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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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馮文提著藥箱,打著哈欠,一臉疲憊的進了家門。

「回來了!」馮道正在穿外袍準備去政事堂,看到馮文進來,一邊系著帶子一邊問,「陛下怎麼樣了?」

馮文放下藥箱,提起茶壺直接對著嘴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這才說:「還是老樣子,不好不壞。」

皇帝身體這兩年越發差了,太醫署的御醫雖然用盡了法子替皇帝調養,可李嗣源畢竟是六十六的人了,早年打仗又不要命,身子虧得厲害,所以也只能好生養著,可即便如此,還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弄得太醫署天天戰戰兢兢的,眾御醫只好主動在宮裡輪值,而馮文就是剛剛值夜回來。

「我回來時,陛下精神頭稍好了一些,讓我給叔父傳話,說他多日不見叔父,有些想念,讓叔父您有空進宮一趟。」

馮道系外袍的手一頓,直接脫了外袍,伸手拿了旁邊進宮的紫袍,「陛下這兩日又悶了?」

馮文聽了好笑,皇帝常招他叔父進宮,外人不知道的,都以為是皇帝關心政事,只有他知道,皇帝向來不大過問政務,每次招他叔父進宮,多半是在宮裡沒人聊天憋的慌。

「前些日子秋風起,陛下一時不甚,不是著了風寒么,這事把皇后、淑妃兩位娘娘嚇了半死,所以這些日子兩位娘娘天天在寢宮堵著陛下,生怕陛下出去又吹了風,陛下也是被悶得久了,這才叫叔父去說話解解悶。」

「那我去趟政事堂就進宮。」馮道換好官服。

「對了,叔,我問你個事,」馮文突然想起聽到的傳聞。

「什麼事?」

「秦王真喜歡吟詩作賦么?我在宮裡,聽有人說秦王殿下最近招了很多文人在東宮吟詩作賦。」

「吟詩作賦?秦王殿下附庸風雅的毛病又犯了?」馮道微微皺眉,又鬆開,「算了,招幾個文人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他愛弄就弄吧!」

「傳言居然是真的,我還以為是別人亂傳的呢!」馮文很是驚訝,他當時聽到還當笑話呢,誰不知道秦王李從榮一身武將做派,怎麼看著都不像讀書的樣。

「以前聽陛下說過,秦王雖然讀書不行,不過卻有些愛附庸風雅,還頗喜儒術,昔日做河南尹,曾延請名士高輦做推官,又相繼禮聘了名士張杭、高文蔚、何仲等進府,每天品評人物,臧否文章,以詩酒相娛樂,只不過後來此事被陛下知道,陛下覺得自己是兵杆子出身,秦王早年也沒讀幾年書,肚子壓根沒幾兩墨水,這麼弄憑白被人笑話,又擔心秦王像先帝那樣沉迷伶詞,就下旨把秦王的文士解散了,所以外人才不知道。」

「秦王居然還有這樣的黑歷史!」馮文忍不住笑道,「我還以為吟詩作畫這種雅事陛下的兒子中只有溫文爾雅的宋王會呢,想不到秦王居然也干過。不過說起來,宋王和秦王雖然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兩人性情也差太多了吧,秦王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宋王卻知書達禮,謙遜謹慎,只可惜這宋王不佔長,要不立他為儲君,肯定比秦王強……」

「慎言!」馮道突然打斷馮文的話。

馮文被馮道一打斷,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說了什麼,忙捂嘴,「叔父,我錯了!」

「你如今也在宮中行走了,怎麼說話還這麼不長分寸。」

馮文忙辯解,「叔父,我在外面一向很謹慎的,只是在家裡,才隨便說說。」

「在家裡也要注意,你若平日隨便慣了,誰知道在宮裡會不會也隨便一下!」

馮文立刻舉手保證,「叔父放心,我以後一定管好自己嘴。」

「你這性子,我倒有點後悔讓你進太醫院了。」馮道嘆了口氣,「對了,你怎麼突然提起宋王?」

宋王李從厚自冊封起就帶著王妃去了汴京就藩,除了過年,幾乎沒回來過,朝堂上一直忽略在外的藩王,馮道很奇怪自己侄子怎麼突然提起李從厚,畢竟兩人都不算認識。

「宋王?」馮文愣了一下,「呃,最近秦王不是一直在宮裡囂張跋扈么,前些日子還打死幾個內侍,所以宮裡有些人心惶惶的,我在宮裡當值時,就聽到有些太監在一起議論,說秦王這麼殘暴,大家以後可怎麼辦,還說秦王要是能像弟弟宋王那樣溫和就好了,宋王雖然才十九,待人卻極為和氣,對下人也寬容。」

「李從榮居然在宮裡打死人?」馮道皺眉。

馮文知道他叔父向來愛惜人命,憤慨的說:「可不是,打死了好幾個內侍呢!而且這些內侍並無大錯,最多也不過是沒及時給他讓路。」

「居然如此荒唐!」馮道有些動怒,「陛下可知道?」

「陛下身體不好,應該沒人給他說吧!」

馮道想了一下,「我等會略微給陛下透透,秦王身為未來儲君,太過兇殘總是不妥,趁著陛下身子還好,得讓他掰掰秦王的性子,否則以後容易出事。」

馮文:「您這樣告狀不好吧,秦王那性子,可是記仇的很。」

馮道瞥了馮文一眼,「誰說你叔我去告狀,我只是提點陛下教導一下他兒子!」

說完,馮道出去當值了。

馮文聳聳肩,這有區別么?

*

馮道先去了政事堂處理了今天的政務,和劉昫李愚說了一聲,就進了宮。

到了宮裡,李嗣源正躺在床上閑著無聊,看到馮道來了,立馬招手,「先生來了,快來坐。」

馮道拱手,在李嗣源床邊坐下,笑著問:「陛下這幾日身體安否?」

李嗣源坐起身來,倚著枕頭,抱怨道:「朕早好了,只是皇后和淑妃大驚小怪,御醫又看得緊,這才在寢殿躺著。」

馮道笑道:「兩位娘娘也是關心陛下。」

李嗣源擺擺手,「朕知道,所以朕也隨她們意躺著,其實也不過是天氣轉涼,哪那麼嚴重。」

「陛下還是小心些的好,這初春深秋,天氣最是反覆無常,這兩日天一冷,臣每日上朝不披披風都受不了,何況陛下。」馮道小心勸道。

「可道你年紀還輕,竟也如此?」李嗣源驚訝。

「陛下笑話臣,臣都五十的人了,哪裡還年輕。」馮道哭笑不得的說。

「五十也不大啊,朕六十時還騎馬打仗呢,也就這兩年身子才敗下來。」

「臣哪裡能跟陛下比,陛下年輕時就是有名的橫衝將軍,臣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哪怕比您年輕,也比上您啊!」

「這倒是,朕年輕時身子骨確實好!」李嗣源說起這事很是得意,只是隨及又嘆氣道:「可是朕如今老了。」

馮道看著李嗣源失落的樣子,伸手拍拍李嗣源的手,「誰都有年紀大的一天,要是一直不老,那還不成妖怪了!」

李嗣源撲哧一下笑了,指著馮道,「就你敢說,朕和別人這麼說,別人都說朕萬歲,說朕不老,偏生你讓朕服老。」

馮道笑了,「人都說老而不死為賊,陛下和臣就算不是英雄,也不能為賊吧!」

李嗣源頓時哈哈大笑,「朕還頭一次聽說老是好事的。」

笑完,李嗣源嘆了一口氣。

「朕和先生認識也幾十年了,說來當初先生會跟亞子,還是朕出的力,後來朕和先生一起跟著亞子南征北戰,最終打下這天下,雖然亞子,唉,可是咱們也算替他守住了這天下,沒辜負當年義父太原起兵的壯志,只是,朕老了,朕只怕不能陪先生走下去了,朕的兒子又太不爭氣了……」李嗣源歉然的看著馮道。

馮道被李嗣源弄得一愣,李嗣源因為兒子不多,對兒子素來疼愛,看自己兒子那是親爹看親兒子,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的崽好,上次他來李嗣源還誇自己二兒子勇猛、三兒子好學,甚至連吃奶的四兒子都贊聰慧,怎麼他才一個月不來,皇帝就變樣了。

他還沒來得及給皇帝說他兒子的問題啊!

馮道不知道李嗣源這是唱哪出,只好撿著不犯忌諱的說:「陛下放心,朝廷的事,有臣在,臣定會竭盡全力輔佐。」

李嗣源聽了這話反而更感傷,甚至都有些哽咽,「朕知先生定然會竭盡全力,只是朕的兒子實在太不中用了!」

馮道:……

皇帝今天不對啊!聽這話不像為了勉勵自己輔佐秦王。

馮道正納悶李嗣源今天怎麼了,卻聽到旁邊侍奉的孟漢瓊插嘴道:「陛下勿憂,宋王殿下素來孝順,又勤勉能幹,陛下何必如此感傷,小心弄傷了身子!」

李嗣源聽了擦擦眼淚,「厚兒是個好的,只可惜榮兒,性子太桀驁不馴了。」

馮道聽到這恍然,原來皇帝是知道他兒子做的事了。

不過,馮道同時又納悶,這事是誰給皇帝提的,誰都知道李嗣源素來護短,當初安重誨那麼得寵,就因為陷害李從珂,最後落得個身死的地步,所以李從榮這些日子雖然在朝中囂張跋扈,卻從沒人敢告到李嗣源面前,這次要不是李從榮做的太過,出了人命,馮道懶得管,如今,卻是有人把事先戳到李嗣源面前了。

這人倒是厲害,居然不怕李從榮報復。

馮道這邊想著,那邊孟漢瓊忙在旁邊給李嗣源說逗樂的事,讓李嗣源高興起來。

本來這沒什麼,身為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看主子不開心時逗主子開心這是本分,只是馮道聽著聽著,心裡有些微微異樣。

這孟漢瓊,居然在一直隱晦的誇宋王。

雖然沒直說,可凡是說秦王的,都是跋扈的事,凡是宋王的,都是多麼知禮好學,兩下一對比,更襯得宋王比秦王上。

這就有意思了。

孟漢瓊是宮裡的總管大太監,宋王是在外就藩的藩王,大唐素來有藩王一旦就藩,無詔不得回京的規矩,如今宋王已經到汴州就藩,按理說這兩人一輩子也不會有太大交集了,可孟漢瓊卻偏偏捧宋王踩秦王,捧藩王踩將來的太子,這就有點有違常理了。

除非……孟漢瓊想易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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陞官!發財!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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