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束診所一天的工作,現名森鷗奈的季硯笙一邊步履悠然地單手提著採購回來的蔬果肉等各類食品往診所回去,一邊欣賞著黃昏的景色,不得不說橫濱的鶴見川格外清澈養眼,日光下水波粼粼更是賞心悅目。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死後能夠回去,卻不想除了平時提示好感度以外完全無用的系統突然詐屍告訴她即將進入下一個副本《橫濱之約》,根本不講道理,並給了她一個叫做[追月之人]的異能力,能力為能夠在每次副本更新后將上個副本滿好感度的角色召喚到身邊。
被召喚出來的角色,好感度和信賴值都是滿值,但會獲得一個debuff[恐懼失去]。
初來乍到的她的身份還是個處於大戰時期的軍醫,經歷了無數生死離別,那一場大戰直到她所處的陣營戰敗后她才得以退役,成為一名普通的醫生。
被她異能力召喚而來的有兩人,緣一和一目連,緣一留在身邊,一目連則是因為狀態問題需要靜養,於是季硯笙幾乎掏空了自己當時所有的資產,在自己決定定居的橫濱里選了一塊遠離人煙的地方給一目連建了一座神社。
現在一目連的狀態好很多了,能夠通過風的流動來和她交流,但仍舊不適合在人群繁雜的地方出現,畢竟他非人的特徵過於明顯,身邊還圍著那麼大一條龍。
而緣一現在則是被她留在診所里守著,畢竟她的診所是建在位於擂缽街範圍內的黑街上,初衷是為那些沒有錢醫治的貧民提供醫療,饒是周邊的居民格外尊敬她,但仍舊會有小偷和強盜混混光顧,試圖來搶掠診所。
這就是季硯笙只能獨自出來採購的原因,診所里缺人手得很,而季硯笙又不願意勉強講究,因此自診所開業以來,診所里就只有她和緣一兩個員工。
季硯笙心裡惆悵,那些人麻木的內心讓她心痛萬分,那是醫生無法通過物理和藥物手段醫治的,她想要改變卻又不知從何下手,或許要從作為根源的擂缽街下手,可她一個醫生沒財沒權沒地位,只能是天人說夢話。
走神間,季硯笙的餘光察覺到鶴見川上飄過的某個物體,似是在水面上浮著的人,季硯笙一驚,立刻來到河邊放下手裡的東西跳進去把人給撈上來。
是個身上纏滿了繃帶的男孩,深得偏黑的棕褐色頭髮濕淋淋的貼在他蒼白的臉上,看上去狼狽而病態,季硯笙對他進行了簡單的急求處理,吐出水的男孩已經無大礙,命硬得不行,但仍舊沒有醒來的徵兆。
無法棄人於不顧的季硯笙只能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把東西拎起來,也幸好她的身體素質繼承了《斬鬼之刃·前傳》時的鼎盛時期狀態,卻沒了25歲就會死去的debuff,還能自由控制通透世界的使用與否,大概就是通關獎勵吧。
斑紋劍士一手孩子一手拎東西完全沒有問題。
只可惜季硯笙不清楚這個副本的任務究竟是什麼,系統給她的提示是順其自然,時機到了必然會發生。
實際上已經醒來的太宰治保持著昏睡的呼吸狀態,他知道自己大概是遇上爛好心的人把他救上來了,真是多管閑事呢,明明差一點他就能離開這個氧化的世界了,被死亡的女神所擁抱了,他現在真的是又累又餓,完全沒力氣。
靠在和他同樣濕漉漉卻格外溫暖的懷抱里的那一刻,太宰治就像是感覺到這個人會是怎麼樣的傢伙了。
——好溫暖……像是曬太陽一樣暖呼呼的……雖然身上是消毒水和藥物的氣味,但並不刺鼻,相反還有種淡雅的花香中和,真是犯規的懷抱,簡直就是讓人想要變成貓窩著不想挪動的完美懷抱啊。
太宰治閉著眼,數著抱著他的人走著的腳步,周圍的聲音開始變得越發沉悶。
嘈雜的人聲,腐朽惡臭的氣味,令人作嘔的談話內容……是黑街吧,這個人居然住在黑街當醫生?要麼是聖人,要麼就是偽善的傢伙。
他要不要趁這個人不注意逃走呢?可是他好餓,這個人能單手抱起他就說明哪怕身為女性,這個人也能一隻手揍翻他,所以要不先看一段時間再做決定吧。
更樂意往後者推測的太宰治心想。
「緣一,幫我把這孩子放進病房裡吧,我去煮薑湯,緣一把你的衣服借這孩子穿一下吧。」
「緣一明白了,姐姐大人放心吧。」
他被換到了另外一個懷抱里,一個同樣溫暖的懷抱,但是比起硬邦邦的男人,太宰治覺得自己還是更中意那位大姐姐馨軟的懷抱,就像是被柔軟的紫藤花包圍著一樣的感覺多好,他才不要被男人抱呢。
等女子離開后,太宰治才裝作緩緩轉醒。
緣一沒有說他一眼就看出了太宰治在裝睡,在他的思維里,擁有通透世界的他能夠看穿太宰治在裝睡,那麼季硯笙一定也可以,但是季硯笙沒說,那麼他也就對此保持沉默就行了。
把人放地上,緣一說:「浴室往裡面走,最裡面左拐就是了,我去給你拿衣服。」
就這樣?
太宰治看著這位身著和服的黑紅色捲髮青年就這樣放心的把他放下來離開了,完全不擔心他會偷了診所的東西的樣子,這種被莫名的信賴著的感覺讓他一時間有些無措,他環視了一圈這個診所,得出以下幾點——
為人自律認真、嚴肅古板,喜歡茶道,可能會劍術、或許還有一些潔癖和強迫症,雖然有善心但並不傻白甜,診所內常常會出現資金不足的情況,但絕不會委屈自己,有不錯的審美和生活水平。
除此之外暫時看不出其他的,對他會有危險性的信息,似乎就是個爛好心的醫生特意在黑街開的診所。
太宰治既然沒死成就需要在尋找下一次死亡前生活一段時間,能有更好的生存條件何樂而不為呢,雖然是在黑街這種地方。
於是他聽話的找到浴室去洗澡,洗好出來就看見放在外面籃子里的衣服,拎出來一看,是一套看上去可以穿出去參加夏日祭的浴衣,雖然比在他身上大了不止一個尺寸,但是可以通過鬆緊束腰帶的方式調整,就是穿上後會袖子下擺過長。
浴室外放著的鞋子也不是尋常人家會用的拖鞋,而是一雙木屐。
不會真是哪裡出來的老古董吧?
太宰治本來是想捲起袖子,但想了想又沒捲起來,然後趿拉著木屐踩著歡快的啪嗒啪嗒聲往外走,雖然因為離家出走而變得落魄,但太宰治確信自己的顏值沒有下落,還是能用的。
此時的診所已經休息,門已經關上,冷色的燈並沒有打開,暖光的壁燈卻被一一的打開照亮了每個角落,季硯笙在小火煨湯的時候已經回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換了衣服,比起依舊保持著戰國時期衣著習慣的緣一,她已經穿上了襯衫長裙和大白褂。
「醫生~你有沒有繃帶啊~」男孩用格外甜軟像是撒嬌一樣的語氣詢問道,寬大的袖子遠遠超出了他的手臂,以至於沒有支撐的一截垂了下來,使得男孩看起來更加的乖萌小巧,面對這樣容貌精緻、聲音甜蜜的男孩,想來是沒有女性會輕易拒絕的吧。
「是有哪裡受傷了嗎?」繃帶?季硯笙看著因為洗澡不得不取下繃帶的男孩,蹲下來平視著他詢問道。
「沒有哦,但是繃帶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哦。」太宰治眯著眼晃了晃大袖子笑著說道,「好心的醫生願不願意親情提供一卷……不,兩卷繃帶呢?不過沒有報答哦,因為我什麼都沒有。」
季硯笙看著他脖子上的傷疤,有深有淺,明明年紀並不大,可是看樣子上面的疤痕很有可能是自殺造成的,那麼今天他出現在河裡,顯然也是在自殺。
這個孩子她不能放任不管。
「總是纏著繃帶對皮膚不好,現喝點薑湯去去寒吧。」季硯笙把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浴衣,在太宰治手裡格外難纏不聽話的浴衣在季硯笙手下卻格外的安分,讓保持在哪就保持在哪。
在季硯笙的注視下,太宰治不情不願的端起薑湯喝了一口,整張臉痛苦的皺了起來,他想要拒絕,可是在這雙如同玫瑰色夕陽的溫柔眼眸注視下,他和手裡的薑湯僵持了好一會兒,只能一鼓作氣的一口吞。
真是可怕,不含任何雜念的善意,這個世界上居然還存在著這樣可怕的傢伙嗎?
太宰治砸吧咂嘴,痛苦極了,他發誓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喝薑湯,這什麼魔鬼味道,火辣辣的怪味道。
「好孩子。」季硯笙笑著在太宰治手裡放了一顆糖,「我是這裡的醫生森歐奈,叫我醫生就好了,診所里還有另一個人,他叫緣一,是個很厲害的劍士,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太宰,我叫太宰治。」
「嗯,乖。」季硯笙望入那雙毫無光亮可言的鳶色眸子,這本該是很溫柔的顏色,但在這孩子眼中卻充滿了對世界的失望與不在乎,天生早慧的孩子總是會看得很透,她就彷彿看見了另一個緣一,在這些被上天眷顧,擁有遠超常人的能力的孩子眼裡的世界是不同的。
這份特殊早就了他們獨特超前的認知,倘若長輩不及時將其領入正確的道路……
季硯笙揉了揉他柔軟微卷的深褐色頭髮,「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你喜歡吃什麼?」
「好心的醫生小姐要為我特意下廚嗎?」太宰治笑著說。
「因為已經快做好了,所以只能下次再做你喜歡的菜了,所以是提前問。」季硯笙沒有揭穿著假得像是哭的笑容,她像是突發奇想的一合掌,期待的說道:「怎麼樣?太宰治小朋友,雖然我這個診所不大還沒錢,但是如果你無處可歸的話,我這裡正好缺一個幫忙的小助手,技術含量不高,認得字,幫忙拿拿東西就行。」
在一陣沉默之後,把衣服分門別類放進洗衣機的緣一出來后聽到的就是這樣一段對話:
「我可是很難敷衍的孩子哦~」
「但我從不輕易敷衍人哦。」
「我很難很難照顧的~」
「嗯,不過正好我很擅長照顧人。」
「我超級會惹事的哦……」
「我家緣一很強不怕找事的人。」
「我是個很麻煩的孩子哦。」
「看出來了。」
「即便這樣?」
「即便這樣。」
「我喜歡吃螃蟹!」太宰治眨巴眨眼,說到喜歡吃的東西,他眼睛里終於綻放出了光彩,「看在醫生小姐窮的份上,蟹肉罐頭也可以哦。」
「啊,感激不盡。」季硯笙臉上舒展出一個淺淡卻又欣慰的笑容。
這孩子還沒有完全放棄自己,還有救。
就這樣,這個名叫太宰治的孩子留在了診所里,日常工作就是在季硯笙忙不過來的時候幫忙拿拿東西,或是幫忙擦藥纏繃帶之類的小工作。
聰明伶俐的太宰治很快就記住了診所里所有的藥物名字和藥效,有時候甚至能夠代替季硯笙開出正確的藥方,讓季硯笙欣慰不已,感嘆自己真是慧眼識珠,開始對太宰治傾囊相授,將自己所知道的醫學知識都慢慢教給他。
太宰治一邊嫌棄的說自己未來可不想要成為季硯笙這樣子的醫生一邊乖乖聽講。
在太宰治的人生中,他從未預料過自己會遇到季硯笙和緣一這樣的人,就像是世界知道自己無可救藥,於是把殘存的美好事物堆積起來創造出了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人。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生活,每一天都在加劇太宰治自身的矛盾和迷茫。
遇事果決不猶豫,處事利落乾淨,待人溫柔耐心,心懷善念卻絲毫不泛濫,她秉持著自己心目中對的指標,堅定不移的走下去,總是有著一種平靜的安定可靠感,即便身處黑暗的人也不會被她的光所驚擾,而是輕悄悄的將人眼前照亮。
但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光是觸碰棉花都會受傷,他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一邊害怕著對方鬆開手一邊又叫囂著對方不要攔著自己。
太宰治像是失去了對世間一切的信任,只願意縮在自己的舒適圈裡,別人踏入一步都會引得他激烈地用自己能夠使用的任何方式去攻擊,直至對方失望的退出去。
這個月不知道第幾次在自殺中被救了,繩子隨著一道刀光劃過斷開,脖子上還掛著繩圈的太宰治落入醫生小姐溫暖柔軟的懷抱里,他鼓著腮幫子不滿的抱怨著,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裝了定位器一樣,在哪都能被找到。
「太宰。」黃昏橙紅的光照在醫生小姐身上,她臉上特殊的據說是胎記的紋路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更加明艷張揚,一點都不醜,反而讓她更好看了,她難得的將掛在診所上的『裝飾刀』佩戴在了身上,也是這把刀切斷了他的吊繩,不出太宰治所想的很適合被她佩戴。
美麗成熟的御姐值得任何讚美和包容,哪怕她打斷了他愉快的自殺。
「怎麼啦~醫生小姐~」
「我想我並不能改變你對於離開這個世界的執著。」醫生小姐低下頭,這張秀美精緻的面龐更多時候給人的感覺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冷清淡漠,也只有板著臉的時候,她和緣一先生才像是姐弟。
所以你放棄他了嗎?
太宰治想要抓住她的衣襟,卻又立刻縮了回去,打著哈哈:「當然啦,這可是我的畢生理想!所以最後是我的勝利啦!」
「不過,我能否請求你在追尋死亡的道路上,稍稍分出一些餘光去發現那些能夠讓你短暫駐足的光景?我想,能夠阻止你的……或許只有你自己,我們充當的只能是牽繫你的繩索。」醫生小姐展顏一笑,幾乎能夠讓任何男性都怦然心動,即便這個笑容中不含任何雜質,但正是因為這份純粹才令人心動。
「我無法成為你的救世主,但似乎可以成為纏繞在你手腕上的線。」
「……」太宰治怔愣愣的偏過頭不再看醫生小姐那犯規的笑容,耳朵也像是耳鳴了一般再也聽不進任何話語,世界都彷彿安靜了,只餘下那緩緩自海平線落下的日輪,昏沉的光讓他似乎都變得有些昏昏沉沉。
這是什麼佛陀垂下的蜘蛛絲啊……
「太宰?」季硯笙疑惑於太宰治突然這麼安靜,安靜得有些不對勁。
「醫生小姐~」
「嗯?」
「今天的落日很美哦~」
季硯笙頓了頓,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是太宰治的大失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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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之前買過的一點點伏筆。
斬鬼之刃前傳中,硯笙和緣一逃出繼國家后一起看的是黎明,是日出月落,季硯笙不可避免死亡的結局就是在這裡有所揭示,而現在硯笙和太宰一起看的是黃昏,是日落月出,而緣一現在是作為硯笙異能力存在的,而硯笙也會必定成為港黑的首領,掌管三刻構想中的黑夜。
不太自信自己是否能夠寫得好太宰,這個人實在太過複雜了,OOC無可避免,無論是自己對幼時太宰的構思還是理解,裡面都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感官,請把他當成我流的if線太宰吧,他會比其他太宰更加富有生氣和活力,會和自己的森老師耍賴撒嬌,會和自己小夥伴因為小蛋糕的歸屬吵嘴打鬧,堅持著自己『太宰治』的基本人設卻在無意識之間慢慢偏離原本的泥沼與陰暗。
最後,薑湯很難喝是硯笙故意的,為的就是懲罰入水作死的太宰,不過之後太宰反而喜歡上了喝這種辛辣苦澀的薑湯,一邊抱怨著薑湯真難喝老師真過分壞心眼一邊喝得乾乾淨淨后攤手找老師要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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