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弒父
辭鳳闕正文卷第336章:弒父事情發展得實在是太快,大朝會上的奏疏在朝會未散之前,就傳揚了出去。
元猷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對著張黎一陣呵斥,將張黎下獄。
今日大朝會,張程的品級不夠,元猷派人去的路上遭到周榮重重阻撓,等人趕到之時,只看到一具大火還在熊熊燃燒的焦屍。
元猷接到消息跌坐在扶手椅上,帝王臉色蒼白,目光失神落在一處許久許久。
金碧輝煌的帝王宮殿壓抑靜謐,華光照不透濃密烏雲,沉甸甸壓在大殿蒼穹之上。
許久,元猷空洞的目光漸漸凝神,他當下提筆,握筆的手不可控制顫抖,他極力剋制,才寫出一封急信,動用他僅存的人脈,確保信不會被周榮攔截,加急送到君辭手中。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周榮在昨日就把一封信遞給了君辭。
信上寫明要君辭嘗一嘗喪親之痛,君辭接到信當下脫離了大部隊,不帶任何一個人,騎著阿馳不眠不休,一天一夜趕回京師。
君辭一入京師,耳畔全是在討論鬧市吏部尚書之子被活活燒死之事。
「要我說這張家郎死有餘辜,吃著我北朝的米糧,盡想著為漢人謀路。」
「他本就是漢人,漢人怎會與我們一心?」
「你們沒見白日焚燒,活生生的人啊,被五花大綁,潑了幾桶桐油,火勢一起,撕心裂肺的慘叫……」
君辭一路聽著,寒意從脊椎漫上,霎時遍布全身,她瘋了一般衝到尚書府,尚書府已經被查封。
她又迅速歸家,君勀正枯坐在書房,宛如失了三魂七魄,砰的一聲重重推開的房門聲使得他回神。
屋外夜色籠罩,房門外燈籠高懸。
微弱的火光透過燈籠落在滿身風霜的君辭身上,她渾身包裹著肅殺之氣。
君勀下意識站起身,他望著女兒,張嘴想說什麼,喉頭髮苦發緊,竟是吐不出一字。
「表兄死了?」她一腳邁入,聲音平穩,甚至看不出喜怒。
君勀的心口一緊,一步步走近的女兒,像踩在他的心口上,讓他的心一寸寸下沉。
「被活生生燒死?」君辭在長案前站定,直直盯著君勀。
君勀沉痛閉眼,艱難頷首,聲音沙啞:「屍骨……在廂房……」
張黎被下獄,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君勀第一時間去找張程,同樣遭到周榮阻攔,和元猷的人幾乎是同時趕到,他重傷幾個北鎮武士,又有昔日漠北軍還有陛下的親衛助威,才將焦屍帶回家中。
君辭轉頭沖向廂房,正如尚書府有她的屋子,這裡也有張程的屋子。
她的表兄,光風霽月,風流郎君,坐卧有矩,陽春白雪般玲瓏兒郎。此刻只剩下一具黑乎乎面目全非的軀體。
他才剛剛及冠一年,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大好年華便如此葬送。
君辭身子僵硬,腳步虛浮,行屍走肉般在榻前站定。
眼眶刺痛而又酸脹,卻落不下眼淚。
她張口想喚他一聲,嘴顫而無聲。
她不知站了多久,一陣冷風吹開窗,涼意夾雜著桃花之香拂來,幾片粉嫩桃花花瓣落在她的腳下。
「阿辭,早些歸來。桃花盛開之時,釀酒之約,莫要失約。」
耳畔迴響起,他送她出征時的溫柔話語。
「啊啊啊啊啊啊——」
君辭終於壓抑不住痛苦,一聲悲慟的呼喊響徹大將軍府。
「阿辭!」等在屋外的君勀衝進來,奔向君辭。
在君勀的手掌要觸及到君辭的一瞬間,君辭目光一凜,轉身一掌打在君勀肩上。
冷漠、陰狠、嗜血。
觸及到君辭的目光,君勀呼吸一滯。
「你為何不救他?」君辭冷冷出聲,聲音暗啞而又陰沉。
「是阿耶疏忽,阿辭……阿辭你要去何處?」
君辭沒有等君勀說完,轉身出門,君勀忙追上去,在他奔下台階,君辭已經走到垂花門前時,府中被驚擾的下人紛紛圍過來。
君辭腳步一頓,她的手緩緩握住腰間的佩劍。
君勀只顧著疾步追過來,待到他和君辭只有一步之距時,眼中劍光一閃,君辭快如閃電轉身,噗呲一聲,劍入皮肉。
肩膀傳來劇痛,君勀僵在原地。
他的面前,是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唯一骨血,她手握著長劍,猩紅著雙瞳。
一身鐵骨的將軍,在戰場上身中數十刀未曾眨眼,敵軍的長刀砍在他的肩頭,險些削斷他一隻胳膊他也眉頭不皺。
無數次生死徘徊,他都咬牙撐住。
此刻女兒的劍穿透他的胛骨,他卻猩紅了眼,水光氤氳,他一把握住劍刃,哀求道:「阿辭……別去……」
周榮的心思不難猜,顧及應氏他不能明著對君辭下手,暗算又對君辭無可奈何,他只能等著君辭主動送上門。
此刻大丞相府必然是天羅地網等著君辭,她縱使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回得來。
君辭緊咬住牙槽,狠心一把將劍拔出來,一個迴旋將君勀踢倒在地,君氏族長恰好帶著人來看到這一幕:「君辭,你弒父!」
大將軍府的管家湧上來抱住血流不止的君勀。
君勀奮力掙扎,卻被幾人死死抱住,君勀只得嘶吼:「阿辭,別去——」
握著劍柄的手險些要將堅硬的劍柄捏碎,君辭冷硬道:「今日起,我再不為君氏女。」
話音未落,她執劍一旋,長發飛舞,一簇髮絲斷裂,緩緩落地。
緋色衣袍一閃,君辭身影早已飄遠。
「不!阿辭——」
君勀亦不知何處爆發的力氣,將緊緊抱住他的幾個壯漢震開,要追著君辭去,族長攔在他面前,面露不忍:「莫要讓孩子一片苦心付之東流!」
君勀身子一僵。
她如何能不知大丞相府此去再無生還?
可那是自幼伴她長大的表兄,世間至親之人。
哪怕是地獄黃泉,她也要去,親手取周榮父子首級,為兄報仇。
即便如此,她還是為君氏族人考慮周全。
無論她成不成,周氏權傾朝野,她不能連累家族。
所以她弒父,她斷絕親緣。
給君氏留足了斡旋自保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