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魚死網破
崇禎與孫承宗在雲台,談了足足兩個多時辰,天色黑透了,這才送他出宮。
孫承宗走在出宮的路上,臉上凝重,心裡卻舒坦無比。
這種舒坦,不是天啟時候,是一種從心底的放鬆與對遼東前景的樂觀!
孫之沆看著他祖父的表情,心裡一直忐忑不安,見前面有曹化淳領路,強忍著不敢問。
到了宮門口,曹化淳微笑著道:「孫督師,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您儘早啟程,不用參與登基大典,小人等已經為您準備了一切,休息一晚,明日就可啟程。」
孫承宗一臉嚴肅,抬著手道:「有勞公公。」
「不敢。」曹化淳連忙道。
孫承宗沒有再多說,放下手,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很遠,孫之沆終於忍不住了,道:「祖父,陛下,沒有為難您吧?」
孫承宗看向他,忽然明白了,綳了一路的臉色忽然舒展,摸著鬍鬚,笑著道:「陛下對朝局,對遼東,有著洞若觀火的睿智。我與陛下談了兩個多時辰,陛下所言,很多令我感到震驚。」
孫之沆怔神,看著他祖父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孫承宗目光看向前面,臉上都是笑容,道:「陛下,與我提及了宋時大相公章子厚的『淺攻擾耕』之策,又談及了建虜的『圍點打援』戰法,很多想法,是我都從未想過的,由此可見,陛下對遼東,看的比我還要長遠……」
孫之沆聽著面露驚色,他祖父極其少見的夸人,猶豫了下,道:「祖父,我記得,陛下今年好像只有十六歲?」
孫承宗渾然不在意,道:「甘羅十二歲拜相,十六歲怎麼了?好了。收拾收拾,明日,我們就前往遼東。」
孫之沆心頭越發的震驚,他祖父這種笑容,他很多年沒見過了。
『莫非,新陛下真的有過人之處?』孫之沆暗暗想著。
崇禎送走了孫承宗,心情格外的好,回到後殿,道:「接下來,是誰到京?」
曹化淳跟在身後,道:「陛下,明天一早,孫傳庭與李尚書會到。晚些時候,曹文詔,盧象升,楊嗣昌都能到。」
崇禎算算時間,點頭道:「應該來得及。」
曹化淳面露疑惑,這『來得及』,指的是什麼?
崇禎喝了口茶,道:「你讓司禮監,做一個遼東,薊州的地圖來,詳細一點,掛在牆上。」
「是。」曹化淳連忙應著。
崇禎放下茶杯,沒有多說,拿起奏本就再次批閱起來。
曹化淳,王承恩見狀,悄步後退。
……
第二天一大早,魏忠賢的私宅
魏忠賢要見很多人,處理很多事情。
尤其是這幾年他做的那些事情,太多見不得光,他都得收尾,藏起來。
魏忠賢很忙碌,但基本上不出府。
雖然有很多人沒來見他,但求見他的人依舊不少。
書房裡,魏忠賢正在與魏良卿,侯國興二人交代事情,陸萬齡急匆匆進來,看到幾個人湊在一起密語,慌忙又退了出去。
「進來吧。」等了一會兒,魏忠賢淡漠的聲音響起。
陸萬齡快步進來,手裡拿著一封打開的書信,道:「干爺爺,不好了,那閻鳴泰說是要上書彈劾您。」
魏忠賢眉頭一沉,道:「具體是什麼,說清楚!」
魏忠賢並不識字,以往,在司禮監由一個劉若愚為他代筆,在府里,就是這個這個陸萬齡。
陸萬齡瞥了眼魏良卿與侯國興,見不是外人,便直接道:「干爺爺,這閻鳴泰,說干爺爺答應他的兵部尚書沒有了,現在他又招人彈劾,隨時可能會下獄,要干爺爺務必保他,否則……就魚死網破……」
「他敢!」
魏良卿登時大怒,喝道:「他當初跪在叔父面前,要拜叔父為乾爹,現在居然敢這麼跟叔父說話,他不想活了嗎!?」
侯國興一臉陰鶩,雙眼都是厲色。
這幾年,有誰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們說話!?
如果是以往,魏良卿早就讓人收集證據或者構陷,同時命田爾耕抓人了。
可是,現在,田爾耕已經不露面,他們聯繫不上了。
至於東西,他們更是不敢沾惹。
陸萬齡不說話,低著頭,抬著眼皮,看著魏忠賢。
他心裡發慌,之前魏忠賢召見,崔呈秀,周應秋,田爾耕等人不來,現在閻鳴泰直接寫信威脅,這是一種極其不妙的信號!
魏良卿吼叫一句,轉頭看向魏忠賢,咬牙切齒的道:「叔父,不用擔心,沒有東廠,錦衣衛,我一樣能拿捏這個閻鳴泰,交給我來辦吧!」
魏忠賢臉色十分平靜,絲毫不見怒色,淡淡道:「你們不要動,這件事,我來處理。」
魏良卿一怔,道:「叔父,您要怎麼做?」
魏忠賢雙眼沒有怒色,反而是一種煩躁與冷漠,道:「你們去吧。」
魏良卿不甘心,還想再說,見魏忠賢面無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反而有些害怕,與侯國興對視一眼,兩人只得起身離開。
魏忠賢靜靜坐了一會兒,擰著的眉頭鬆開,忽然起身道:「進宮。」
陸萬齡不知道魏忠賢要怎麼收拾閻鳴泰,放在以往,扒皮都有可能!
「是。」陸萬齡小心翼翼的應著。
魏忠賢出了私宅,上了馬車,徑直入宮。
魏忠賢小心翼翼的來到乾清宮,到了後殿門外。
他看到曹化淳與王承恩就站在不遠處,探頭看去,就見崇禎埋頭在批閱奏本。
他只好看向王承恩與曹化淳,目露焦急。
曹化淳看了眼崇禎,悄步出來,低聲道:「魏太監有事?」
魏忠賢一臉難色,猶豫著,道:「我,來找皇爺請罪,煩請曹太監通報一聲。」
曹化淳看著魏忠賢的表情,心裡古怪,想了想,道:「我找個機會與皇爺說。」
魏忠賢連忙道:「多謝曹太監,日後必有重謝!」
曹化淳沒理會,邁過門檻,悄悄走近崇禎。
等崇禎批複好一道,見縫插針的低聲道:「皇爺,魏太監有事求見。」
「讓他進來。」崇禎隨口嗯了一聲,又抽過一道奏本,打開看去。
曹化淳對著魏忠賢點頭,而後退到一旁。
魏忠賢連忙進來,到崇禎身前,噗通一聲跪地,哭聲道:「奴婢請皇爺治罪!」
崇禎一怔,放下手裡的奏本,看著跪在地上的魏忠賢笑著道:「什麼事情,讓魏卿跑過來請罪?起來說。」
魏忠賢跪在地上,面上一片凝色,聲音卻是凄苦的道:「奴婢不敢。在前年,奴婢一時貪心,收了閻鳴泰三千兩銀子,現在閻鳴泰被人彈劾,怕丟了官位,要奴婢保他,否則就要魚死網破,奴婢哪有這個本事,左思右想,只能跟皇爺坦白,請皇爺重重懲罰奴婢……」
崇禎聽著,雙眼微微眯起,旋即就不在意的笑著道:「不就是一個薊州總督嗎?給他就是了。魏卿,你去內閣傳朕的話,薊州總督閻鳴泰不能動。曹化淳,你遞話去都察院給曹卿家,管一管那些言官,不要彈劾閻鳴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