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偉大的洪水
[Part①·血祭和夢]
「光明、鮮花、風暴。」
「火石、地震、禿鷲。」
「天鷹、獅子、蘆葦。」
「雜草、黃狗、水。」
「兔子、鹿、顱骨。」
「蛇、龍、廟。」
印第安戰酋之子往火堆推掌念經,似乎在舉行神秘的儀式。
文不才聽得半懂不懂,傑克更是滿心好奇——
——這個印第安人講英語,辭彙連起來卻狗屁不通。
「基奧先生,你在做什麼?」
「這是我們的神歷。」基奧閉上雙眼:「我的女兒要回到太陽神托納提烏的身邊。」
這麼說著,他從行李包搜出來一隻老鼠,掐斷了老鼠的脖子,繼續丟進火堆當燃料。
托納提烏是整個人類歷史最血腥最喜歡血祭的太陽神,阿茲特克人的絕大部分活祭儀式都和這顆吃人的太陽有關。
「奧梅提奧托構成了我們的靈魂」
「它來自天上的星星,來自宇宙萬物。」
「我的女兒,要跟隨這些祭品回去。」
傑克·馬丁不理解這種儀式,只覺得頭皮發麻。一個月前,准尉說過,這些印第安原著民活著的時候是野獸,死了就是能換到金幣的野獸。
等到儀式結束,火堆里多了兩具烏鶇鳥的屍體。
「基奧先生。」文不才拿到白夫人溶劑,給傷口止血,低聲問道:「你是印第安原著民?你知道科羅拉多河谷附近的神廟嗎?」
「別急.」基奧帕普神神叨叨的,突然開始抽煙。
他取出一塊美洲獅頭骨做的骨質香爐,往裡面塞稀奇古怪的泥巴,挖出十三個孔洞,開始吹火燒草。
煙霧從他的口鼻吸入,又從耳朵噴出來,他眼睛瞳孔居然開始慢慢融化!變成了煙霧的混沌形態!
「這是什麼邪法?」大衛·維克托驚詫道:「是魂威嗎?」
「不。」文森特搖了搖頭,不敢靠近這神秘莫測的靈媒先知:「恐怕是一些比魂威更神秘的古老巫術.」
「他的眼睛都變成煙了?!」傑克·馬丁好奇往前探身,不小心也吸到了這種氣味。
一瞬間,他感覺天旋地轉,身體僵硬手腳都開始變形。
似乎萬事萬物都要慢慢融化,慢慢變成液體了!
在傑克眼裡,他的指節手腕好像高溫烤化的橡膠,瞳孔跟基奧帕普一樣,也變成了濃煙。
「特斯卡·波利特卡!特斯卡·波利特卡!」
基奧帕普唱出巫咒,呼喚著煙霧鏡,黑曜石之全知全能神鏡的主人——
——這是阿茲特克四神之一,也是原著民的占卜通靈儀式。
一瞬間,傑克·馬丁越過了紅石岩台,心神都要往戈壁峽谷的另一頭飛,穿過鬱鬱蔥蔥的林地,撞進一片青苔蔓藤遍地的神廟遺址之中。
臨時搭建的窩棚旁邊,還有許多奴工正在奮力開掘遺迹,通過礦道鐵軌搬運廢料石塊。
有一匹白色矮腳馬不停的打噴嚏,似乎受不了這濕熱的空氣——
——就在馬鞍旁邊,大首腦突然回過頭!
「傑克·馬丁!你在看我?!你在偷偷看我?!」
只是這一聲怒吼,就把傑克的靈魂喊回了身體里。
通靈儀式沒有結束,文不才和大衛·維克托似乎也因為熏香煙霧的作用,進入了霧之鏡的世界。
小傑克不知道他們看見了什麼,也不敢去推搡,他似乎是最早清醒的那一個。
過了十來分鐘,文不才渾濁的瞳孔恢復正常,維克托也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基奧帕普神神秘秘的念叨著:「命運已經示現,勇士們。」
他撫摸著文不才的臂膀,從肩頭的傷口一路滑向掌心。
「魔頭想要奪取庫庫爾坎的寶物,它是光明和智慧的化身。」
他指向癲狂蝶遺留在洞窟里的殘骸粉末——
「——這是奏樂天鷹,羽蛇大神的神使,聽見它的歌聲,感受它,吃下它的蛋殼,就可以治癒傷口,魔頭想要永生不死,必須阻止他。」
文不才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基奧,因為每個人在煙霧鏡里看見的東西都不一樣。
庫庫爾坎羽蛇大神是阿茲特克神話里形似飛龍的野獸,文不才所看到的東西,不光有這頭蛇神,還有諸多奇形怪狀的景觀。
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從大地顯現,海嘯幾乎把天父和地母重新結合在一起,難以分辨地平線天際線。
基奧帕普所說的奧梅提奧托造物主,就從這海溝的裂口中探出身體——
——它創造出九層地獄和十三層天堂,在沸騰的海水之中映照出光怪陸離的海市蜃樓。阿茲特克的四位神祇恰好矗立在中庭世界,圍繞著這團猙獰可怖的人形血肉。
從地層深處往地面攀爬的生物,那是體形巨大的神靈奴僕,他們抓住地脈的樹根,互相爭搶橡子來果腹。隨著時間迅速的流轉,又消失在太古天地。
再往前推移,那是人類文明逐漸登上舞台,從裸猿的狀態慢慢穿上衣物,漸漸開始修建神廟的往事。
傑克·馬丁從喬治·約書亞手中接走了箭,回到百老匯的家宅,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從黑漆漆的[喪鐘]靈體,抓住座鐘的懸絲掛擺,扯出一條新鮮的肉體。
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裡,預言所示現的畫面一幕幕閃過,直到三人捧起金碗,喝下了渾濁的血酒,到此戛然而止!
「呼!呼!哈」
文不才滿頭冷汗,窺見煙霧神鏡的巫術幻象,才知道這些喜歡抽煙的印第安人,從來都不是為了尋歡作樂,不是醉生夢死,而是真的能預知未來!
他根本就無法把這些破碎的畫面與現實聯繫起來,也無法想象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但是基奧帕普的儀式確實有用!能夠指出神廟遺址的具體位置!
大衛·維克托埋頭畫畫,已經變得魔怔——
——破碎的記憶在迅速消失,就像一場夢,他想要把這一切都記在日誌本上。迅速畫下一幕又一幕。
直到最後一張血淋淋的人像妙筆生花塵埃落定。
大衛卻連忙把日誌合上,再不敢去窺探天機!
「基奧先生.」傑克·馬丁語氣發憷:「感謝您救了我們,如果沒有這弓和箭,我們都要死在屠羊旅店的酒窖里。」
「我要再次解釋,再次說明。」基奧歪過腦袋,煙霧神鏡的混沌瞳孔漸漸復原:「這是庫庫爾坎的旨意——並非是我幫了你們,而是你們幫了我。」
「如果邪魔能夠饒過我的族人,放過我的女兒。」
「我的箭不會找到他的頭顱。」
「如果邪魔可以放過你——」
基奧指向傑克·馬丁。
「——你不會來到這裡。」
「如果邪魔仁慈善良——」
基奧指向文不才。
「——你不會來到這裡。」
「如果.」
輪到大衛·維克托,這位印第安人卻換了個說法。
「慈悲又勇敢的戰士,這是你的使命。接下來的旅途,我願意幫你.」
[Part②·完全聽不懂]
「維克托老師,基奧先生究竟在說什麼呀?我好像完全聽不懂!」
三人從岩窟出發,順著煙霧神鏡給出的啟示路線,往雨林周邊探查情況。
維克托得到的啟示清晰自然,是策馬揚鞭衝進神廟深處,再拿到一箱財寶,奪路而逃的畫面,至於最後一幅畫,他遲遲不願展示給兄弟們看。
「基奧先生應該是印第安部落的靈媒巫師,他說的索克黑鷹,是八年前向聯邦政府講和的部落——作為宣傳和平的部族,這支原著民隊伍走遍了西部,要其他部落的族人跟著他們一起投降。」
文不才:「結果呢」
「結果已經寫在遊騎兵的懸賞告示上了。」傑克·馬丁臉色陰鬱:「一張頭皮換八塊錢.」
到了雨林綠地,文不才能嗅到馬糞的味道,還能聞見極深處做飯烤肉的柴火煙氣。
「就在眼前了,維克托」
「我們需要槍。」大衛·維克托說:「還需要馬。」
文不才憋了一肚子火,他的魂威原本無堅不摧,但是這一路上根本就沒有發揮的機會,被各種各樣詭譎狠厲的特殊能力剋制,身體受創精神萎靡,從來就沒有滿血迎敵正面打一場的說法。
「直接進去搶嗎?一定要按照預言說的做?」
「基奧帕普救了我們,他在幫助我們」維克托臉朝文不才,反倒指向傑克:「讓他去偷馬。」
「我?」傑克先是驚慌失措,然後才醒悟,「沒錯!我能行!」
他已經覺醒,再不能拖後腿了,這是最後一關,也是最難的一關。
雨林地形十分複雜,如果沒有快速移動的手段,沒有這些強壯的矮腳馬,三兄弟跑斷腿都抓不住大首腦。
想要偷走臨時營地的馬,香水瓶的幹部總會發現的,不如讓傑克·馬丁光明正大的走進去,用大首腦的口吻拿來武器和良駒——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基奧帕普的煙霧神鏡補全了三兄弟最短的短板,硬生生把他們的平均智力拉到了正常人水平。
就這樣,小傑克整理好衣服,接來維克托老師的紅圍巾,換上文森特的牛仔帽。
他沒有槍,沒有炮,只有一身鐵膽,緩緩走進深山老林之中。
越過七十尺泥沼,踩著糜爛的樹根往人聲鼎沸的營地去,他特地選了一條寬敞的跑馬大路,大搖大擺的踩進香水瓶的老巢。
「砰!——」
子彈先一步找到了傑克·馬丁的靴子,打在他鞋幫,沒有傷到他的足踝。
瑪雅神廟向陽一側,高聳的積石上有木質梯台,一個滿臉是疤的彪形大漢厲聲問道!
「——哪兒來的野狗!」
傑克·馬丁摘下帽子,這個瞬間他似乎變了一個人,眼神陰桀語氣狠辣。
「你敢朝我開槍?!」
看守窩棚露營地大門的守衛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眼神在瞬間變得恐慌驚懼。
「大首腦?!」
周遭還在看戲的小弟們紛紛放下酒瓶,丟掉了武器,原本是一片歡聲笑語,見到大首腦傑克露出真容,都是面如土色。
傑克緩緩踏入營地,踢開地上的酒桶。
「他媽的!這裡簡直像個糞坑!臭死了!你們這群人渣敗類!難道不會收拾收拾自己的狗窩嗎?!」
他隨手抓來一個年輕人,兩眼放出精光——
「——你!你在看什麼?」
年輕人顫顫巍巍語氣哆嗦:「大首腦我.我.我在仰望您.我敬愛您」
「很奇怪嗎?我臉上有東西?」傑克·馬丁朝這土匪崽子的臉吐口水,他慌張極了,卻不能表達出來,心裡也有一種莫名快意。
這些欺軟怕硬的紙老虎,他們一旦擺出俯首認輸的姿態,似乎再也提不起勇氣作戰了!
「您從來沒有沒有露臉」年輕人解釋道:「沒想到我們沒有想到您居然這麼年輕.」
傑克·馬丁只有十八九歲,大首腦不願意露臉的原因,不光是因為盼著有朝一日能夠洗白上岸——這張臉實在太年輕,作為一個土匪頭子,看上去過於青澀稚嫩。
「而且而且大首腦。」年輕人滿頭冷汗,把香水瓶的規矩都說清楚:「您自己立的規矩,誰要是看見您的臉,一定得死全家!一定要死全家.」
傑克·馬丁內心打鼓,反而更加兇狠,眼睛都要冒火。
「我說過嗎?!」
「是呀」年輕人左右張望,希望得到同伴的支持:「是嗎?」
旁邊抱著酒瓶發抖的小胖子嘟囔著:「是的嗎?是嗎?有嗎?」
「是德芬總管說的!」還在吊床上歇息的老頭兒突然喊:「德芬總管就喜歡立一些奇怪的規矩!或許是他說的!」
「把他喊來!」傑克·馬丁呼喝道。
就在此時,真正的大首腦還在查閱地道工事的設計圖,德芬總管是個又高又瘦的體面人,跟著傑克·馬丁一起來到美洲,也是施耐德造槍家族的老功臣,一直陪伴在大首腦身邊。
大首腦昨天忽然變成了一副掛畫,或許是[黑彌撒]的作用,可以確信那個化身已經落到收藏家手裡,可是不過半個小時——這可親可愛的領袖又變了回來。
自那以後,大首腦就開始焦慮不安,似乎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天知道那個愚蠢的化身會接著做出什麼蠢事。
德芬只覺得無奈,只覺得可惜,他滿頭白髮,只盼著勛爵家裡能出一位梟雄,能在日不落帝國的餘暉之中,誕生新的希望。
他為大首腦拉上地宮的門,再不去打擾這個年輕人。
緊接著老頭兒整理軍裝,戴上龍蝦帽,作為英國皇家兵工廠的一員,要去聚居地迎接客人——聽看大門的守衛說,是「大首腦」回來了?
德芬只覺得不可理喻,這些粗魯的野蠻人真是喝酒喝瘋了!什麼胡話都能說出來!
大首腦明明就在地宮裡!誰回來
「傑克?」
剛剛走到露營地,老管家立刻認出了傑克·馬丁。
「你說的!誰見過我的臉!誰就得死?!」傑克從奴才手中拿來香水瓶,兩眼通紅:「這是什麼狗屁規矩!?」
德芬看向傳令的小子,又看了一眼高台,最後看見黑洞洞的槍口——
——他要呼喊魂威來保命!要傳喚神箭帶來的力量!卻發覺眉心傳來炙熱的痛感!
子彈穿顱,帶走了管家的生命。
「砰!——」
老管家終於聽清了遲來的槍聲,幾乎沒有任何反應時間。
傑克·馬丁的第一槍非常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