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了一圈的張憲
拜趙鳳這一罵,翰林院清靜了一個月,可惜也只清靜了一個月。
六月,皇帝李存勖突然讓盧質擬旨,要封兩個伶官為刺史。
盧質當場和李存勖爭辯起來,隨後,整個翰林院被捲入其中。
開始了翰林院懟李存勖。
盧質:「這兩個伶官既未上陣殺敵,也未治理一方,到底有何功績,可以封為一州刺史,封疆大吏。」
李存勖:「這兩個伶官救了朕心愛的伶官景進,要不是他們,朕再也見不到景進了。」
盧質當場要發火,趙鳳一看不好,忙一把扯下盧質,自己對上,「景進是陛下心愛的伶官,兩人救下他自然是大功,陛下何不賞賜些金銀。」
李愚、劉昫立刻上去幫腔。
「趙學士說的有理,陛下要真想感謝,不如多送他些金銀,這兩位伶官一生富足,誰不贊陛下天恩。」
「就是啊,刺史乃是一方諸侯,輕易授不得,要真授了兩個伶官,其他有大功卻沒能封刺史的將士,豈不寒心。」
李存勖有些猶豫,其實當時他也是話趕話無意間說了一句,並沒有真要封刺史的意思,可景進卻當場拉著兩個人謝了恩,他是個要面子的,又怎好說自己說出的話不算數。
李存勖攤手,「朕已經應承下來了,總不好食言吧!」
如果馮道在這,肯定立刻察覺到李存勖後悔了,必然馬上接上「陛下的話當然不能食言」,然後從「天子言行」,到「一言九鼎」,再到「歷代分封刺史的規矩」,細聲慢語,舌吐蓮花,一通吹,保准把李存勖捧成天下第一誠信君主,然後再提出讓李存勖封兩個伶官去當個刺史府無品級的從事。
美其名,兩位伶官從未接觸過政務,理應先學習幾年。
李存勖本來就不是真心封兩個伶官做刺史,也知道讓兩個刺史是多麼荒唐,只是礙於面子,不得不認。
馮道這一給台階,李存勖自然借坡下驢,大讚馮道思慮周全,然後君臣兩個互相吹捧一番,最後李存勖讓馮道擬旨,讓兩個伶官隨便選個州,滾去當刺史府的從事。
至於幾年之後的提拔?
他們又沒應承幾年!
於是,事情到這,皇帝保住面子,朝廷保住裡子,完美解決,皆大歡喜。
可如今,翰林承旨是盧質,不是馮道!
盧質是誰?
李存勖老爹李克用的掌書記,李克用曾讓盧質教導自己幾個兒子讀書,也不知道是李克用的幾個兒子太笨,還是盧質喝醉了,盧質有一次喝完酒,去給幾個孩子上課,上著上著,居然拍著桌子罵李克用的幾個兒子是豬!
而且整整罵了一個下午。
李存勖當時已經很大了,晚上正好找幾個弟弟吃飯,聽到盧質罵的如此難聽,當場拔了劍要宰盧質,幸好當時李克用的監軍張承業在,張承業好說歹說,才沒讓盧質這位俊才成了李存勖刀下之鬼。
後來直到盧質因為公心扶立李存勖繼承李克用晉王之位,李存勖和盧質兩人才冰釋前嫌,又在張承業的勸解下,李存勖知道盧質這人天生嘴壞,又念及是親爹留給自己的心腹,反倒對盧質尊敬起來,引為心腹。
所以盧質壓根沒馮道和李存勖之間的默契!
盧質一聽李存勖說的,當即瞪眼,「封兩個刺史是多大的事,豈能因陛下一句戲言就決定!」
李存勖頓時惱了,「朕是天子,難道封兩個刺史都做不了主。」
盧質梗著脖子,「陛下即便是天子,也不能想封誰就封誰,得符合朝廷法度!」
李存勖向來自傲,當即一甩袖子,「朕就還封定了!」
盧質氣的一擼袖子就要和李存勖理論,嚇得翰林院眾人忙上去抱住盧質,抱胳膊抱腿的把盧質拖了出去。
李存勖最終還是封了兩人當了刺史。
盧質氣的大半個月沒進宮。
趙鳳現在可想起馮道之前的話了,「多勸勸盧質」,他本以為馮道是危言聳聽,可現在才明白,馮道那是說的太客氣,盧質這叫「性子洒脫」,呵呵,馮道你敢不敢說的再委婉點。
事實證明,馮道敢,馮道深得《春秋》之精華——微言大義!
半個月後,李存勖讓翰林院下旨,升張憲為東京留守。
盧質當場把李存勖駁了回去。
說起張憲,就不得不說李存勖的四任掌書記,盧質、王緘、張憲、馮道。
盧質是李存勖繼承王位后的第一任掌書記,當時李存勖剛繼承王位,正是虛心納諫,銳意進取的時候,所以雖然盧質嘴毒,不過看在盧質十分有才華的份上,兩人還是相處很好的。
盧質給李存勖幹了五年的掌書記,因功升任行軍司馬,後來在李存勖打天下時,多次出謀劃策,頗有張良之風。所以後來李存勖登基,第一個就想封盧質做宰相。
可惜盧質死活不幹。
李存勖無奈,給盧質封了翰林承旨,盧質還嫌麻煩,李存勖只好給盧質封了個節度使,讓他出去當封疆大吏逍遙了。
王緘是在盧質被提成行軍司馬後接替了掌書記的位子,比起盧質,王緘就差了許多,論文才,盧質寫文章文不加點,一氣呵成,論將才,盧質能排兵布陣,給李存勖出謀劃策。不過王緘出身不好,得此機遇,對李存勖十分用心,時時以李存勖為準,所以李存勖倒是對王緘很是滿意,只可惜在胡柳陂一役中,王緘不幸身死。李存勖很是悲痛,登基后追贈他為兵部尚書。
第三任就是張憲,張憲並不是王緘死後才做的掌書記,而是當初李存勖打下河北,兼挑魏博節度使,所以多了一個掌書記之位,張憲原是晉陽的才子,李存勖讀書時聽到張憲的名聲,就聘請張憲做了自己的從事,其實就是伴讀,所以張憲一直李存勖的心腹,如今有了空位,自然推了張憲做掌書記。
張憲自幼喜歡讀書,精於吏事,甚有能政,不過就是性子嚴苛了些,做事太講規矩。
李存勖知道張憲對自己很忠心,也很喜歡張憲,可就是覺得張憲太無趣,所以登基后,就沒讓張憲進翰林院,而是送了張憲一個超大的肥差,租庸使。
租庸使:收天下租子(稅收),大唐最富的流油的官,沒有之一。
最後一任是馮道。
胡柳陂一役,王緘在逃亡中被殺,李存勖失了掌書記,十分不順手,當時馮道一鳴驚人,李存勖對馮道所作所為十分欣賞,仿照唐時聘請名士的禮節,特地備下酒宴,當場以梔酒為媒,聘馮道為掌書記。
馮道雖然跟李存勖最晚,可最與李存勖脾氣相投,又才華出眾,敢說敢做,李存勖得了若寶,後來不僅把自己的所有文書給馮道掌管,甚至連霸府人事都由馮道管理。登基后更是覺得馮道八品掌書記太低,穿綠官袍太過委屈,當場由綠衣賜紫,還封馮道為翰林學士,沒過多久升了翰林承旨,又加制誥,成了正四品中書舍人。
所以對自己的掌書記,無論脾氣是否相合,功績大小,李存勖都是相當的公平厚道!
而盧質、張憲、馮道也因為都做過李存勖的掌書記,關係十分要好。
按理說張憲陞官盧質應該高興,可如果張憲是被坑那就另當別論了!
張憲雖然性子嚴苛,可為官清廉,又善於處理政務,所以雖然李存勖讓張憲當
租庸使有私心,可張憲乾的非常好。
張憲不僅把全國的稅收整的井井有條,還把租庸院管的非常好,租庸院的下屬甚至都沒有人敢在張憲眼皮子底下貪污,因為張憲的賬理的特別清楚。
可就是張憲幹得太好了,礙了別人眼了,這個別人,就是租庸副使孔謙。
孔謙雖然和京兆府孔循都姓孔,可這兩人真沒啥關係!
孔謙是魏博人,當初李存勖讓張憲任魏博掌書記,總管魏博所有事務,因為張憲每天要忙的事太多,尤其收稅,事太雜,李存勖就又在當地提了個收糧官給張憲,這個人就是孔謙。
孔謙雖然出身很低,可是十分能幹,李存勖當初打仗時缺糧草,孔謙四處奔波徵收糧草,非常賣力,所以等李存勖登基后,租佣使副使的職位,李存勖就給孔謙了。
按理說孔謙一個白身,一躍成為全國財政二把手,該是十分感謝涕零。
孔謙卻十分不滿足,因為他想要的目標很明確,他想做租佣正使。
但租佣正使是張憲!
孔謙的想法很簡單,讓張憲騰位子。
可張憲生性清廉,為人正直,又深受皇帝信賴,可以說除馮道外李存勖的第二心腹,孔謙壓根不可能抓到他把柄,而且就算孔謙想辦法捏造誣陷,李存勖也不會相信的。
所以孔謙一直拿張憲沒辦法。
不過租佣使的位子實在太誘人,孔謙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個月,還真讓他相出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張憲陞官!
張憲只要一陞官,租佣使的位子不就空出來了,他不就可以順勢升到租佣使的位子上了么!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還不用得罪人。
於是,孔謙開始拚命的吹捧張憲。
孔謙先是跑到郭崇韜那,對郭崇韜說:「張憲為人清正,勤政能幹,這是做宰相的料子啊,做租佣使實在太屈才了,郭公身為陛下心腹,怎麼能不和陛下提提。」
「可是租佣使才從四品,離三品宰相不夠啊?」郭崇韜為難,李存勖雖然拚命給馮道、張憲提官,可這兩個人出身太低了,皇帝登基前才八品掌書記。
「郭公怎麼忘了,京官外放會升半級。」孔謙暗示道。
郭崇韜恍然大悟,對啊,讓張憲外放,出去轉一圈,再攢些資歷不就夠了么!
郭崇韜素來知道李存勖喜歡馮道和張憲,有心去賣好,就跑去和李存勖說了。
李存勖聽了很是高興,手一揮准了。
於是張憲第一次陞官,成了東京副留守,正四品。
孔謙看到張憲陞官,特地在租佣院大擺了三天宴席,為張憲慶祝。
所有人都覺得孔謙這個下屬實在太忠心了,老上司陞官,他比自己陞官都高興。
這人人品太好了!
當然只有孔謙知道,這陞官宴其實是他替自己提前擺的。
可讓孔謙沒想到的是,新租佣使的任命很快下來了,卻不是他,而是當朝宰相豆盧革。
因為租佣使位低權重,大唐以前有慣例,讓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三宰相之一兼任。
原來張憲做租佣使時,張憲是李存勖心腹,兩個宰相自然不敢吭聲,所有人也漠視這一條規矩,可如今張憲走了,這租佣使就是一塊天大的肥肉,兩個宰相都是愛財的,哪裡會放手。
於是兩個宰相明爭暗鬥了一場,宰相豆盧革勝出,出任租佣使。
孔謙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做了這麼多的事,居然給豆盧革做了嫁衣。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孔謙咬咬牙,開始對付豆盧革。
豆盧革可沒張憲清廉,而且人家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貪一把,所以沒過多久,孔謙抓到了豆盧革貪污的鐵證,這傢伙出條子,私挪了國庫十萬錢。
孔謙把條子派人偷偷送給郭崇韜,心想這下豆盧革肯定完了,不但租佣使當不成,宰相肯定也掉了。
可孔謙沒想到的是,郭崇韜是個急性子,一看到條子當即大怒,直接跑去找豆盧革對峙。
豆盧革一見條子,心知壞事,直接發揮自己不要臉神功,抱著郭崇韜大腿就開始積極認錯、自我反省、自我譴責、哀求郭崇韜放他一條生路。
郭崇韜是武將出身,哪有那麼多花花腸子,看豆盧革身為宰相,認錯如此誠懇,自己要再抓著不放,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就讓豆盧革把錢偷偷還回去,順便免了豆盧革兼的租佣使。
既然不能清正廉潔,還是回去干你的宰相吧!
豆盧革丟了租佣使之位,逃過一劫。
對於讓自己丟位的孔謙,豆盧革自然恨的要死,不過孔謙正受寵,豆盧革也拿他沒辦法,不過走之前,豆盧革又去了郭崇韜府上一趟,對郭崇韜說了一句話,然後心滿意足的走了。
孔謙本以為豆盧革會被一杆子擼到底,可誰想到豆盧革居然逃過一劫,不過好在租佣使之位又空出來了,孔謙滿心歡喜的想,這次總該輪到他了吧。
就在孔謙千呼萬喚中,新一任租佣使的任命書終於傳到了租佣院,孔謙迫不及待的打開它,卻在看到看到人名時崩潰了。
人名是大大的兩個字——張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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