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喪父
今年的端午整個朝廷過的極為熱鬧,先是皇帝親自下場打馬球贏球贏到手軟,一時高興,就下令球場再開兩日,無論朝中大臣,還是平民百姓,皆可自己組隊,在皇家球場比賽,凡贏著,皆可得宮中賞賜一份。后又在球場帶重臣親自觀看,與民同樂,並大方的給群臣放假二日,讓眾臣回家與家人一起,共過端午。
一時間,百姓歡呼,群臣雀躍,都在感激陛下聖恩浩蕩。
三日後翰林院中
風度翩翩的翰林學士劉昫,優雅的指著著字畫上的落款,對捧著字畫前來鑒定的內侍笑著說:「這上面的字,結體寬舒偉岸,外密中疏,用筆豐肥古勁,寓巧於拙,一看就是顏文忠的親筆,這幅字畫應是真跡無疑。」
旁邊一個穿著邋遢,不修邊幅的中年文士恰好經過,瞥了一眼嗤笑,「原來劉學士就是這樣鑒定字畫的。」
劉昫一見來人,向來注重的儀態頓時全拋,「李愚,你什麼意思?」
李愚先用手撓了撓自己七天未洗的頭,翻了個白眼,「鑒定字畫不僅要看落款,還要看畫作的筆觸,落筆的深淺和當時的意境,你只看落款就認為是真跡,未免有失嚴謹。」
「那你覺得這幅字畫是假的了?」劉昫冷笑反問。
李愚認真看了看,淡定的說,「不知道,我又不擅長字畫鑒定。」
劉昫頓時氣結,「你不擅長字畫來插什麼嘴。」
「我只是來說說鑒定字畫的要義,不行么?」
「我看你就是故意找事,這幅字畫明明是大開門的貨,你卻不懂裝懂,瞎來指手畫腳。」
「我怎麼指手畫腳了,我是看你鑒畫不夠嚴謹,才來說一句。」
……
屋裡,馮道和趙鳳正在下棋,和凝坐在旁邊觀棋,聽到外面吵鬧聲,不由往外瞅了一下。
因著皇帝端午大肆放假,所以開班的第一日,無論皇帝還是朝臣,都明顯有些不在狀態,皇帝早朝只是聽了兩句就借口不是大事直接退朝,而群臣雖然還要回六部坐堂,可也不過喝個茶坐個班,滿腦子等著到點散值回家抱娘子抱美人。
就連一向忙碌的馮道,今天都有空在翰林院和趙鳳下棋。
和凝本來還在為進翰林院第一天就能認齊人而高興,結果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就看到兩個同僚吵起來了,頓時尷尬的不知道該接著觀棋還是去勸架。
趙鳳執黑先行,「不用管他們,讓他們吵。」
剛偷偷扭頭朝外看的和凝臉一紅,忙坐正,認真觀棋。
馮道跟著落下一子,看和凝有些拘謹,笑著說:「趙鳳不是說你,劉昫和李愚兩人天生八字不合,只要遇見,十有八九會吵起來,你剛來翰林院,還不清楚,以後就知道了。」
趙鳳也開口,「這兩傢伙也不知怎麼搞的,明明是同一天進的翰林院,按理說就算不同氣連枝,也該有些同屋之誼,偏偏這兩人卻弄成冤家,還是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
和凝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
馮道一邊和趙鳳下棋,一邊教導和凝,「你學識不錯,寫文章、寫聖旨應該不是太大問題,平時多跟著我們幾個看看,到時自然就會了,只是兩點,你要注意,第一,翰林院是在宮中,和三省六部有所不同,你進了翰林院,就是在陛下身邊伺候,要謹言慎行,陛下的話、行蹤、事都是機密,除了陛下,不要私自對外人提起,若是有人問起,只裝作不知道,哪怕問的人是我。」
和凝忙應道:「是。」
「第二,我們身在宮中,和外臣不同,有些忌諱該避嫌的就要避嫌,尤其是陛下的後宮。」
和凝點點頭,「下官雖有些風流之名,可也還是知禮的。」
趙鳳在一旁涼涼的說,「可道,你別說的這麼委婉,這小子年紀輕,聽不懂。可道是告訴你,平日進了宮就來翰林院呆著,得到陛下傳召就去侍駕,侍駕時一定緊跟著陛下,千萬別落單,省得著了後宮某些女人的道,到時領個皇妃回去。」
和凝尷尬的看向馮道。
馮道笑的一臉溫和,「趙鳳素來說話直了些,你別介意。」
「當然不介意,」和凝忙擺擺手,突然愣住,說話直了些,這麼說,都是真的了……
和凝瞪大眼睛,一臉驚恐的看著兩人。
馮道笑的溫和,趙鳳面無表情。
和凝咽了咽唾沫,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馮道接著和趙鳳下棋,彷彿剛才的話從沒提起過。
兩人下了大半日的棋,到了晌午,約摸這時辰陛下不會召見他們了,馮道就提議,由他們幾個做東,擺桌酒席,替和凝接風。
其他三人自然沒有異議,四人就湊了份子,讓內侍去御膳房要些酒菜。
劉昫和李愚吵的口乾舌燥,也暫時休戰,回來坐著喝茶,等著開飯。
就在眾人都等著開飯時,一個內侍匆匆跑進來,「馮內相……」
「怎麼了?」馮道坐在棋盤前問。
內侍站定,喘著粗氣,「外面來了一個人,自稱是您老家的族人。」
「我家來人了?」馮道有些驚喜的站起來,「可說什麼事,怎麼沒去家裡。」
內侍撲通一下跪下,「他是來報喪的!」
馮道正要往外走的腳猛然停住,「報喪,誰的喪?」
「令尊仙逝了。」
一道驚雷猛然在馮道腦中炸開,馮道臉上血色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身子晃了一下,「你說誰?」
「令尊仙逝了。」
馮道眼前一黑,向後面倒去。
「可道!」趙鳳跳下榻,一把扶住馮道。
劉昫李愚也忙跑過來,幫著架住馮道。
和凝被驚的不知幹什麼,忙去外面喊人傳御醫。
「可道,你醒醒,」趙鳳把馮道放榻上,用手晃了晃他。
馮道面無血色,牙關緊咬。
趙鳳見狀,忙伸手去掐馮道人中。
馮道緩緩的睜開眼,「我爹死了?」
趙鳳很是不忍,別過頭,「可道,伯父年紀大了,總會有這麼一天,你要節哀啊!」
馮道突然一把推開趙鳳,爬起來就往外面跑。
此時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回家,
他要見他爹。
他要回家見他爹!
……
趙鳳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被劉昫的扶住。
趙鳳卻顧不上自己,對劉昫焦急的說:「你快去追可道,可道自幼和他爹相依為命,如今他爹去的突然,他肯定受不了這刺激,跑出去會出事的!」
劉昫一聽,忙跑出去追馮道。
趙鳳鬆了一口氣,卻還覺不妥,對和凝吩咐:「和凝,你快去馮道家裡,把這事告訴馮文。」
和凝立刻跑去找馮文。
趙鳳這才放下心來,走到旁邊桌子,提筆替馮道寫了一份丁憂的奏章。
拿著奏章,趙鳳嘆了一口氣,對旁邊的李愚說:「走,去告訴陛下吧。」
………
馮道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宮,就朝洛陽北城門跑去。
馮道此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沒去想自己要幹什麼,他只知道,他的老家景城在北方。
他要回家!
馮道突然覺得自己臉上都是水,不由用手抹了一把。
下雨了么?
馮道仰頭,只覺周圍人影都在晃動,天彷彿也在晃動。
馮道迷惘的睜睜眼,踉踉蹌蹌的一步一步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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