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起

風雲再起

何事不隨東洛水,誰家又葬北邙山。

北邙山,馮道和馮文站在山頭上,眺望遠處正在修建中的陵墓。

「這就是先帝要入葬的徽陵啊,真是壯觀啊!」馮文用手遮著太陽,看遠處還未封土的龐大土丘,或者說小山更為恰當。

「自開唐以來,大唐歷代帝王陵多以山為陵,內開鑿,上覆土,無論規制還是氣度,確實遠非前朝可比。」馮道一邊看著遠處徽陵的進度,一邊說。

「那現在裡面弄好了么?」馮文好奇的問。

「當然早就準備好了,難道還能讓先帝等著不成。」馮道有些好笑,「帝王陵都是從皇帝登基就開始開鑿,兩三年就差不多弄個大概,其後不斷進行精修,等到皇帝駕崩,停靈結束后就可以選黃道吉日下葬。」

馮文這才明白,皇陵不是皇帝死後修的,而是皇帝一登基就開始準備的,不由覺得好笑,原來皇帝都是死前自己給自己挖好坑的。

「那叔父這山陵使的活豈不是很輕鬆!」馮文笑著說,他開始還以為山陵使是修墓的,來了才明白,原來只是下葬的,也就是把皇帝埋土裡就行了。

「本來就是個禮官的活,只是事關皇帝大行,主持者必須身份足夠。」馮道悠然說。

馮文聽了咂咂嘴,他叔父說話果然一針見血,山陵使,說穿了不就是個主持喪儀的么。

正說著,馮文突然想起以前看得那些小說,尤其是那些盜墓的,忙拽拽他叔父袖子,「叔父,侄兒以前聽說皇陵之中機關密布,那這徽陵中……」

馮道直接抬手給馮文一個暴栗,「少看些話本,唐陵都是按規制建造的,山中鑿穴,內置宮室,等帝王下葬后,覆斗封土,土數丈,外如山,只要不是幾萬的軍隊同時開挖,外人壓根進不去,用什麼機關。」

「還不是擋不住昔日的溫韜!」馮文捂著頭低估了一句,這位可是真拿軍隊去挖了。

馮道輕飄飄看了馮文一眼,馮文立刻閉嘴。

……

自從得知徽陵裡面既沒有傳說中的機關暗器,也沒什麼奇門異術,只是個較大的土木工程,馮文就興緻大減,除了偶爾去看看京城又送來什麼新奇的陪葬品,就是窩在住處看書寫字修身養性。

在皇陵修身養性?

沒錯,馮文現在才明白,為啥犯了錯的皇族好被送到皇陵修身養性,實在是這地方太適合修身養性了。

四周群山環抱,了無人煙,面前看著個墳坑,只要不施工,安靜如雞,這種沒酒樓沒集市沒妓院環境閉塞的地方,你除了修身養性還能幹啥!

無聊啊!

當初他怎麼因為好奇皇陵長什麼樣,就腦抽請假跟他叔父跑來了呢!

就在馮文百無聊賴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門來。

……

「和凝,你怎麼來了?」馮文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和凝先對馮道行禮,笑著說:「自然是來給馮相送東西。」

說著,和凝把一份手札呈給馮道,「這是禮部所擬先帝的謚號,還請馮相過目。」

馮道接過手札,打開一看,微微皺眉,「謚聖智仁德欽孝皇帝,廟號明宗,這廟號尚可,這謚號,這謚號誰定的?」

「是太常卿盧文紀。相爺,可有不妥?」

「自然不妥,先帝馬上打天下,戰功赫赫,威震四方,怎可用『仁』字,況且這『仁』字於君王也不吉,昔日蜀漢劉禪昏庸無道,滅國身死後,被謚漢仁宗,自此歷代皇帝皆不用此字,這盧文紀的太常卿是怎麼當的,連這點忌諱都不知道。」

和凝聽了大汗,「可能…可能是太常卿忘記了。」

馮道不置可否,從旁邊抽出一張紙,想了想,在上面寫了「請謚聖德和武欽孝皇帝」,然後拿起自己相印蓋上,轉手遞給和凝,「把這個拿給禮部吧。」

和凝忙雙手接了,收好。

「本相再去寫個奏章,改謚號是大事,還是上奏下皇帝比較好,你在這和馮文說會話,本相去去就來。」

「馮相請便。」

馮道一走,和凝就放鬆多了,自來熟湊到馮文那,找馮文嘮嗑。

「怎麼樣,來邙山幾個月可好?」

「好,當然好,天天看山,能不好么!」馮文瞥了和凝一眼,沒好氣的說。

說完,馮文一把拉過和凝,「京城最近有什麼有趣的事么,快說給我聽聽,我快無聊死了。」

和凝摸著下巴想了想,「有趣的事?說來還真有幾件。」

「快說快說。」

「這第一件,汴京的宋王府鬧鬼了!」

「鬧鬼?」馮文一聽來精神了。

「汴京的宋王府不是原來朱家王朝的皇宮么,後來朱友貞被庄宗(李存勖)滅掉,庄宗又遷都洛陽,這汴京的皇宮不就變成行宮了,再後來當今聖上封宋王就藩,就的就是汴京,就把行宮當成了宋王府,如今聖上進京當了皇帝,宋王府不就空了么,聽說前陣就開始鬧鬼了。」

馮文聽得又是害怕又是刺激,忙問:「那鬼長什麼樣,怎麼被看到的?」

「具體長什麼樣倒不知道,不過聽說是王府留下的內侍很多都看到的,還經常半夜聽到奇怪的聲響。」

馮文頓時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亂冒,「這麼嚇人,好好的宮殿,怎麼就鬧鬼了?」

和凝突然壓低聲音,「聽說是當今聖上龍氣不旺,壓不住龍脈,這才導致怪事頻發。」

「啊!」馮文懵然,「怪事頻發,難道還有別的?」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在城門上閱軍,一隻大鳥突然直直從天上掉下來,正砸到皇帝面前,皇帝都被嚇到了,當時看到的人都私下說這是凶兆。」

「會不會那鳥病了,湊巧。」

「本來只出鳥的事大家也就嘀咕兩句,可一出這鬧鬼的事,尤其還是在原來皇帝住的宋王府,大家可不是就忌諱起來了。」

「是夠邪乎的。」馮文心裡也有些發毛,搓了搓胳膊,「那其他事呢?」

「別的事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皇帝最近不知怎麼忌憚起潞王來了,前陣子免了潞王長子李重吉的禁軍之權,改任亳州刺史,調離京師,后又召潞王在京郊出家為尼的女兒惠明郡主進宮,說陪伴皇后,結果現在京城流言滿天飛,都說皇帝忌憚潞王,要對潞王削藩,不過朝中倒沒有動靜,只是朱弘昭、馮贇兩個樞密使最近給皇帝上奏,建議『換鎮』。」

「換鎮?」

「兩位樞密使有意讓鳳翔節度使、潞王李從珂改為河東節度使,讓河東節度使石敬瑭改為鎮州節度使;讓鎮州節度使范延光改為河中節度使,最後讓前河中節度使、洋王李從璋去鳳翔任鳳翔節度使。」

「這是把四個節度使轉了一圈,看來皇帝是真想完削藩。」馮文咂舌。節度使之所以勢大,就是因為有地盤有兵馬,在自己地盤相當於土皇帝。潞王李從珂在做鳳翔節度使已久,手下官員將士都是其心腹,在鳳翔亦是這個情況,可一旦調去河東,雖然表面看著不變,但手下心腹全無,只怕瞬間就成了光桿司令。

「可不是,我來之前,聽說皇帝已經准了兩個樞密使的建議,正命唐汭起草詔書呢。」

「唐汭?怎麼是他起草?」馮文驚訝。

「哎,你還不知道吧,之前先帝出孝宴上皇帝不是弄得你叔父當眾下不來台么,兩個樞密使也是怕了皇帝亂髮瘋,就各退了一步,應承了讓唐汭進了中樞,不過不是中書舍人,是給事中。」

馮文頓時有些不高興,「看來兩位樞密使這是和皇帝講和了,不過只是給事中,也沒資格寫詔書吧!」

和凝攤手,「最近的詔書陛下都是讓他寫,誰又能說什麼。」

馮文聽了撇嘴,「大唐自開三省六部詔書就有規矩,外詔中書舍人寫,內詔翰林承旨寫,外詔宰相用印,內詔皇帝用印,他一個給事中在那寫,也不知誰給用印,可別讓人覺得朝廷聖旨是兒戲。」

和凝噗嗤一下笑了,「你這嘴夠毒,不過不愧跟了你叔父這麼久,你對聖旨的制式都快趕上我這個翰林學士了。」

「其實要說寫聖旨,你可比唐汭名正言順多了。」

「別,可別扯我,那唐汭想寫就讓他寫,我現在正在著書,才沒心思寫那個。」

「咦,你怎麼又開始著書了?」

「不著書幹什麼,新帝登基,把他原來宋王府那一幫文士都弄翰林院去了,那幫文士天天在翰林院吟詩作畫,又天天瞅著我們原來的這些老人不順眼,覺得我們擋了人家的路,我們只好給人家騰地方,我已經很久沒去翰林院了。」和凝無奈的說。

「我去,老和,你怎麼也混這麼慘。」馮文本以為他們在這埋皇帝挺慘的,想到和凝混的更慘。

和凝嘆氣,「那些文士都是皇帝原來宋王時的心腹,如今宋王成了新帝,他們可不是揚眉吐氣了,翰林學士身為內官本就靠皇帝寵信,如今皇帝寵信他們,我們有什麼辦法。」

「現在在這唉聲嘆氣,早怎麼不知道往上爬爬。」馮道走過來。

和凝馮文忙站好,馮道把奏章遞給和凝,「回去找機會外放吧,你原來在翰林院排名最靠前,那幾人要想往上升,怎麼都越不過你,時間久了,你難免礙眼,為個翰林學士把命搭上不值得。」

和凝心中一凜,「多謝馮相提點,屬下回去就找個機會外放,對了,皇帝正要派人去汴京查宋王府鬧鬼一事,查案子的事屬下正擅長,屬下回去就想辦法接這個差事。」

「也好,汴京節度使趙延壽是先帝女婿,和本相也算有舊,本相給你個名帖,要用到可去找他。」

和凝立刻大喜,忙拱手,「多謝馮相。」

等送走和凝,馮道看著遠處的徽陵,嘆了口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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陞官!發財!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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