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被坑
軍營中,往日早早起來操練的將士今日卻沒絲毫動靜,都三兩個湊成一堆,憂心忡忡的說著話。
「唉,你聽說了嗎?咱們年前欠的軍餉無望了!」
「什麼,不是說征蜀大軍回來就發么!」
「還征蜀大軍!聽說郭公自立為蜀王,征蜀大軍回不來了。」
「天吶,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那咱們的軍餉怎麼辦?」
「誰知道,我家還等著軍餉下鍋呢!」
「誰家不是,這可怎麼辦?」
「天知道怎麼辦?」
……
「聽說陛下死了。」
「啥,陛下?你胡說什麼!」
「真的,我聽王麻子說的,陛下被皇後娘娘毒死了!」
「這怎麼可能?」
「你難道沒聽說,郭公在蜀中自立為王,殺了一起去的大皇子,皇後娘娘震怒,害了陛下,立自己生的二皇子為新帝。」
「我的老天爺,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那怎麼沒大喪啊?」
「聽說秘不發喪,不過軍中都傳開了。」
……
皇甫暉躲在帳篷里,聽著外面的竊竊私語,手腳冰涼。
他怎麼就一時鬼迷心竅聽了子坤的去說那些話呢?
不管這些話是真是假,只要讓人知道是他最先放出來的,他肯定會被……
「你後悔了?」青衫文士在旁邊優雅的喝著茶。
皇甫暉轉頭狠狠的看著他,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這要是被查出來,是要掉腦袋的!」
「那你還傳,」青衫文士笑了笑。
皇甫暉瞬間被激怒,一把扯著青衫文士的領子,「還不是你引誘我的!」
青衫文士被皇甫暉拎著,卻絲毫不以為然,反而笑著說:「我是引誘你,可你也可以拒絕啊,你自己既然已經做了,現在還怪這怪那,有用么?」
「你!」皇甫暉瞪著青衫文士,恨不得一手掐死他。
「而且,事到如今,你後悔也沒用了吧?」
「那你說該怎麼辦?」
青衫文士勾勾嘴角,「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你們魏博牙兵安分久了,難道都忘了祖上的光輝么?」
黃埔暉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長安的天子,魏博的牙兵!」
……
入夜,一小隊人借著夜色悄悄靠近營中大帳,聽著裡面均勻的呼嚕聲,領頭的黃埔暉一揮手,幾個人影潛了進去。
「啊——你們反了嗎,你們想要幹什麼!」
帳內的燈突然亮了,黃埔暉掀開帘子走進去。
營中主帥楊仁晸已經被綁成一團,正倒在地上。
「黃埔暉,居然是你,你想幹什麼!」
黃埔暉提起楊仁晸,「楊大帥,別慌,屬下沒想傷害您,只是想送您一場滔天的富貴。」
楊仁晸臉色很不自然,結結巴巴的問:「什麼富貴?」
「陛下當初之所以能滅掉梁軍,一統中原,就是因為得了咱們魏博,得了咱們魏博的牙兵,咱們這些牙兵為陛下出生入死十年,如今陛下坐了皇位,卻倒行逆施,連軍餉都給弟兄們發不起,您說這算不算忘恩負義,如此昏君,咱們何必再支持他,楊大帥您如今是魏博牙兵統帥,素來得人心,弟兄們不如支持您當皇帝,咱們魏博自立怎麼樣?」
楊仁晸一聽簡直嚇尿了,推舉他當皇帝?那他不成了反賊頭目,這哪是送富貴,這是送命啊!
楊仁晸立刻大聲說:「黃埔暉,你說什麼,陛下仁德聖明,精兵十萬,登基后又對魏博多次賞賜,如此天恩,咱們豈能忘恩負義。」
黃埔暉提著楊仁晸的手一緊,眼睛微眯,「你當真不反?」
楊仁晸脖子一梗,「我就算死了也不會對不起陛下!」
黃埔暉目露凶光,「好,那我就成全你!」
手起刀落,楊仁晸的腦袋落地。
黃埔暉一刀剁了楊仁晸,心裡的狠辣被激了起來,一揚刀,對跟著的人說:「走,咱們再去副帥營中,我就不信,咱們今晚上找不出個皇帝!」
一伙人這次也不偷偷摸摸的了,直接衝到副帥營中,副帥剛說了個「不」字,黃埔暉就一刀砍過,又一顆人頭落地。
此時大營中其他士兵也被驚醒,紛紛跑了出來,黃埔暉見狀也不慌,直接大聲吼道:「如今郭公已經在蜀中自立為王,蜀中的錢財再不會送往洛陽,咱們年前的軍餉也沒了,而且如今皇帝生死未卜,朝廷還不知怎麼樣,與其這樣被拖累下去,還不如咱們獨立起來,先把魏博的庫房分了。皇帝若是死了,咱們就攻入洛陽,皇帝如果沒死,咱們就像以前一樣,派人和陛下商量一下,讓他再幫咱們任命個稱心的節度使,各位覺得怎麼樣?」
魏博的牙兵本是安史之亂安祿山部將田承嗣所建,后因田承嗣降唐,被封為魏博節度使,牙兵落戶魏博。
牙兵世代相傳,相互聯姻,在魏博根深蒂固,又兇悍驕縱,不服管教,歷任魏博節度使都對其又愛又懼,愛其曉勇,懼其一不小心宰了自己。
魏博牙兵除了驍勇善戰,另一個特點就是喜歡宰自己的頂頭上司——節度使。
只要節度使不和自己心意,魏博牙兵就聯合起來,先宰了他,然後再擁立一個,而朝廷因為魏博牙兵民兵結合,不好妄動,所以一般也都會默認牙兵自己新立的節度使,這也就造成了魏博的牙兵越來越囂張,甚至宰節度使都成了習慣。
李存勖當初能得魏博,就是魏博牙兵□□,宰了大梁的魏博節度使,被李存勖趁機奪了魏博,然後以雷霆之勢處死領頭的魏博牙將,將魏博牙兵收入麾下。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囂張了二百多年的魏博牙兵怎麼可能因李存勖一次鎮壓就偃旗息鼓,所以一聽黃埔暉這麼說,早就看現任魏博節度使不順眼的眾人,立刻呼聲響應。
「對,咱們再換個節度使!」
「換個給咱們發軍餉的!」
「早就看那姓史的不順眼,天天就會欺壓咱們!」
「沒錯,宰了他!」
黃埔暉得了眾人響應,氣勢大增,帶著軍營的眾人直衝城裡的節度使府。節度使府的史彥瓊深知魏博牙兵的「歷史」,一見牙兵□□,棄城就跑。
史彥瓊跑后,黃埔暉又帶人到指揮使趙在禮府上,趙在禮聽到□□,正在爬牆逃跑,被黃埔暉一把抓住腳從牆上拽下來。
「趙指揮,我們魏博現在缺個皇帝,你要不要當?」黃埔暉淡淡的問。
趙在禮哆哆嗦嗦的剛要找理由推辭。
黃埔暉冷笑一聲,直接丟了兩個腦袋到地上。
趙在禮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再不敢說一個不字。
於是,趙在禮成了魏博新一任節度使,兼職皇帝!
*
魏博牙兵□□傳到京城時,李存勖正在處理西路征蜀大軍中的兵變,雖然任圜用假聖旨騙過了大軍,可征蜀大軍中有不少郭崇韜的部將,這些人怎肯罷休,其中不少部將就作亂起來。
好在任圜打仗本事一流,沒費多大力氣就把叛將鎮壓下去,可這樣一來,征蜀大軍回來的速度就慢多了。
李存勖正在憂心征蜀大軍久久不回,卻又驚聞魏博牙兵□□,頓時大怒,不過好在他知道魏博這幫牙兵的德性,就派元行欽帶一路大軍去招撫魏博牙兵。
不就換了節度使嘛,你們想換就換一個吧!
元行欽領大軍去和魏博牙兵和談,也不知這次魏博牙兵過於囂張,還是元行欽太不會說話,兩方居然談崩了。
既然和談不行,那就鎮壓吧,元行欽就領大軍和魏博牙兵抗上了。
可幾仗下來,元行欽大敗,元行欽撐不住,只得向京城求援。
李存勖接到元行欽戰敗,對此倒不太意外,魏博牙兵在大唐橫行二百餘年,自己當初要不是以雷霆之勢鎮壓,沒那麼容易拿下魏博,元行欽雖然作戰勇猛,可魏博牙兵也不是吃素的。
李存勖當即決定親征。
可這決定還沒實施,就被朝中大臣攔住了,如今李存勖已經是一國之君,怎麼能輕易離開京城,尤其是現在時局不穩時。
李存勖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魏博牙兵極難降服,派別人去,他壓根沒把握。
就在此時,恰好李嗣源剛從邊關凱旋迴京。
冬天時,契丹因草原乾旱,牧草枯死,又一次南下劫掠,李存勖因此又派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去抵禦契丹。
如今契丹已退,李嗣源自然請旨回來了。
朝中眾臣一看,當即紛紛推薦李嗣源去魏博鎮壓牙兵。
李存勖猶豫一陣,放棄自己親征,把自己的親兵給李嗣源,派李嗣源前去匯合元行欽,一起鎮壓魏博牙兵。
李嗣源剛打完契丹,還沒歇口氣,又帶著李存勖的親兵,任勞任怨的到魏博,打算和元行欽一起鎮壓牙兵。
可李存勖似乎忘了,他的親兵,有大部分是魏博人。
當初李存勖以雷霆之勢鎮壓魏博牙兵后,因喜魏博牙兵兇悍,就從魏博牙兵中挑選五千,組成銀槍效節軍(其實是楊師厚組建的,李存勖摘了桃子),作為自己親兵,而如今,這親兵到了李嗣源手裡。
結果,李嗣源剛帶著李存勖親兵到了魏博,還沒來的及開戰,李存勖的親兵就反了,當場把李嗣源挾持了,送到了趙在禮手中。
*
魏州城南
李嗣源被女婿石敬瑭和部將霍彥威護在身後,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一片魏博牙兵,欲哭無淚。
李存勖你個不靠譜的,你這看誰曉勇就喜歡往自己親兵中塞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你大哥這次可被你害死了!
李嗣源同時也懊惱自己沒腦子,李存勖的親兵有一大半是魏博銀槍效節軍,這個整個晉軍都知道,自己怎麼還大搖大擺帶著他的親兵跑來平魏博牙兵。
他哪怕回去領他的成德軍也比現在強啊!
就在李嗣源努力想著怎麼突圍時,趙在禮領著銀槍效節軍來了。
李嗣源看著大唐最精銳的騎兵,認命的嘆了口氣,吾命休矣!
趙在禮看到李嗣源卻眼睛一亮,立馬跑過來,倒頭就拜。
李嗣源頓時被趙在禮弄懵了,「趙指揮使這是?」
趙在禮上前一把抱住李嗣源大腿,「總管您戰功赫赫,威名遠播,末將推舉您當皇帝吧!」
李嗣源一腳踹開趙在禮,嚇得連退三步。
他李嗣源堂堂蕃漢內外馬步軍總管、成德節度使,兼中書令,有封地,有兵權,家大業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群亂黨居然讓他當一個不知道成功不成功的亂黨頭子。
坑人也不能這麼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