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是冤家不聚頭
易遙從沒見過媽媽凌素華這樣,濕漉漉的頭髮緊貼臉頰,整張臉白的嚇人,人更像是被抽走魂了一樣沒了精氣神。
這麼多年來,凌素華一直都是易家的支柱,可眼下,這個支柱卻突然的崩塌了。
「沒事沒事,我們從頭再來,你肚子肯定餓了,我先去熱飯,咱們先吃飽肚子再說。」
沒成想爸爸易成文的安慰卻扯開了凌素華最不想面對的傷口,她可以失敗,但不能在易成文的面前失敗。
一直以來,在婚姻和家庭中,她都是強勢的那一個,反過來被安慰,她有些接受不了。
凌素華苦笑著言語中還帶著譏諷:「從頭再來?呵,易成文,你這句話說得真輕鬆,你告訴我怎麼從頭再來?你有機會從頭再來?去評上個正教授?」
易遙知道,爸爸易成文競爭教授失利讓媽媽凌素華心灰意冷。
媽媽是多驕傲的人,一個曾經的富家小姐,為了生活淪落到要去做服裝批發,每天面對那些為了蠅頭小利不依不饒的客戶,她的高傲和自尊早已經被生活揉得稀碎。可如今,連在易成文面前她都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這種落差凌素華無法忍受。
凌素華還是坐到了餐桌旁,吃了易成文做的文昌魚,只是糖醋裡脊依舊一口沒吃。
易成文知道凌素華喜歡吃糖醋裡脊,可即便這一個多月以來凌素華一口都沒吃過,易成文還是每天把這道菜搬到餐桌上,就怕凌素華哪天又想吃了。
他軸里軸氣的浪漫,在凌素華心裡已經成了一種煎熬,讓人難以忍受的煎熬。愛吃就天天吃,誰能受得了?
吃過飯,凌素華就回到了卧室,沒過多久就拖著皮箱出了門。
「媽,你這是幹嘛?」易遙擋在凌素華面前,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m.
凌素華苦笑一聲說道:「我去你姥姥家住幾天,讓我冷靜冷靜。」
易遙沒有繼續阻攔,她很怕事情繼續激化,爸媽積壓這麼多年的矛盾會徹底爆發。
臨走前,凌素華還是囑咐了一句:「遙遙,千萬別學你爸,你長大了,這個家以後……」
剩下的話凌素華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轉身離開了易家。
倉庫進水,十幾萬的貨全都被毀,凌素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凌素華走得匆忙,甚至沒來得及洗個熱水澡換一身乾爽的衣服。
半個小時之後,易成文還是給岳母打了電話,聽到電話那頭凌素華的聲音才放下心來。知女莫若母,岳母並沒有責怪易成文,只是無奈地說了句讓她先在這住幾天再說。
深夜,易遙一點睡意都沒有。
可能是之前太順利的原因,工作家庭一下子雙雙面臨危機,易遙一時陷入茫然。
客廳的沙發上,凌素華買的一萬多的手工蜀錦緞子還是往日的風采,衣櫥里這些年她親手縫製的中華傳統服飾和旗袍也都價值不菲。
對於易家這種中等收入家庭來說,這些奢侈品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可易遙知道,那是凌素華最後的堅持和倔強。她經歷過手工縫紉的沒落時期,更期待傳統手藝人復興的時刻。
即便在漫長的歲月中凌素華早已已經丟掉了大家閨秀的身份。
但是,她對於手工裁縫的熱愛,對於中華傳統服飾,是有著刻在骨子裡面的熱愛和追求,總是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在她的手中發揚光大。
只是……
十二點半,易成文還在書房裡備課,易遙給他端了一杯蜂蜜水提醒他睡覺。
易成文沉默了很久,突然說了一句:「閨女,爸爸做錯了么?」
易遙默默地搖了搖頭,靠在爸爸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後背就轉身回了卧室。
白天的時候,易遙還準備拒絕張雲創的「建議」大不了辭職從新找工作,可就在剛剛,易遙突然變了主意,她知道這個家已經不能再有人倒下了。
第二天,照舊是七點四十,照舊是育知路地鐵站,照舊是每天趕著進城的地鐵8號線。易遙又碰到了昨天的那一對年輕情侶,兩人就坐在自己對面,雖然滿眼都是愛意卻也比昨天沉默了不少。
易遙答應去新公司幫忙,張雲創顯得很滿意,一激動還許諾了很多的「空頭支票」,易遙也只是笑笑並沒當回事。
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張雲創讓易遙去新公司幫忙其實就是敲山震虎的懲戒。
留在雲創這種大的mcn機構里運營賬號,明顯要好做得多,畢竟資源、平台甚至供應鏈都是擺在眼前隨時能用的。新公司,而且就是只有兩個光桿司令的新公司,怎麼做?閱視賬號現在百花齊放競爭激烈,公司性質的運營都有很大的難度,何況這種個人模式。
「新公司,沒項目沒團隊,咱們做運營的誰不想背靠資源好辦事?易遙這次是真衝動了。」
一個運營搖著頭說風涼話,易遙正巧經過,給了那人一個白眼。
只有陳璐走來安慰易遙:「別聽他們胡說,不過……你真的決定要走了?」
陳璐性子弱尤其是在易遙面前,說著話聲音都要哽咽了。
易遙看了看窗外灰暗的天空,一臉惆悵的樣子。
陳璐還以為她變了性子,沒想被易遙托著下巴調戲了一句:「朕去打江山,放心,皇后的位子永遠都是你的。」
「你……你就沒個正型,不理你了!」
張雲創也怕夜長夢多,當天就托關係幫外甥女在大望路附近那找了一處辦公室,下午就讓秦墨和易遙一起去看房子。
易遙是個有始有終的,她把客戶資料整理好就拿去給主管,問到要跟誰對接的時候,主管卻沒明說,只讓易遙把資料留下就行。
易遙猜到應該是主管自己也盯上了這個大單子,只是她把前期鋪墊好最後卻給別人做了嫁衣,內心多少有點失落。
中午,易遙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就等張雲創的外甥女到。
「走,吃個散夥飯。」李想突然走了過來。
易遙抬頭看李想,一臉的無奈,她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真的衝動了:「你看我現在像是有心情吃飯的樣子?」
李想皺著眉頭:「人是鐵飯是鋼,你都要上陣打鐵了,這狀態怎麼能行?上刑場之前還得吃飽飯呢!」
易遙嘆了口氣,但緊接著就來了精神:「話糙理不糙,走著。」
易遙心裡其實很感激李想,她半天沒想明白的事兒,李想一句話就幫她想通了。還沒上陣打鐵就認慫了,這哪是她易遙的風格?
不對,打鐵?什麼打鐵,被這小子繞進去了。
門口正巧碰到從外面回來的陳璐,三個人便一起去了樓下的餐廳。
易遙問陳璐怎麼從外面回來,陳璐支支吾吾沒說清楚,笑著遮掩過去。
自助餐,李想去點餐,易遙陳璐兩人聊了起來。
「易遙,你走了公司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真沒勁,要不我跟你一塊去吧。」陳璐一臉的不痛快。
易遙倒是笑呵呵的:「怎麼,蹭不到奶茶也不用這麼失落吧?我多跑一趟好了。」
陳璐翻了個白眼,才說:「以前他們都說BJ人愛貧,今兒我算是領教了,這都什麼情況了還貧,你心真大。」
易遙搖著頭,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叫貧叫樂觀,老BJ人講有個農民諸事不順一出門踩了泡狗屎,正發火呢,旁邊一老頭笑呵呵地跟他說『你小子運氣這麼好,出個門還能帶二兩化肥回去』,那人恍然大悟,感情我這不叫踩狗屎,我這叫走狗屎運啊。」
陳璐覺得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玩:「那不還是貧?」
李想來來回回折騰了幾趟,菜總算上齊,看到桌上的京醬肉絲,陳璐一臉的疑惑:「自助餐還有這個?」
李想隨口回答道:「旁邊買的,這兒哪有?」
陳璐心裡瞬間一陣失落,她當然知道這道菜是易遙愛吃的。頓了片刻,陳璐還是強顏歡笑地問了一句:「李想,你怎麼知道我們家易遙愛吃京醬肉絲?」
李想倒也自然:「每次這個菜一上有人哈喇子都要掉地上,二尺長的哈喇子誰看不見?」
易遙一點都沒多想,李想愛貧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還是反駁了一句:「你再這麼說,小心我告你誹謗。」
邊吃飯邊聊天,陳璐也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看上去李想像是給易遙送行的,可話里話外都是在關心易遙今後的發展。
李想問易遙張雲創給了多少項目啟動資金,易遙說不知道,李想就半開玩笑半提醒地說:「像這種項目二三十萬的啟動資金是有的,張雲創可不差錢。」
言外之意也是提醒易遙別在啟動資金上放不開手腳。
飯快吃完的時候,李想又補充了一句:「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隨時聯繫我,你這也不算離職頂多算個外派,我幫你也不算接私活,不壞規矩。」
易遙開玩笑地說:「等你那輛拉風的摩托車出了icu再說吧。」
下午三點多,張雲創的外甥女才姍姍來遲,兩人第一次見面就互相愣住了。
易遙怎麼也沒想到,張雲創的外甥女就是早上惡人先告狀的蘑菇頭,難怪公司里的人都說這人是魔頭,敢情是這麼一回事。
當然了,秦墨也沒想到舅舅嘴裡的人才就是這麼一個半長碎發,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跟她的風格一點都不搭配。
「汪總的項目真的是你做的?」秦墨顯然有點懷疑。
易遙也不是吃素的,乾脆地回了一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巴不得你換個人。」
秦墨上下打量著易遙,看了好大一會兒直接把易遙領到了外面,很利落地打開車門順手把易遙手裡的箱子扔進後排,然後看著一臉獃滯的易遙說:「愣什麼呢,上車。」
易遙很不情願的上了車,昨天的鬥志也都變成了現在的糟心。她怎麼也沒想到,張雲創也算個上層人物,怎麼會有這麼個混不吝的外甥女。
秦墨故意把車開得很猛,看樣子很想給易遙來個下馬威。易遙本來就有暈車的毛病,這一晃,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不過易遙硬是一路挺到了目的地,借口去洗手間才吐了出來。
手機響了,是陳璐發來的簡訊:「沒事吧,我看她開車不要命一樣,她沒欺負你吧?」
易遙咬了咬牙,閨蜜的關心反倒讓她來了鬥志,乾脆地回了句:「沒事,放心。朕和江山都在。」
房子在大望路地鐵站旁邊不遠,二層公寓,總共不到五十平,很亂,看樣子是有人剛搬走,垃圾文件散落一地。跟雲創的辦公樓比起來,這裡簡直就是非洲難民營的水平。
「按說都是一交半年,你們的情況我那朋友也說了,這樣,三個月一交一個月一萬五,我也不收你們押金了。哪位交錢?」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都以為錢在對方手裡。
這會,雲創的財務小張才追了進來,氣兒沒喘勻進門就把銀行卡遞給了易遙:「錢在這,你們跑得太快了,我這一路好跑。」
小張說老闆忙忘了給錢的事兒,可交完錢看卡里還剩下五萬五,易遙的心瞬間涼了一半。
十萬啟動資金做閱視項目,這不是開玩笑?
電腦沒有、直播設備沒有、辦公用品沒有、主播、攝像師沒有……這還不算水電物業費用和閱視平台開店鋪的押金,光房租就用了一半。
一瞬間,易遙的鬥志瞬間沒了。
當然,易遙完全沒有預料到,更大的困難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