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八月

第一百二十四章:八月

八月初,雒陽朝廷於雒河南岸的靈台為裕帝舉行第三次虞禮,依舊由何苗、羊續、張讓、董重等人主持,新君劉辯攜董太后、何太后及朝中百官,還有似陳王劉寵世子等從各地入雒弔喪的劉氏宗親,一同拜祭靈帝。

儀式罷又於宮內設宴,宴請臣子,又花費不小。

此時,新君劉辯追謚先帝為『孝裕帝』的事已傳遍雒陽朝野,有不少人對此暗中嘲笑:觀先帝生前的種種荒誕舉措,豈配得上『裕帝』之稱?

不過卻沒有人公然評價此事來刺激新君,畢竟明眼人隱隱感覺地出來,朝廷正在發生兩件重大的改變。

首先,新君正在逐步加強對雒陽的控制。

從罷免大將軍何進到削減衛尉的權柄,將董重的權利限制在北宮,最後是設拱衛司,整頓虎賁軍與羽林軍,再到如今,新君下令擴建虎賁與羽林,擴增二軍至五千人的編製,朝中群臣對此根本無法反對。

畢竟曾經的朝中士人領袖,即大將軍何進與袁氏,前者已經被新君罷免,而後者則陷於『袁紹率軍逼宮』的泥潭中,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也不想與新君撕破臉皮,這就使得劉辯的改制實行地非常順利。

當然,不乏有朝中官員找到盧植與羊續,想從二人這邊探探新君的口風,但盧植與羊續都表現地十分淡然:「陛下鑒於此前宮內發生的變故,故而整頓、擴充禁衛,這有什麼值得驚奇的?我等臣子只要問心無愧,禁軍過萬也好,過十萬也罷,又何來恐懼?」

這話一出,自然也就沒人再盯著這件事不放了,否則豈不是證明自己心虛?

相較擴充虎賁、羽林二軍,真正讓朝中群臣感到無法接受的,還得是新軍設立拱衛司一事。

因為按照新君新頒布的詔令,虎賁、羽林、城門校尉這三支皆歸入拱衛司管轄,雖然盧植、羊續都明白這是新君想要通過一個拱衛司來控制雒陽,就像尚書台逐漸取代了朝議的職能,但大多數朝臣卻更在意另外一點,那就是宦官勢力的再次興起。

可惜盧植、羊續等人尚書對此緘口不言,何進無權奏告,袁隗又不敢上奏,以至於朝中只有太常種拂領著兒子諫議大夫種邵與一群侍郎、御史、議郎,為此事議論紛紛。

然而這些人上奏的奏章,卻好似泥牛入海,不見絲毫回應。

種拂私下去見盧植,詢問那些奏章的去向,盧植難以作答,後者怎麼好說,新君隨便翻看了幾份,便將那些奏章通通都封存了呢。

猶豫半晌,盧植如實地對種拂做出解釋:「陛下有意通過拱衛司加強對二宮以及雒陽的控制,此事非你我臣子可以參與。」

的確,若是天子想要收勸,臣子還真不好阻攔,否則便是不忠的表現,種拂對此也不排斥,他只是無法接受是通過拱衛司。

他皺眉問盧植道:「為何是拱衛司,而不是尚書台?」

盧植搖頭道:「尚書台的權利已經過大了。」

這話雖然有安撫種拂的意思,但不可否認這的確也是事實,如今的尚書台,是有權可以號令朝廷轄下任何一個司署以及各州各郡事務的。

就拿官員替換、補充、迭代來說,基本上都是由尚書台擬定人選,新君最多瞥一眼就蓋璽下詔。

雖說這主要體現了新君對盧植與羊續二人的信任,但也不可否認,此時的尚書台,的確是權力滔天。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盧植都覺得不應再繼續補強尚書台的權力,免得禍及繼任的君主。

待事後盧植將此事奏告劉辯,劉辯也不在意:「拱衛司新設,朝中諸臣必然會有不習慣,等過些日子習慣了就好了。……話說回來,袁隗、袁基對此有何反應?」

「他二人並未參與。」崔烈回答道。

劉辯聽罷微微點了點頭,似笑非笑道:「看來,他叔侄二人或許也在等我幾個月後對袁紹做出的判處……」

這不奇怪,畢竟等到裕帝下葬,朝廷設登基典禮,那時必然要有一次大赦天下的君恩,到時候劉辯既可以赦袁紹、也可以不赦,因此在事情還有迴旋餘地的情況下,袁隗等人估計也不想與新君撕破臉皮。

當然,這並不妨礙袁氏通過輿論對新君施壓,迫使新君就範。

同理,劉辯不急著做出表態,也是想在國喪的這約七個月時間裡看看袁氏一族的能量,然後再來決定,到底能否徹底端掉袁氏——畢竟袁家的禍害可不止一個袁紹,單單明面上就還有一個袁術哩。

正因為如此,雙方目前在朝中呈現詭異的平靜,而汝南那群嘴政之士,或許便是雙方首次的角力。

『可惜涼州叛軍尚未討平,否則,調諸路得勝之師回朝,何愁袁氏被我逼反?……至少能多幾分底氣。』

拾起一份由朱儁送來的最新戰報,劉辯心下暗暗想道。

就在劉辯做出這般感慨之際,渠穆、蹇碩率二百虎賁、一百羽林騎,也已抵達豫州的治城譙縣。

得知消息,豫州刺史黃琬驚疑不定,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出府相迎,畢竟那兩個宦官乃是天子使者,他就算再厭惡宦官,也得給新君面子。

於是乎,他帶著刺史府的一干府掾出府相迎,板著臉朝渠穆、蹇碩二人拱手而拜:「不知天使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不同於黃琬這群人就差將嫌惡二字寫在臉上,渠穆與蹇碩對黃琬卻是十分恭順。

畢竟,別看黃琬自己對新君是否信賴他毫無信心,但渠穆久在劉辯身旁,卻知道黃琬在新君心中,至少能在『忠臣錄』上排在前五。

考慮到前幾名就是盧植、羊續、劉虞等人,就知道能排前五是什麼分量。

因此他絲毫不敢有倨傲之心,連忙拱手回禮笑道:「刺史多禮了……」

他本是客氣客氣,還黃琬面子,豈料黃琬身後有一人竟毫不客氣地冷笑道:「黃公率我等出迎,乃是敬聖上也,豈是敬你兩個閹官?」

蹇碩頓時大怒,怒斥道:「你何人也?」

那人也不懼,正要開口,卻被黃琬斥退,旋即,黃琬歉意對二人道:「此乃內弟來敏,得罪之處,請兩位天使恕罪。」

渠穆伸手攔下還打算說些什麼的蹇碩,面帶笑容卻正色對黃琬道:「看在刺史的面子上。」

「……多謝。」

黃琬有些意外於自己居然有這面子,在略一遲疑后,將渠穆二人請到府內,其餘虎賁、羽林,亦吩咐府上雜卒準備飯菜。

片刻后,黃琬將二人請到了府內的書房,只見他屏退左右,恭敬對渠穆道:「天使到來,莫非是新君有何指示?」

渠穆微笑道:「刺史勿慮,此乃聖上手書。」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份行文,遞給黃琬。

黃琬不敢怠慢,朝著雒陽方向躬身拜了三拜,這才雙手接過行文,拆開觀瞧。

這份行文,論文體更像是劉辯單獨寫給黃琬的書信,首先是肯定黃琬以往的功績,隨後又不失尊議地表示希望黃琬繼續忠於朝廷,鑒於文筆老練、略顯俗套,黃琬稍稍有些懷疑是朝中尚書代新君執筆。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新君對他做出了肯定。

怪不得這二人方才對我恭敬……

暗暗瞥了一眼渠穆,黃琬心中大定,他已肯定渠穆、蹇碩二人並非沖著他而來。

可不是為他,又是為誰呢?

在行文的後半段,他就找到了答案,一時間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少頃,他將書信放在一旁,皺著眉頭問渠穆、蹇碩二人道:「新君為何會得知此事?」

渠穆笑著說道:「朝廷自有渠道,刺史不該問及。……不過既然是黃刺史問起,咱家索性也不瞞著,此乃陳國相駱俊赴雒陽弔喪時提及。」

「陳王劉寵的國相么?」

黃琬皺了皺眉,旋即斟酌道:「陛下命我處理此事,然我以為,對那些士人稍加訓誡即可,不知兩位天使……」

話音未落,就見渠穆正色打斷道:「黃刺史,誹謗朝廷、妄議聖上,敗壞陛下的名聲,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從旁,蹇碩破有深意地說道:「……倘若黃刺史下不了狠心,此事也可以由我拱衛司接手,黃刺史只要給予協助即可。」

這怎麼行?

瞥見蹇碩在一瞬間露出興奮之色,黃琬頓生不好的預感,當即攬下道:「不,既是我豫州士人之事,自當由我這個刺史來出面。」

見此,渠穆點頭道:「如此也好……話說黃刺史可知那許劭身在何處?」

由於許劭在汝南確實十分有名,黃琬無需派人打探也知道許劭的所在,無奈回答道:「此人乃汝南太守趙謙手下擔任功曹,天使稍歇幾日,待我派人將其帶來。」

「等等。」渠穆抬手打斷,詢問道:「據咱家所知,汝南郡的郡治,就在平輿縣,與汝陽相鄰,對吧?」

「……是。」黃琬有些遲疑。

見此,渠穆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等與刺史同去平輿,省得來來回回,耽誤了陛下的囑託。」

黃琬不好拒絕,唯有答應。

當晚,蹇碩在黃琬替他們安排的住處中問渠穆道:「你叫那黃琬去拿人即去,何必再跑一趟?」

渠穆搖頭笑道:「你不知,陛下此番派我等前來豫州,教訓那群嘴政之士只是其一,至於其二,陛下也命我等順路收集汝南袁氏貪贓枉法的證據。是故,你我終歸是要去一趟汝南。」

「原來如此。」

蹇碩恍然大悟,遂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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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劉辯,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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