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何人可受益
侍衛聽令,真的端來幾盆熱水,用毛巾沾上熱水,去擦那些官員大腿內側的紅痣。
那紅痣藏於皮下,彷彿天生,無論怎樣擦都擦不下來,南必皇后雖為女眷,但也是草原上的姑娘,雖為親自去查,但也沒有避諱。
不一會兒,便聽見唐兀衛一一上報,毫無問題,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這時,正在檢查葯剌罕的新任千夫長馮繼堂忽然低低「咦」了一聲,又用力擦了擦,只覺得那紅痣似乎淡了些,便又沾了些水擦了擦,然後乾脆用手指去摳,只見那紅痣似乎是用顏料染成,一摳真的掉了下來,便抬頭道:「皇後娘娘,葯剌罕大人的紅痣恐怕有問題!」
鐵穆耳聞言,立刻走到葯剌罕身邊,掃了一眼他身上的紅痣,冷冷道:「這分明是顏料畫成的!皇後娘娘,這個怎麼解釋?」
「怎會?」南必皇后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而另一個消息卻更讓她百口莫辯,剛剛服侍葯剌罕的歌姬自殺了!
這分明是在暗示,南必皇后指使歌姬在葯剌罕身上坐下標記,以達到暗害的目的,鐵穆耳好整以暇的走到中間,施禮道:「皇後娘娘,您心繫社稷的確讓人感動,但貿然行事恐怕也會讓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中了南柯夢的標誌,恐怕不止張天師一個人知道,如果有人利用自此機會陷害國家棟樑,一來對社稷無益,二來有辱娘娘威名,以後還請娘娘三思。」
這段話雖然沒有明言南必皇後有重大嫌疑,卻又將矛盾指向她,南必皇后一時無言以對,只是獃獃的看著一臉鎮定的鐵穆耳。
陸琨上前施禮道:「王爺,娘娘也是為設計著想,只是想不到還有奸人從中作梗,此事皇後娘娘委託狼棄,狼棄辦事不利,走漏消息,還請娘娘責罰。」
「不怪你……當時我和你說,便不是沒有第三人在場……」南必皇后眼神輕柔的掃向陸琨,然後冷哼道:「究竟是誰,本宮一定要查清楚!」
「朕看你也別查了!」忽必烈蒼老而不失嚴厲的聲音忽然想起,南必皇后臉色一白,慌亂跪倒道:「臣妾參見皇上……」
忽必烈冷冷掃了一眼南必皇后:「朕身體微恙,一直讓你幫忙打理政事,可不代表朕什麼也不知道!朕本來以為,你年輕,精力旺盛,人又聰慧,斷斷不會出太大岔子,想不到,也是個糊塗的!」
「臣妾知錯……」南必皇后重重叩首,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
忽必烈挺直腰桿,衣袂掃過南必皇后的頭頂,繞過跪倒的鐵穆耳和陸琨,扶起葯剌罕:「今日之事,是皇后魯莽,還請愛卿不要介意。」
葯剌罕見忽必烈親自來扶,心中感動,聲音也微微有些沙啞:「皇上言重了,臣追隨皇上,一條性命已經給了大元,自然聽憑皇上差遣。」
忽必烈嘆了口氣,將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葯剌罕身上,慢慢替他系好帶子。
葯剌罕臉色通紅,慌亂跪倒道:「皇上大恩,葯剌罕定當以命報償!」
「你是朝堂肱骨之臣,在怯薛也屢立功勞,這點也是應該的,秋日天氣已經轉涼,快下去穿衣服吧!」
葯剌罕聞言,重重叩首,千恩萬謝的退下,忽必烈又命令唐兀衛將確定中了南柯夢的官員押下,然後又轉向陸琨道:「耶律狼棄,你很聰明,也有忠心,可是,你要明白,你在為誰做事,皇后的確是朕的妻子,可是,這天下卻是朕的。」
陸琨心中一凜,施禮道:「皇上之言,狼棄謹記。」
說完,只覺肩膀一沉,原來忽必烈已經將一隻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你是聰明人,也知道如何選擇,以後的路,你好自為之。」
陸琨抬起頭,對上忽必烈森然的雙目,卻絲毫不畏懼,忽必烈也是一愣,然後掃了一眼鐵穆耳道:「年輕人,有膽識!如有機緣,日後定能有所成就,可惜,你有反骨!」
陸琨心中一凜,低頭道:「狼棄不敢。」
「我知道你不敢!」忽必烈抬起頭,天子的霸氣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這個天下是朕的!只要朕活著,誰也奪不走!鐵穆耳,你說呢?」
鐵穆耳施禮道:「皇上澤披天下,四海賓服。」
「哈哈……」忽必烈仰頭大笑:「四海賓服?朕看著天下亂的很啊!朕已年老,以後恐怕就要靠你了!」
此言一出,眾臣大驚,這樣說分明是暗示了忽必烈要將皇位傳給鐵穆耳,而這個消息,對其他人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鐵穆耳抑制住狂跳的心,叩首道:「各位皇叔為大元立下不世功勞,鐵穆耳缺乏歷練,不敢痴心妄想。」
「不敢?」忽必烈冷哼道:「你告訴朕,你想還是不想?」
鐵穆耳心中一驚,低下頭不敢說話。
忽必烈也沒有再問,快步踏上高台,森然的聲音卻在眾人耳邊響起:「朕南征百戰,才打下大元江山,如今朕雖老邁,身體精力大不如前,但是,朕並不糊塗!你們玩兒的畸倆,朕看得一清二楚!你們可以斗,朕不會管,可你們不能危害大元江山社稷!一旦被朕發現,絕不姑息!」
眾臣立刻跪倒,山呼道:「皇上明鑒,臣等不敢欺瞞,誓死效忠大元!」
忽必烈轉過身,放緩語氣道:「中秋佳節,不該因為這樣的事壞了群臣的興緻,再換一批歌姬,諸位盡興吧。」
說完,又掃了一眼南必皇后道:「你也起來吧,鐵蔑赤一天一天大了,你這個做娘親的也要多陪陪他,對孩子有好處。」
南必皇后臉上一松,沒想到忽必烈就這樣放過她,但仔細回想忽必烈的話,卻又讓她隱隱不安,這個意思是……不讓自己參與政事嗎?
「你起來吧……」忽必烈看南必皇后如此,語氣又軟了下來,人老了,不知不覺的,就開始迷戀年輕美好的女人的身體,而這個女人,又給自己產下了最小的兒子,這一切,都讓他狠不下心來苛責。
南必皇后慢慢站起身,俏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驚恐,這讓忽必烈更加心疼,他搖搖頭:「和我下去吧。」
鐵穆耳心有不甘的看著忽必烈和南必皇后,抿了抿嘴唇,回過頭,卻見一名身穿銅甲的士兵站在大殿門口,又忽然退了下去,便又拜道:「皇上請留步,臣有話要說!」
忽必烈皺了皺眉頭,不耐道:「什麼?」
「皇上可記得十年前文天祥身邊有三位劍客?」
忽必烈眼中精光一閃:「怎麼了?」
「臣懷疑,他們三人中,還有一人活在世上!」鐵穆耳再次拜倒,朗聲道。
「的確,當年只發現兩具屍體,可即使那人活著,恐怕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忽必烈思索片刻,言語中雖然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可神情卻帶著淡淡的膽怯。
鐵穆耳道:「如果是其他人還好,可那個人,可能是蒙面客。」
忽必烈臉色一白,隨即冷哼道:「可有證據?」
「皇上想必記得,臣年幼時,曾經見過那三人,臣可以確定,他不是青衫客和長琴客。」
「那你又為何確認他是……蒙面客?」
鐵穆耳道:「伯顏剿滅望江樓時抓獲此人,而此人身上,全是兵器留下的傷疤,自稱是十年前留下的,而且身體孱弱,筋脈盡毀,而且,容貌氣度,不像泛泛之輩。」
「你說的是蕭靖?」忽必烈臉色一沉,冷聲道:「此人在何處?」
「伯顏病重,臣派人按暗中監視此人,結果此人今晚果然有異動,臣的部將已經將此人帶到此處。」
忽必烈一愣,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帶上來!」
鐵穆耳領命,回頭示意那名銅甲士兵,不消片刻,便見幾名黑衣人推攘著一個長發披散,全身染血的男子走了進來。
陸琨心頭一緊,卻見蕭靖雖然被人按住,看似狼狽不堪,可神態氣度,依然不輸於往日,他白衣的前襟和下擺,儘是斑斑血跡,臉色也白的嚇人,恐怕被捉時吃了不少苦,可雙眼,依然明亮耀眼。於是,陸琨低下頭,不敢讓他人看出自己有任何情緒。
忽必烈死死盯著蕭靖的臉,等他在前廳站定,才長出一口氣,而蕭靖絲毫不看陸琨,不等那些軍士將他按倒,便已經俯身跪了下去:「草民蕭靖,拜見皇上。」
「你……是蕭靖?」
蕭靖言語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正是草民。」
「抬起頭來?」
蕭靖聞言,果然抬起頭來,明亮的雙眼直視著忽必烈,不見任何恐懼,也不見任何情緒,待看清蕭靖的容貌,在場的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在這張臉的光芒下,十五的明月也失去了她原有的光輝,整個大廳的富麗堂皇,也顯得庸俗不堪。
忽必烈皺了皺眉頭,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絕對不是易與之輩:「蕭靖,你是何人?」
「草民乃望江樓樂師。」蕭靖聲音鎮定,這樣忽必烈心中生疑:「那他們今日為何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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