映亮了他俊美的面容,顯得更加的深邃有致,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一雙深藍色的眸子宛若藍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就在葉傾城低頭去看自己的裙擺的瞬間,他騎馬經過了葉傾城的面前,等葉傾城再度抬眸,他已經遠遠的離去。身影被跟在他身後的馬隊所遮蔽起來。
「好大的陣仗。」葉傾城嘟囔了一聲,「那是什麼人?」葉傾城問向了老闆娘。
「那是我們的博古爾王子。」老闆娘笑道,「怎麼樣長的帥氣吧。全草原的女孩子在頌揚他的美貌,可惜他要娶拉克爾大可汗的女兒米婭公主了。全草原女孩子的心都碎了。」
葉傾城臉瞬間就白了起來。
剛才過去的是博古爾,她光顧著走神去聽柔然話了,結果錯過了見他的機會……
不過,錯過了也好,如果真的見了,那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一來她這次來柔然是隱藏身份來的,自是不能暴露了自己,二來就算見到了,她該說點什麼?是呵呵噠她的五年之約不用來了,還是呵呵噠博古爾要成親了?她應該恭喜他一下,或者還是應該義正言辭的告訴他,要成親必須找一個自己心儀的,利用自己的婚姻去達成某種目的是不道德的。她有什麼資格和臉面去他的面前說這些屁話!什麼道德不道德,坐在家裡說話不腰疼?博古爾現在的情況一定不好所以才會下這樣的決定……
葉傾城現在終於嘗到了心亂如麻的滋味。
看到葉傾城的臉為了另外一個男人白了起來,秦韶的心底更是如同打翻了醬料鋪子一樣的五味陳雜。
他的眸光也暗沉了下去。
葉傾城的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葉傾城流露出疑似「失魂落魄」的樣子出來。
而秦韶在一邊喝著悶酒,也是一臉的不悅,那張冷若冰霜的俊美面容上分明寫著四個字「別來惹我」。
南宮瑜不明就裡的看了看秦韶又看了看葉傾城,這兩個人現在的樣子,他決定誰也不去招惹,免得惹禍上身。
「咱們二少奶奶是和二少爺吵架了嗎?」嚴嘉好奇的小聲問道。
方大丙啃著一張饢,吃的不亦樂乎,根本懶得理會嚴嘉。
呂鵬忙著收皮子,自是沒空來八卦。
其他人看了看秦韶與葉傾城的表情,紛紛表示,他們沒這個膽子去八卦人家,嚴嘉討了一個沒趣,摸了摸鼻子,坐到了一邊,要了一碗熱羊肉湯吃了起來。
葉傾城回到自己的房間,才剛剛要坐下,就聽到有人來敲門。
素和去拉開房門,就見一個小孩子站在門口,渾身過載毛茸茸的羊皮襖子裡面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向了房間裡面。
「這個給你。」那孩子說的是柔然語,但是十分簡單,葉傾城算是聽明白了,她看那孩子手裡拿著一封信看著她,於是走了過來指了一下自己,那孩子點了點頭。
葉傾城將信接了過來,一看到信封封口出打下來的火漆封印,她就覺得渾身一震。這封印她太熟悉了,是博古爾的……
他剛才在街上經過的時候看到自己了!
葉傾城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將信拿了過來,剛要謝謝那孩子,那孩子就一溜煙的跑了開來。
「少奶奶,是什麼信啊?」素和問道。
「你們別問了。」葉傾城將信藏到身後,隨後背過身去,素和與素清都是認得那封印的,葉傾城不想她們看到。
她背對著素和與素清將封印打開,信上只有幾個字,還有一幅圖,筆跡葉傾城一看就認識,的確是博古爾的親筆。
「我出去一下。你們別跟來。」葉傾城匆忙將信折了起來在懷裡揣好,隨後抓起了厚實的鹿皮披風,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去。
葉傾城在素和與素清詫異的目光之中消失在了外面的輕雪之中。
「怎麼辦?」素和與素清面面相覷,「哎呀,還說什麼怎辦?趕緊去找二少爺。」素清急道,「少奶奶說不准我們跟,沒說不準少爺跟著。萬一少奶奶出點什麼事情,我們誰也交代不起。」
素和這才反應過來忙跑出去找秦韶。
信上有圖,指示了方位,葉傾城不得不說博古爾比以前真的是有心眼多了,葉傾城看著手裡的圖,忽然有一種我家有子初長成的錯覺。
她這是之前當博古爾的老媽子當出慣性的節奏嗎?
等葉傾城匆忙跑來地圖上指定的位置之後,果然在一個氈房的後面幽靜之處看到了一個修長的身影索然而立。
「傾城!」聽到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一雙藍眸溢出了異樣的光輝,帶著激動,不信,還有幾分委屈。他張開了雙臂,不管不顧的朝葉傾城跑了過來,一把將葉傾城給牢牢的擁在了懷裡,「我就知道我沒看錯!我不會看錯,這一輩子我都會記得你的身影,即便你長高了,我也不會忘記。」
葉傾城被博古爾抱的結結實實的,差點沒背過氣去,不過她也是感動的要死,任誰聽了這樣的話都一定會動容的。
「是我。」葉傾城長嘆了一聲。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當初那個熱情而執拗的少年再度出現在了葉傾城的面前,他的聲音似乎帶著哽咽,如同受傷的小獸一樣。
……葉傾城沉默了。
愧疚湧上了心頭,真對不起博古爾,她不是專門來看他的,只是路過……
見葉傾城久久不說話,博古爾忽然放開了葉傾城,隨後雙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雙眸緊緊的看著她,」你不是專門來看我的!你都不來找我!」他的唇角有點朝下,帶著幾分哭意。「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你為什麼不回我的信!我等你的信等了好久,久到我的心都疼的麻木了。傾城你好狠心!騙我回柔然,然後就不再理我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不住的質問著葉傾城,似乎要將自己兩年受的委屈一併吐露出來,葉傾城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良久,直到看到他的眼角掛上了晶瑩的眼淚,葉傾城才長嘆了一聲,抬手抹去了他的淚水。「別哭了,都比我高出這麼多了,還在我的面前哭,丟不丟人。」
「不丟人!只要是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別妄想打發了我。你告訴我為什麼不給我寫信,不回我的信,若不是我哥哥出事了,我都要去大梁抓你過來了。」博古爾想要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來面對葉傾城,但是他怎麼裝也都裝不像,那漂亮的五官稍稍的扭曲了一下,就還是恢復了委屈的樣子。
「對不起。」葉傾城還能說什麼?千言萬語都不足以表達她的愧疚,她是想讓博古爾對自己的心慢慢的淡化掉,所以才堅持不回信,但是現在看到博古爾的樣子,葉傾城覺得自己的心怎麼也硬不起來了。
「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博古爾的臉色益發的白,「你為什麼不早點來!為什麼要丟下我!」他的淚水涌了出來,再度將葉傾城擁入了懷中,執拗的想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之中去,好像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再度離開,消失……「為什麼不早點……」他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淚水順著他光潔的臉頰恣意的流淌著,流入了葉傾城的脖子,一片濡濕。
葉傾城無言的任由他抱著,任由他發泄著。
這孩子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現在才會哭成這副樣子。
不管博古爾現在多高,多大,在葉傾城的眼底,他依然還是以前的那個孩子……良久,她才嘆息著抬手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好了好了,乖,別哭了,你堂堂王子,又是這個部族的攝政王,怎麼哭起來和小花貓一樣?」
「我不想當攝政王,我想和你走。」博古爾依然抱住葉傾城不跟放開,他好像撒嬌一樣嫌棄的說道。在葉傾城面前,似乎所有不能說的都可以朝她傾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信任她,反正他就是覺得葉傾城可信。
他在寫給葉傾城的信里從來不說自己有多艱難。
自從娶回了建安公主之後,鄂隆多就變了,建安花言巧語的哄著他與拉克爾可汗一起出去征戰,所謂征戰,便是拉克爾不出一兵一卒,全由鄂隆多出去打仗,但是戰利品要分拉克爾一半,建安公主十分會說話,她巧妙的利用了鄂隆多想要快速讓部族成長起來的心理,不住的灌輸一切給他,並且在一次攻佔另外一個小部落的戰役之中,出賣了情報給對方,使得鄂隆多身手重傷,等鄂隆多回到部族的時候,建安公主已經被拉克爾大可汗接走了,住在利多皇城之中。
這是建安公主所出的一箭雙鵰之計,利用鄂隆多攻佔了那個小部落,同時也讓鄂隆多受傷,削弱了正在舉起之中的鄂隆多部。不知道什麼時候建安公主居然搭上了拉克爾可汗……
鄂隆多得知真相之後,激怒的要求拉克爾可汗交出建安公主,反而被建安公主安排的人給恥笑了,說他連自己的王妃都看不住,是個不中用的男人,鄂隆多羞憤交加,再加上重傷,竟是一病不起,部族的重擔就落在了博古爾的身上。
之前鄂隆多將博古爾保護的很好,千斤重擔驟然壓下,整個部族都在被拉克爾圍攻的風雨飄搖之中,硬打是肯定打不過的,所以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向拉克爾俯首稱臣,並且答應迎娶米婭公主,還對真神發誓,整個鄂隆多部族的人都不會向建安公主尋仇,這件事情才算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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