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從汴州運糧食到洛陽?
馮道說這話是有依據的,眾所周知,麥子的產量是高於粟的,也正是這個緣由,一塊地只要許可,百姓們一般會優先考慮種麥子,而粟比較抗寒抗乾旱,則大多種在丘陵或者土地貧瘠的地方,所以中原的夏稅一般是高於秋稅的,可如今這數目,卻是比之前的夏稅高太多了。
就在馮道懷疑時,李鈴幽怨的開口了,「相爺,您是不是忘了您今年新增了多少戶數和百姓新開墾了多少地?」
馮道一愣,忙去翻後面的具體數目,這一看,又是一驚。
「今年居然比去年增加了這麼多!」
李鈴立馬接道:「是啊,今年陛下一免之前的賦稅,歸鄉的足足多了兩成,戶數自然多了一部分,您又和陛下一起下令,凡是新開墾的土地,賦稅減半,如今天下安定,不像之前戰爭四起,百姓們自然樂得多開墾土地,當然是能開墾多少種多少,這又多了一部分,可多得這些人這些地都是年後的,又不能種麥子,自然只能春天種粟了,所以這一下粟的收成可不就上來了。」
馮道恍然大悟,對了,這些政策都是年後實施的,沒多久就到了春天,冬天的麥子已經不能種了,自然都種成粟了,這樣一來種的多了,秋收上來了,交的賦稅自然也上來了。
馮道一拍頭,笑著說,「看我,一時竟忘了,幸虧你提醒。」
李鈴本來正委屈,被馮道這麼一誇,立刻又高興起來,「屬下剛看到時也以為算錯了,還和下屬們又核對了一遍,才發現這其中的關節。」
馮道拿著賬冊翻了一遍,合上,笑著說:「陛下正為秋收的事著急,如今結果出來了,得快些稟報陛下才是,你讓戶部的眾人準備一下,等下和本相一起進宮。」
「是,下官這就去!」李鈴拱手,匆匆退下。
回去的路上,李鈴不由感慨,難怪以前無論誰在馮相爺手下都說馮相爺人好,就今兒這事,明明馮相爺自己拿去就行了,肯定更得皇帝歡喜,可馮相爺偏偏把手下都帶著,讓大家都跟著沾光,只這一條,就顯出馮相爺厚道。
想到之前韋相爺時,有功自己上,有錯推別人頂鍋,李鈴呸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難怪是流放的命!」
……
馮道帶著一眾戶部的拖油瓶進宮時,李嗣源正陪著愛妃王淑妃在御花園賞菊花。
見馮道前來,李嗣源忙讓內侍搬來椅子,然後指了指面前正在煮的菊花茶,「先生來的正好,淑妃剛好煮花茶,先生嘗嘗可和口味。」
馮道謝過,在旁邊坐下。
王淑妃舀了一盅,親手奉給馮道。
「多謝娘娘!」馮道雙手接過,端起來品了一口,就發現此茶裡面添金銀花等清熱降火的,頓時明白王淑妃拉著皇帝賞菊花是假,給皇帝降火是真,笑著對李嗣源說:「這菊花茶煮得甚好,尤其是這心意,恰到好處。」
李嗣源頓時大笑,指著馮道,「先生果然是靈透人!」
王淑妃嬌羞得錘了一下李嗣源,又端了茶點給馮道。
馮道吃了一塊茶點,喝了口茶,說:「臣今兒來,是有一樁喜事要告訴陛下。」
李嗣源看著馮道帶戶部的人來,就知道八成是今年賦稅來了,早已按捺不住,立刻問:「可是今年秋收收成不錯?」
馮道一伸手,後面李鈴上前把賬冊放到馮道手裡,馮道把賬冊遞給李嗣源,笑著說:「陛下一看就知。」
李嗣源忙接過賬冊,翻來,只看一眼,雙目瞪圓,突然往後倒去。
「陛下!」王淑妃一聲驚呼,忙去扶李嗣源。
馮道也被唬了一跳,忙起身,「陛下!」
後面內侍也慌忙扶李嗣源,可還沒等眾人碰到李嗣源,李嗣源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一下竄到馮道面前,指著賬冊上的數,「這是真的?」
馮道愣愣的點頭。
李嗣源放聲大笑,「哈哈哈哈……老子有錢了!」
被李嗣源嚇得兵荒馬亂的眾人頓時滿頭黑線。
又一陣手忙腳亂后,王淑妃和馮道扶著李嗣源坐下。
李嗣源一把拉著馮道,「快給朕說說,今秋可又是大豐收?」
馮道在旁邊坐下,笑著點點頭,「陛下猜的不錯,今年社稷安定,風調雨順,百姓安康,五穀豐登。」
李嗣源登時咧嘴笑起來。
馮道接著說:「因陛下仁慈,年初免了前兩年欠的賦稅,之前逃荒在外的流民紛紛回家,秋天各州縣報上的戶數比之前夏天竟增了兩成,而春天百姓又開墾了不少新地,是以今年的秋稅比往年豐年時秋稅還多了一些。」
李嗣源一聽更是高興,忙讓馮道給他具體說。
馮道就翻來賬本,一點點給李嗣源解釋,每筆賦稅的來歷,比往年增了多少,還沒等馮道解釋完,李嗣源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陛下?」馮道輕喚。
李嗣源傻樂得點點頭,「好!好!好!」
馮道微微嘆了一口氣,行了,他家陛下現在高興的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馮道只得把高興傻了的皇帝託付給王淑妃,然後帶著戶部一群人回去了。
戶部眾人這次雖然又沒接到賞,不過有了之前經驗,眾人一反之前那次的低落,都在興奮的討論這次陛下如此高興會賞什麼,一路上,幾人都沒住嘴。
馮道聽得好笑,索性也隨他們議論去了。
……
自從馮道領著戶部眾人進宮向皇帝報喜后,整個朝堂頓時也喜氣洋洋起來。
誰都記得上次皇帝因為高興多賞俸祿的事,聽說這次皇帝比上次還高興,陛下這次肯定也會意思一下吧!
當然除了盼賞賜以外,眾人打心眼裡也是希望豐收得,畢竟賦稅指望著豐收,國庫指望賦稅,大家的俸祿、外快又指望國庫,誰不希望國庫富得流油。
所以得知今年秋天又大豐收后,整個朝堂也鮮活了不少。
只不過眾人還沒快活兩天,就突然偃旗息鼓了。
所有人,都突然變得很忙……呃,最起碼看起來很忙。
能讓一個朝廷突然這樣的,不是別人,正是馮道。
眾所周知,各州縣收完賦稅後,除了上報戶部,還要把賦稅運往京城。
要運賦稅,就要徵收勞役。
可馬上就要到小麥的播種時間了(冬小麥),各州縣官員頓時懵了,馮相規定農耕時不準征勞役,那現在算不算?
要是算,那就不能征勞役,只能等種完小麥,可等小麥種完,就入冬了,天寒地凍,運河都結冰了,要征勞役運糧,更受罪。
要是不算,那就現在征勞役,可這運送糧食進京一來一回得一兩個月,必定影響小麥播種。
各州縣官員無奈,只能上報朝廷。
馮道接到上報,頓時也糾結了,現在運糧,秋高氣爽,不冷不熱,百姓不會太辛苦,可等回去,早過了種麥子的時間了,可現在要種地,雖然不會耽擱耕作,可等到冬天,一路冒風冒雪的運糧,馮道也不忍百姓受這苦。
馮道也被這魚與熊掌的題難住了。
不過看著問題不解決向來不是馮道的風格,馮道於是從兵部借來地圖,研究起運糧的路線,運糧需要的勞役,運糧需要的時間。
馮道本來心想,要是需要的勞役不多,稍微抽調一點也行,只要別影響種麥子就行,可等一研究,馮道就皺眉了。
京城周圍的郡縣不是問題,問題是遠在北方的幽州這些地方,這些地方一般先在治下把糧食運到碼頭,然後順著河流到達京杭大運河,然後從京杭大運河南下,直達汴州。
這一路上,因為走水運,運河水面又平穩,所以並不是很辛苦,而且因為用的是船,需要的勞役也不是很多。
可等到了汴州,從汴州到洛陽,情況就不同了,雖然從汴州到洛陽有黃河,而且路程也不遠,可黃河可不和運河一樣,尤其出了汴州,就是黃河的中上游,河水喘急,其中還有很多峽口,船隻逆流而上太過艱難,甚至大點的官船根本就沒法通過峽口,所以從汴州到洛陽,為了安全起見,各州縣一直是派勞役走陸運。
可一走陸運,這需要的人就多了。
一個大點的官船,能拉上千擔糧食,不過百個船夫,就可一日行二百里水路。
可要走路運,靠人力挑,一個人挑兩擔,一天能走五十里就不錯了。
所以各州縣每次都得征大量勞役,用於從汴州到洛陽運糧。
馮道看著汴州到洛陽這一段地圖,恨不得再給它挖條運河出來。
可只要想到挖運河的人力物力,馮道只能嘆氣,沒錢啊!
馮道不由感慨:隋煬帝挖運河,真是罪在當代,功在後世啊!
馮道被這從汴州到洛陽這一段所需要的勞役愁的吃不下飯,不由就開始見人就問,如何能用最少的勞役把糧食從汴州送進京。
朝中眾臣頓時嚇壞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們是朝廷官員,宰相問策,他們得回答啊!
可馮道都想不出辦法,他們也想不出啊,這麼多年一直是征勞役運得,怎麼可能在不多征勞役的情況下讓糧食飛過來。
一時間,朝堂上下對馮相爺望而生畏,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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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馮道一邊走一邊想辦法,突然抬頭看見前面的工部尚書,「唉唉,尚書大人,本相想問有何辦法能使糧食從汴州運到洛陽不用太多勞役?」
工部尚書頓時大汗,「這個……相爺,下官只管修建,對別的不甚清楚!」
馮道點點頭,接著往前走,又看到禮部尚書,「原來是禮部尚書大人,你可知道如何讓糧食從汴州運到洛陽不用太多勞役?」
禮部尚書立刻腳底抹油,「相爺,陛下正召我問話。」
「奧奧,那你去吧!」馮道擺擺手。
馮道接著走,一抬頭,正看見兵部侍郎在前面,剛要打招呼。
兵部侍郎一看馮道,面色大變,立刻滋溜一下跑了。
馮道:……
他真的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