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
馮道聽見馬蹄聲從遠及近而來,在茅屋前停下,就知道是來找自己的,不由嘆了口氣,摸衣裳穿上,走出茅屋。
一出茅屋,就看到符彥卿那張摔的慘不忍睹的臉。
「別來無…恙」馮道剛要打招呼的話噎在口中,換為,「符老四,你這臉?」
符彥卿直接跳下馬,一把握住馮道的手,「謝天謝地,先生您沒事,末將一路擔心的要命,跑死兩匹馬才趕來,還好先生您還在!」
馮道一愣,「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殺的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機,也不知從哪聽說先生您的名聲,打算要擄您去契丹,虧得我手下斥候探得消息,我這才帶兵連夜趕到。」符彥卿拉著馮道,「先生,快跟我走,我先送您去個安全的地方避避。」
馮道卻沒動,反而問:「契丹犯境?領兵的還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機?」
「是啊,這次契丹來勢洶洶,而且還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機親自帥軍前來,所以末將才如此擔心,先生您快跟我走。」
馮道突然掙開符彥卿的手,義正言辭的說:「家父新喪,身為兒子,當結廬墳前,守孝三年,這三年,道只能在墳前,不能去他處。」
符彥卿被馮道說的一愣,這才想起馮道正在守孝,忙說:「是末將唐突了,不過守孝雖然重要,可先生安危更重要,事權從急,先生只是稍微離開幾日,想必地下的老先生和別人也能體諒。」
「放肆,守孝乃是人倫,豈能因別人體諒就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符彥卿無語,這馮道平日看著很務實的人,怎麼現在也迂腐起來了?
守孝再重要,有自己的命重要麼!
符彥卿不得不苦口婆心的說:「先生,此次契丹主力犯境,來勢洶洶,如今幽州兵力不足,先生若執意在此,末將真的無法保證先生您的安危……」
馮道直接打斷符彥卿的話,「你不用說了,道不是怕死之人,更不會因怕死就放棄孝道。」
符彥卿仍不肯放棄,苦苦勸解,「先生,末將知道您是孝子,可如今您身處險境,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馮道索性一甩袖子,直接回茅屋,把符彥卿和一眾將士關在了門外。
「將軍,他……」旁邊一個偏將忍不住跳出來。
符彥卿忙拉住他,「馮先生是孝子,難免重規矩。」
「可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偏將氣憤的說,「頭,那咱們怎麼辦?」
符彥卿也很是為難,想了想,「咱們先在此處駐紮,等明兒一早,先生醒了,我再好好勸勸他,到時一定請他跟咱們走。」
偏將心裡窩火,嘀咕:「這馮先生平日聽著名聲挺好,想不到居然是如此迂腐之人。」
符彥卿一巴掌拍他頭上,「胡說什麼呢,還不快去叫將士們紮營休息。」
偏將撇撇嘴,不情願的帶著將士下去了。
第二日
馮文一大早提著食盒去給他叔送飯,結果還沒到墳前,就看到烏壓壓一片騎兵,頓時被唬了一跳。
「你是小文吧?」旁邊突然竄出一個偏將打扮的壯漢。
馮文退了一步,「你是誰?」
「別怕,別怕,」壯漢沒想到自己居然嚇到人,忙說,「我是幽州節度使座下偏將張程,我們頭是符存審老將軍的四兒子符彥卿。」
「符老四!」馮文立刻點點頭,「我聽說過符少將軍的大名!」
張程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知道自家將軍的外號,頓時親切了不少,連帶昨晚受到的氣也消了,一把攬過馮文,「剛才馮先生說要吃飯,讓我們來接人,你叫馮文,是馮先生的本家吧?」
馮文點點頭,「他是我堂叔。」
張程忙說:「原來是先生的侄子啊,失敬失敬。」
馮文搖搖頭,「將軍客氣了,我就一孩子,將軍怎麼可能知道我是誰。」
張程突然欲言又止,看著馮文嘆了一口氣。
馮文一頭霧水,不由問:「將軍怎麼了?」
「我和小兄弟挺投緣的,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我要不講,你叔父萬一出了事,只怕你會怨我,可我要講了,只怕你叔父會怨我多嘴。」張程很是為難的看著馮文。
馮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事?」
「唉,我還是給你說了吧,你知道我們將軍為什麼突然帶著我們來馮家村嗎?」
馮文老老實實的搖頭:「不知道啊,我正奇怪呢!」
「因為契丹犯境了!」
「啊,契丹打來了?」
「可不是么,這次可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機親自帶兵前來!」
「那我們景城離邊境這麼近,豈不是危險?」
「可不是,不僅如此,我們還得到情報,說耶律阿保機久聞你叔大名,這次來不僅是掠奪糧食,還想擄你叔父去契丹。」
馮文大驚,「什麼,要擄我叔父去契丹!」
張程點頭,「可不是,我們頭一得到消息,立馬趕來報信,一路上跑死好幾匹馬,就為搶在契丹人前面帶走馮先生,送他去安全的地方躲躲。」
馮文立刻說:「那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快和叔父一起走。」
張程露出一絲為難,「我們是要帶馮先生走的,可馮先生不願意,馮先生說要替父守孝,不能離開墳前。」
「什麼?」馮文不敢置信的看著張程,他叔父雖然守孝認真,可天天半夜滿地幹活,什麼時候天天呆在墳前了?
馮文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直接提著食盒往裡走,「我去看看叔父。」
張程背著馮文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忙帶著馮文往裡走。
兩人還沒走到,裡面就傳來爭執聲。
「符少將軍,您回去吧,道身為人子,斷沒有因貪生怕死就放棄為父守孝的道理,和您離開的事請不要再提了,如今契丹犯境,您身為主帥,還請趕快回到邊關,主持大局,莫要為我這個丁憂在家的閑人操心。」冷冷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這是馮道的聲音。
「馮先生,馮書記,馮內相,我求求您,您就跟我走吧,您要真出了問題,陛下會掐死我的,您就當可憐可憐末將,行不?」聲淚俱下的,這是符彥卿將軍的聲音。
「道如今不過一介布衣,將軍身為一軍統帥,哪怕道出了事,也怪不到將軍身上。」
「馮先生,您就不能………」
「不能,符少將軍請回吧!」
嘭的一聲,門被關上。
馮文和張程擠進人群,就見符彥卿正站在馮道門前,被吃了閉門羹。
「將軍,」張程忙過去。
符彥卿擺擺手,「走吧!」
「將軍!」張程驚呼,忙去看馮文。
馮文望了望馮道緊閉的門,突然走到符彥卿面前,躬身行禮,「將軍,叔父意已決,您還是請回吧!」
張程沒想到馮文突然變卦,指著馮文,「你!」
馮文看著張程,「張將軍,對不住,我相信叔父定然有不能走的理由,你們還是回去吧!」
「好好,不愧是馮道的侄子,」符彥卿突然甩開張程,翻身上馬,對著緊閉的茅屋門大聲說:
「先生,以前家父曾說,晉軍文人中,唯獨佩服先生,我不信,今日一見,我信了,彥卿今日就回邊關,抵禦契丹,若彥卿不幸戰死,先生記得給陛下替末將選個好謚號!」
符彥卿說完,一甩馬鞭,頭也不回的走了。
屋裡
馮道閉上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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