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珂敗國庫
石敬瑭懷著滿腔憋屈去了洛陽。
既然和李從厚撕破了臉,那就只能支持新上任的潞王,而潞王馬上要登基,自然要去恭賀,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之前回京的目的,給他岳父送葬。
無論他岳父哪個兒子登基,他岳父下葬都是大事。
結果等石敬瑭進宮向李從珂請完罪,表完忠心,李從珂也大度的表示以後大舅子妹夫一家親,石敬瑭問起他岳父,也就是先帝何時下葬,結果卻得到一個消息。
先等等
先等等?皇帝下葬的時間都是早先算好了,這個能等?
石敬瑭滿頭霧水的出了宮,忙回長公主府,打算回家問問媳婦永寧公主發生了什麼事。
有什麼事居然能耽擱先帝下葬!
結果一問,石敬瑭懵了。
先帝下葬時間之所以不確定,是因為負責先帝安葬的山陵使,宰相馮道病了。
而且據小道消息,馮道是被潞王氣病了。
原來當初潞王在城牆上靈機一動,大喊「凡降本王者,每人賞錢百貫」,重賞之下,自有勇夫,當時平叛大軍紛紛反叛,潞王頓時反敗為勝,嘗到甜頭的潞王,在以後打仗中,就學會了用錢財開道。
凡攻城,必先喊,「凡降本王者,每人賞錢百貫。」
士卒當兵一年的軍餉不過兩三貫,一聽百貫,各城自然聞風而降,潞王能一路這麼快打到京城,此話可謂功不可沒。
可潞王一個藩王,所治不過鳳翔大小,怎麼可能有錢賞士兵,不過好在潞王會畫餅,直接把話改了一下,「凡歸降本王者,等本王攻入京城,賞錢百貫!」
潞王心道自己現在雖然沒錢,可等進了京,當了皇帝,掌管了國庫,他不就有錢了么!
潞王就是這麼想的,士兵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承諾倒一直好使。
而如今,到了京城,進了京,潞王當了皇帝,就到了兌現的時候。
潞王還是挺信守承諾的,當了皇帝后第一件事,就把三個宰相和戶部管事的官員都叫去,打算讓國庫出這筆錢,實現自己承諾。
可當三個宰相和戶部官員聽清楚潞王的承諾和歸降人數時,三個宰相和戶部官員直接面無人色。
李從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知道國庫有多少錢,可在坐的幾位都知道。
李從珂承諾一個人百貫。
一貫是一千文,百貫就是十萬文,歸降李從珂的有數十萬人,就算按十萬計算,也得一百億文。
整個大唐造的銅錢都沒這麼多,更別說稅收,就是拿絹帛頂都不夠。
掌管國庫的三司使王玫只好上前,隱晦提醒李從珂國庫並沒有這麼多錢,而素來不通財務的李從珂還以為是宰相和戶部故意推搡,以自己都承諾了,必須實現為由要求強制執行。
馮道身為宰相,自然得上前勸阻,只是不知李從珂說了什麼,馮道直接被氣的讓另外兩個宰相扶了出去。
而戶部一眾官員,終究沒敢抗過皇帝,只好開國庫賞軍,可國庫中的錢財還不到李從珂所說數的三成,只幾天就發放完了。
李從珂大怒,還覺得是戶部貪了錢,就把戶部官員都下了大牢,掌管國庫的王玫為了活命,只好給李從珂出騷主意讓他在京城搜刮,並讓朝中大臣都捐五個月的俸祿。
一時間,京中百姓家破人亡者不計其數,被士兵逼得跳井上吊的更是天天發生,就連大臣和宮裡諸位娘娘都不能倖免,每天被搶者不計其數,甚至有次連太後宮里給先帝掛的金幡都被搶了。
而就在這樣搜刮下,也才不過多湊了十分之一,潞王這才知道自己許下了多大的坑。
看著空空的國庫,混亂的京城,潞王欲哭無淚,這才忙打算讓宰相來收拾亂攤子,只是三個宰相都被氣的在家休假,潞王只好找來樞密使學士李專美問策。
李專美雖是名的大儒,可他也變不出錢來,只好說了一通大道理,最後說了一句「反正也沒錢了,就賞這些吧!」
事情弄到這,李從珂早就想毀約,正好有李專美頂鍋,就順勢下令國庫空虛,就賞到這。
如此,這次耗盡國庫的賞賜才就此終結。
只是如今馮道還在家休養,先帝李嗣源的下葬,自然只能等等了。
石敬瑭得知事情原委,不由愁了起來,他岳父不下葬,他送不完葬,就得在京城呆著,而李從珂明顯因為之前他幫李從厚的事已經心生芥蒂,這要一直呆在京城回不去河東,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石敬瑭只好偷偷去了馮道府上。
馮府
馮文端著一碗新熬好的葯,進了卧房。
「叔,別難受了,來吃藥!」
馮道神色鬱郁的倚在床頭,「擱那吧!」
馮文倒也不堅持,直接把葯擱旁邊桌子上,他叔父這是心裡不痛快,心病還須心藥醫,吃不吃藥倒是不打緊。
「您也看開些,您都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事沒經過,生氣傷肝,何必折騰自己。」
馮道默然不語。
馮文過來給他揉揉心口,「皇帝賞都賞完了,國庫也空了,您現在再氣又有什麼用!」
「他壓根就不知道他作出多大禍事。」馮道疲憊的說。
「您該說的都說了,該告訴的也都告訴了,他聽不進去您有什麼辦法,再說他現在有多作,以後就有多少苦等著他吃,您都要走了,操這個心幹嘛。」馮文低聲勸道。
「我是心疼這中原百姓,中原自唐末以來就戰亂不斷,天災頻發,百姓因天災戰亂慘死、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整個中原黎庶凋瘵,百孔千創。
所以自我為相以來,就開始輕徭薄稅,休養生息,我殫精竭慮七載,才讓百姓民康物阜、安居樂業,可誰想,他一道令下,就我這七年給中原攢下的家底全敗了,這讓我如何看得開。」馮道苦笑,「本相到底做了什麼孽,攤上這種敗家的皇帝!」
馮文忙給他叔揉心口,一邊揉一邊心想,這還真是聖人都看不開,想想,一個一窮二白的國家,操心操力七年,終於繁榮富強,馬上就奔要小康,開盛世了,結果來個敗家皇帝,一晚上給敗沒了,這別說他叔,就是管仲、蕭何、房玄齡、杜如晦甚至後世的周相來,也分分鐘崩潰,他叔父現在還能躺床上心口疼,這抗打擊能力,絕對是前無古人,后只怕也未必有來者。
先帝李嗣源現在要不是躺棺材里,只怕也能氣得跳起來!
「不過事已至此,叔父你還是看開點,潞王登基后雖然把京中搜刮一空,可京外還好,這幾年百姓在您治理下也算豐衣足食,如今都四月了,再過一個月夏麥就收了,國庫差不多就能緩過來,雖然此次元氣大傷,但未必有您想的那麼嚴重。」馮文說道。
馮道嘆了口氣,「小文,你還是太年輕啊,看不到這下面的危機,甚至連剛登基的潞王,只怕都和你一樣想法,以為不過窮一下,很快就能緩過來,可很多時候,事情只會越變越糟。」
馮文不解地看向馮道。
「昔日庄宗國庫空虛,想以蜀地國庫充中原國庫,郭崇韜三個月滅蜀國,動作不可謂不迅速,可最終結果呢,還是沒救回中原。
朝廷國庫這事,說也邪門,國庫越豐,天下越風調雨順,越豐收,而國庫一旦見底,天下往往天災不斷,顆粒無收,此次國庫搬空,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稍有不甚,後果不堪設想。」
「還有這種說法?」馮文聽了很是驚訝,「不過這個算是迷信,應該當不得准吧!」
馮道微微搖頭,「也不全是迷信之說,你想國庫要是錢足物豐,哪怕有個旱澇,朝廷也可迅速撥款賑災,賑災后百姓迅速恢復生產,等到秋收,自然看不出什麼,全是一片豐收盛景。可若國庫空虛,遇上天災人禍,朝廷卻拿不出錢賑災,那這災難只能越滾越多,最後造成大變。」
「所以叔父的意思是,如今國庫空虛,要不出事還罷,一出事只怕動搖國本。」
「是啊,皇帝最好祈求上天今年風調雨順,否則就不是一個國庫空虛的事了。」
馮文聽了點點頭,他叔父這幾年執政不就這樣么,其實他叔父當宰相這七年也不是一直風調雨順,地震、冰雹、暴雨、乾旱都有過,天上還是不是來個流星,看先帝在世時天天燒香拜佛迷信的樣,就知道這幾年中原氣候什麼樣,好在每次他叔父都賑災及時,派的賑災官員也給力,所以才能年年豐收,百姓安居樂業,甚至被南方小國贊為「盛世之治」。
「那這國庫空虛的危機難道就沒有彌補的辦法?」
馮道垂下眼皮,「有倒是有,若李從珂現在能立刻安穩下來,同時約束軍隊,與民時間休養生息,同時關注各地農事,小心預防天災,撐過夏收、秋收,則此關可過,只可惜他現在剛剛登基,正是志滿意得時,哪裡有心思顧這些。」
馮文聽了也嘆了口氣。
「那叔父,您以後有什麼打算?」
馮道微微仰頭,「過幾日先帝下葬后,我就自請出為同州節度使,離京外放。」
「同州?」馮文奇怪,「叔父既然打算養老,幹嘛選離京城這麼近的同州,選滄州節度使多好啊,就在景城隔壁。」
馮道用手指狠狠戳了馮文額頭,「你當我不想選滄州,滄州是北方軍事重鎮,兵馬充足,是樞密使們外放的首選,我一個宰相,去了像什麼話,而且滄州離契丹近了些,耶律德光那個皇帝素來喜怒不定,我何必去找不痛快。」
馮文聽了撲哧一下笑了,契丹皇帝耶律德光那不叫喜怒不定,那是對他叔父情有獨鍾。馮文也是穿到古代才知道,原來不止現在有追星,古代也有追星,而且古人追星有時比現代人還瘋狂。不過好在古人追星追的一般不是明星,而是文人雅士,帝王將相,他叔父自從把一個一窮二白的中原治成國富民安的盛世,就一舉成名天下知,而且他叔父還素來謙遜恭謹,掌權卻不弄權,不知有多少個君王恨不得把自己有個叔父這樣的宰相,不過好在他叔父所在的朝廷就是中原最大的朝廷,比南方十國不知強多少,所以南方那些國主也只能眼紅卻絲毫不敢做什麼,只是這卻不包括北方的契丹,契丹雖然明面上和中原結盟,可插刀子的事從來就沒少干,而在他叔父這件事上,契丹兩任皇帝更是明目張胆,當初耶律阿保機甚至還打算直接派軍隊擄他叔父,好在李存勖讓李嗣源把他揍了回去,這麼些年他叔父一直呆在京城,從不回老家,未嘗不是忌憚契丹那抽風的皇帝。
「那這樣看同州也不錯,同州在關中,是有名的左馮翊,少有戰亂,夠安穩,確實適合叔父養老。」
馮道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去北方太危險,況且離得遠了,只怕新帝也忌憚我有別的想法,索性不如就在京城附近,安穩些。」
「那叔父您可得快點好起來,侄兒還等著跟您去外面看看呢!」馮文笑著說。
馮道無奈搖頭,「你呀,放心,這點挫折還打不倒你叔父,行了,扶我起來。」
馮文歡喜得扶馮道起來。
兩人正說著,外面李虎來報,說石敬瑭求見。
「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馮文嘀咕。
馮道卻瞭然笑了笑,「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石駙馬看來是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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