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教門之變
李存勖既然決定去汜水關和兒子李繼岌會合,自然要做些準備,先是集結了好了羽林衛,又將元行欽的大軍也招了回來。
元行欽自從被李嗣源打敗后,多次想要在路上攔截李嗣源的叛軍,只可惜屢戰屢敗,除了稍微阻攔了些叛軍的速度,並未對李嗣源大軍造成太大影響。
李存勖整好大軍后,就要打算出發,不過在出發前,李存勖叫來了李嗣源的長子李繼璟。
李繼璟自從被元行欽阻攔回到京城后,就一直在李存勖身邊侍奉,李存勖多次讓他去他父親那,都被李繼璟拒絕,如今大軍將要出發,李存勖又一次叫來了李繼璟。
「璟兒,明天大軍就要出發了,等下次再見你父親,就是戰場上,我和你父親之間的事,和你無關,趁著現在兩軍還沒開戰,你回你父親那吧!」李存勖慈愛的看著李繼璟,對於這個喜愛的大侄子,哪怕如今和李嗣源已是生死仇敵,李存勖依舊對他喜愛的緊。
李繼璟當即跪下,「繼璟是陛下的金槍指揮使,陛下去哪,繼璟就跟著陛下去哪!」
「你這孩子,如今我和你父親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又何必執著了,他到底是你父親,你該回他那去!」李存勖摸著李繼璟的頭,「走吧!」
「陛下——」李繼璟抱著李存勖大哭。
「好孩子,在我心裡,你和繼岌是一樣的,無論我和你爹怎麼爭鬥,都禍不及你和繼岌,想必你父親也是這麼想的,快走吧,別等戰場上讓朕為難!」李存勖拍拍李繼璟的肩膀。
「陛下,」李繼璟哽咽道:「兒臣明白了。」
李繼璟跪下給李存勖磕了個頭,「兒臣告退,父皇保重!」
李存勖擺擺手,「走吧!」
李繼璟一抹眼淚,帶著親衛退下。
李存勖看著李繼璟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沒捨得對自己疼大的孩子下手。
李嗣源,你兒子,朕還你了!
李繼璟帶著親衛出了大殿,翻身上馬,一甩馬鞭,「走,去汴州!」
遠處,元行欽恰好安頓好大軍,正要進宮,看著李繼璟朝東面出城,眼一凝。
旁邊偏將小聲說:「大帥……」
元行欽微微點頭,直接進宮去。
偏將帶著一隊親衛,朝李繼璟追去。
*
郭從謙提著一大塊肉和幾貫錢走進御林軍大營,幾個羽林衛立刻笑嘻嘻迎上來。
「大人又帶肉來看大家了!」
「哎呀,大人您怎麼又破費了!」
「好久沒吃肉了,還是大人心善,拿著俸祿請大家沾沾油水。」
郭從謙把肉和錢遞過去,笑罵道:「一個個鼻子比狗還靈,我剛拿來,就被你們惦記上了,看你們這饞樣,還不快去整桌酒席!」
「小的謝指揮使!」幾人忙接過,然後高興的送去伙房。
沒一會,幾桌酒席送到大帳里。
郭從謙就喊營里的弟兄來吃酒。
酒至半酣時,一個平日和郭從謙關係不錯的羽林衛笑著打趣他,「老郭,咱們月俸大半年沒發了,你卻天天從家裡帶錢帶肉給大家改善伙食,也不怕回去嫂子不讓你進門!」
郭從謙正喝的半醉,迷茫著眼,「怕什麼,明天都不知道老子和弟兄們還有沒有命在,命都快沒了,還在意錢財幹什麼!」
眾人聽得大驚,都忙問:「郭指揮使,您這是什麼意思?」
郭從謙彷彿醉的太狠沒反應過來,隨口說:「咱們羽林衛原來是郭公的屬下,如今陛下正清洗郭公在軍中的勢力,指不定哪天就清洗到咱們頭上,我勸各位有錢就快吃快喝,省得到時人死了錢便宜了別人!」
眾人頓時變色,御林軍是皇城防衛,郭崇韜身為樞密使,掌兵權,御林軍確實算是郭崇韜屬下,而且御林軍中許多人也的確是走郭崇韜的門路才進來的。
眾人頓時沒心思喝酒了,都開始議論這件事情,一些和郭崇韜關係密切的御林軍更是惶恐不安。
等到酒宴散后,有些御林軍實在忍不住心中的不安,索性跑到郭從謙大帳中去打探消息。
……
第二日,清晨。
李存勖先傳旨讓大軍去城外集結,然後在偏殿用早膳,打算用完膳後去城外,直接帶著大軍去泗水關。
就在用膳時,幾個內侍匆匆跑進來,神色慌張的大聲喊:
「陛下,不好了,御林軍反了!」
「什麼?」李存勖一驚,「誰反了?」
「是御林軍,郭指揮使領的頭,正在攻打皇城的興教門!」
李存勖忙起身,對內侍喝道:「快傳朱守殷和宮中侍衛!」
御林軍共有四支,除被李嗣源帶走的一支,還剩下金槍指揮使李繼璟一支、郭從謙一支、朱守殷一支,李繼璟剛被李存勖送走,所以除了做做亂的郭從謙,還有朱守殷一支,李存勖因此急招朱守殷。
內侍慌忙跑出去傳旨。
朱守殷此時正帶著自己一支御林軍在皇城宣仁門外,等著陪皇帝去汜水關。
接到內侍的傳旨,朱守殷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不僅沒跟著內侍去宮裡救駕,反而帶著御林軍去了不遠處的北邙山下,在山下的樹林中,帶著眾人悠閑的休息。
李存勖在宮裡久等朱守殷不來,不由大罵,無奈之下只能帶著宮中百來個侍衛和自己在宮中的幾個皇弟,親自去興教門守皇城。
御林軍乃軍中精銳,攻門之勢十分兇悍,好在李存勖領兵多年,經驗豐富,又有宮門依託,方才支撐的住。
就在興教門久攻不下時,郭從謙一發狠,居然派人用火燒宮門,李存勖和侍衛不得不一邊抵禦,一邊救火。就在此時,李存勖不小心被一支流矢射中,而且中箭的部位居然是頭部。
「陛下!」左右的侍衛大驚,忙上前扶住李存勖。
李存勖此時尚且清醒,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幾個侍衛不放心,扶著李存勖下了城樓,將其扶到絳霄殿休息。
李存勖到了絳霄殿,覺得有些頭暈口渴,就吩咐內侍,「傳皇後來照顧朕,順便讓皇后帶些水來,朕甚是口渴。」
內侍忙去後宮找劉皇后。
劉皇后正被李存勖禁足在皇後宮里,聽到李存勖受傷,居然沒有親自來,只讓內侍捎了些飧酪來。
李存勖接過飧酪,看著內侍後面沒有劉皇后,嘆了口氣,心知劉皇后對自己生了怨恨,默默的喝完飧酪。
喝完后,李存勖覺得自己眼前有些發黑,伸手摸頭,發現包紮的布已經被血水浸濕。
李存勖此時心裡已經明白自己可能活不久了,看著周圍還在守護他的幾個侍衛,笑著說:「朕八成要活不成了,你們不必再守著朕了,快自己逃命去吧!」
隨及又自嘲,「朕征戰二十載,想不到今日居然死於幾個亂黨手裡,真可謂貽笑大方了!」
幾個侍衛大多是昔日跟著李存勖起兵的晉陽舊人,聽到李存勖這麼說,頓時跪下大哭。
李存勖躺在榻上,聽著幾人的哭聲,緩緩閉上眼。
……
同光四年四月初一,帝為流矢所中,亭午,崩於絳霄殿之廡下,時年四十三。
*
幾個侍衛和內侍見李存勖身死,大哭一場,給李存勖磕了個頭,相互攙扶著離開了。
其中一個伶官名叫善友,見李存勖躺在榻上,擔心亂軍進來毀壞李存勖屍體,就把自己平日彈奏用的樂器都拿出來,放在李存勖身上,點了一把火,對李存勖磕了個頭,然後也哭著離開了。
劉皇后驚聞李存勖身死,大驚之下,立刻將幾個皇子喬裝打扮送出宮外,然後把宮中的財物一收拾,用皮袋裝起來,騎上馬,和李存勖的幾個皇弟,一起逃往晉陽。
朱守殷得知李存勖身死,當即帶御林軍進宮,先去後宮挑了三十個宮女送到自己家裡,又帶著御林軍將皇宮洗劫一番,然後派親衛去汴州,請李嗣源進京。
……
馮道帶著馮文幾個快馬加鞭的趕到洛陽,就見洛陽城門大開,許多百姓拖家帶口往外逃。
「不好,出事了,你們先回家,我去宮裡!」馮道說了一句,立刻一甩馬鞭,往皇宮跑。
馮道一路經過洛陽大街,看到洛陽大街上四處逃命的百姓和有恃無恐行兇的兵丁,心中不安越來越重。
等到跑到興教門前,看著被火燒毀的宮門,馮道幾乎差點抓不住手中韁繩。
「陛下!」馮道狠狠一抽馬背,往大殿衝去。
到了絳霄殿,馮道跳下馬,直接衝進殿內。
卻在看到殿內被燒毀的床榻和榻上勉強能辨認出的焦屍時,腿一軟,跪倒在地。
「陛下——」
……
馮文騎著馬好不容易追到大殿,剛跳下馬,就聽到大殿傳來他叔的一聲慘叫。馮文一個踉蹌,忙連滾帶爬的往大殿跑。
跑進大殿,看到殿內一片狼藉。
馮文忙找他叔,就看見他叔馮道正解下自己的披風,小心翼翼的蓋在一具焦屍上。
「陛下!」馮文一眼看到焦屍上沒燒乾凈的黃衣,忙捂嘴。
馮道恍若未聞,用手一點點幫李存勖蓋好,還仔細的掖了掖衣角。
「陛下怎麼死了?」馮文茫然的問,語氣中充滿了惶恐。
「我不知道。」馮道語氣飄忽的說。
馮文猛地看向他叔父,就見他叔父臉上一片迷惘。
「叔父?」馮文輕聲叫了一句。
馮道仍在喃喃的說:「我不知道……陛下去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兩年再見,竟是天人永隔……」
「叔父!」馮文驚慌的看著馮道。
馮道茫然的轉頭,「怎麼了?」
「血!血!」馮文指著馮道的嘴角,「你嘔血了!」
馮道低頭,看著自己的血一滴滴滴在李存勖身上的血,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李存勖身上。
……
「叔父!」馮文大驚,忙去扶馮道,卻被帶倒,一起倒在地上。
馮文趕緊爬起來,扶起馮道,「叔父,叔父!」
馮道卻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無絲毫反應,嚇得馮文忙拉起馮道的手,開始把脈。
就在馮文一心放在他叔身上時,一隻銀槍悄然出現在馮文身後。
朝馮文後心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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