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身一人的新娘
高逑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寧復。
而且看對方的樣子,似乎是特意來給自己送行的。
這讓高逑更加驚訝,畢竟他和寧復非親非故,反而是寧復幾次三番幫自己。
只是自己欠對方的人情恐怕這輩子都還不上了。
「高兄,別來無恙乎?」
寧復上前幾步笑道。
「小郎君說笑了,您看我這樣子,像是無恙的人嗎?」
高逑苦笑著抬了抬脖子上的木枷。
寧復再次一笑,邁步來到兩個衙役面前,將早已準備好的兩個錢袋塞到兩人手中。
「在下在旁邊的店裡準備了酒菜,請兩位務必賞臉!」
兩個衙役捏了捏手中的錢袋,隨即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好說好說,我們兄弟也正想歇歇腳!」
寧復請三人進到旁邊的店裡,之前他就訂好了兩桌酒菜。
兩個衙役看到桌子上又是酒又是肉,當即就把高逑脖子上的木枷取下來,然後坐到桌邊大吃起來。
寧復拉著高逑在另一桌坐下,對方這時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又讓小郎君破費了!」
「高兄落難,我人小力微,也幫不上什麼大忙,只能布下薄酒為高兄送行!」
寧復嘆了口氣回道。
聽到寧復的話,高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他平時也結識了不少狐朋狗友,可是現在落難,這幫人卻一個比一個跑的快,反倒是寧復幾次幫自己。
「小郎君莫說此言,這次我犯下忤逆之罪,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京城了,小郎君幾次三番幫我,這份恩情我也銘記於心,可惜高某隻能下輩子再報答於您了!」
高逑聲音嗚咽的道,忤逆可是重罪,嚴重的甚至會被判死刑。
相比之下他只是被流放出京,已經算輕的了。
寧復再次嘆了口氣,隨即又好奇的問道:「高兄,你為何會與令尊發生衝突?」
一提到這件事,高逑也是眉毛倒立,只見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壺,一口氣喝了個乾淨,隨即將酒壺在桌子上重重一頓。
「也許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個毆打父親的忤逆子,可我卻從來沒有後悔過……」
高逑坐牢其實還和寧復有關,確切的說是和寧復送給高逑的三貫錢有關。
說起來高逑的出身並不差,他祖父在世時,高家在京城有幾座鋪面。
光是收租就足夠一家人過上富足的生活,高逑從小就被送去讀書。
可惜高逑卻有一個不成器的父親,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高逑的祖父在世時,他父親還不敢太放肆。
可是等到他祖父去世后,高逑的父親就放飛了自我。
短短几年時間,就把家業敗的一乾二淨。
當時高逑才十二歲,就因家道中落放棄了學業,無奈之下四處廝混,只為求一口飽飯。
前幾天高逑的母親生病,家中連一文錢都沒有。
所以高逑才會厚著臉皮跑去寧復那裡,從而得到了三貫錢。
本來有了這三貫錢,足以治好高逑母親的病。
可沒想到高逑的父親卻把錢偷走了,一夜之間輸個精光。
「家道中落後,全靠我娘四處給人縫補漿洗衣服,這才勉強將我們兄弟幾人拉扯長大,她的病就是累出來的,我好不容易才湊到治病的錢,卻全都被他輸了,小郎君您說有這樣的爹嗎?」
高逑說到最後,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這些心裡話他也是第一次對外人說。
寧復聽到這裡也伸手拍了拍高逑的肩膀,心中竟然湧現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高逑的爹不是個東西,他穿越后的爹更坑。
孤身一人就讓他去造反,這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高兄,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卻可以選擇自己以後要走的路,喝酒!」
寧復給高逑灌了一碗後世的雞湯,然後親自給他倒了碗酒。
高逑再次抹了把眼淚,隨後默默的喝著酒。
過了片刻之後,高逑忽然抬頭道:「小郎君,在下有件事一直想問您!」
寧復深深的看了高逑一眼,隨即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幾次三番的幫你?」
「是,小人只是個潑皮無賴,別人見了我就像是見到臭狗屎一般,唯獨小郎君對我似乎格外看重?」
高逑點頭道,生活的不幸,讓他對外人一直保持著十分的警惕。
只見寧復沉吟了片刻,隨後端起酒品了一口,這才低聲道:「我曾經得到異人傳授,習得觀人之術,在我看來,你現在雖然身世坎坷,但日後必將權傾朝野、位列三公!」
正在喝酒的高逑差點把嘴裡的酒噴出來,隨即就無奈的笑道:「小郎君你就別開玩笑了,我……」
高逑的話才說到一半,卻發現寧復表情嚴肅。
這讓他也愣了一下道:「小郎君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其它事上我可能會開玩笑,但在觀人這方面,卻從不開玩笑!」
寧復認真的答道。
高逑這下也沉默了。
雖然他對權傾朝野這種話還是不相信。
但他正處於人生中的谷底,急切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而寧復的話無疑給他注入極大的勇氣。
看著沉默不語的高逑,寧復忽然生出幾分惡趣味。
於是探出身子再次低聲道:「高兄你的命格有兩句批語!」
寧復說著以手蘸酒,在桌子上一筆一畫的寫下兩行字: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化龍!這……」
高逑嚇了一跳,他也是讀過書的人,總感覺這兩句詩有點大不敬的味道。
「龍主貴,並非真的讓你化龍,不過你若想發跡,的確和龍有關,日後若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牢牢的把握住!」
寧復笑著解釋道。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高逑輕聲的重複了一下這兩句批語,眼睛中慢慢露出堅定的神色。
「謝小郎君,今日之恩,高逑沒齒難忘!」
高逑鄭重的向寧復行禮。
「哈哈哈~,高兄客氣了,先不說這些了,其它都是虛的,填飽肚子才是真的!」
寧復大笑一聲招呼道。
高逑也解開了心結,抄起筷子就大吃起來。
等到高逑和兩個衙役吃飽喝足,寧復又拿出一個包袱送給高逑。
裡面是一些換洗的衣服,以及一些盤纏。
高逑接過包袱時再次激動的熱淚盈眶,但他也沒有再說感謝的話。
兩個衙役拿了寧復的好處,走的時候也沒給高逑再戴上木枷。
畢竟高逑也不是什麼危險的犯人,如果不是他打架的人是他爹,說不定官府都懶得去管。
最終高逑和兩個衙役再次上路。
陰沉沉的天空中終於飄起了雪花,使得前路憑添了幾分凄涼。
不過就在高逑走出去百步左右時,他卻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高逑轉身跪倒,對著風雪中的寧復磕了幾個響頭。
這才一抹眼淚邁步離去。
看著高逑遠去的背景,寧復也暗嘆一聲。
無論日後的高逑再怎麼位高權重,可現在他也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
幾天之後,寧復的店鋪也修繕完畢。
整個店中煥然一新,寧復不求精美,只求乾淨整潔。
畢竟這裡是吃飯的地方,乾淨衛生甚至要排在飯菜的味道之上。
「小乙哥,咱們不做燴面了,那以後賣什麼?」
虎頭一邊擺放著桌椅一邊向寧復問道。
「燴面利潤太薄,想靠它賺錢買宅子,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咱們要賣一種利潤更加豐厚的東西!」
寧復笑著回答。
「那到底是什麼?」
虎頭再次好奇的問道。
「咱們賣……」
寧復剛要回答,卻沒想到外面忽然一陣喧嘩。
這時王嬸在外面高喊道:「你們兩個快出來看新娘子了!」
「新娘子有什麼好看的?」
寧復和虎頭都是一愣,現在快過年了,結婚的人特別多,光是昨天就有兩支結婚的隊伍從街上經過。
不過看門外的王嬸十分興奮,寧復和虎頭也好奇的邁步來到門口
當看到外面的情況,寧復兩人也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只見在不遠處的街道上,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緩緩走來,頭上戴著紅紗做的蓋頭,看不清她的容貌。
街道兩側全都是看熱鬧的人群,一個個指著新娘議論紛紛。
畢竟新娘子要麼坐轎要麼乘車,她倒好,不但徒步而行,身邊更是連個送親的人都沒有。
「這不會是哪家的新娘子走丟了吧?」
虎頭看著孤身一人新娘子也不禁猜測道。
「胡說,誰家新娘子會走丟?」
王嬸白了兒子一眼,隨即也猜測道:「看她一身紅衣,應該是下嫁,難道是不滿夫家的條件,一個人逃出來了?」
宋朝女子的嫁衣有兩種顏色。
如果是女子要嫁的男子地位比自己娘家高,那就穿綠色的嫁衣,代表著自己要做綠葉襯托夫家,紅男綠女的典故就由此而出。
反之女子要嫁的男子地位低,則會穿紅色嫁衣,與男子的喜服顏色一樣,代表女子婚後與丈夫地位平等。
新娘子明顯年紀不大。
面對街道上眾人的指指點點,她似乎也嚇的不輕,纖細的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但她卻依然堅定的一步步上前。
寧複本來只是看熱鬧,但慢慢的卻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
因為他發現,這個孤身一人的新娘子似乎是向他這邊走過來的?
事實證明,寧復的感覺還是十分準確的。
只見新娘子穿過人群,最終來到寧復面前,深深行了一個萬福禮道:「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