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衛霽欺負人欺負的很是開心,即便要喝上一碗苦的不能再苦的補藥也依舊不能阻止他的開心。
這世上還有比迫害孫大軍師更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嗎?沒有!
大概是樂極生悲,在他以把自己給王詡老爺子當關門小弟子為代價將孫大軍師刺激淚奔當場后,第二天就悲催的發現自己爬不起來了。
少年人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雙目無神任老疾醫給他把脈開藥,暈乎了好久才有氣無力說道,「我身體很好,若非昨日那一碗湯藥,今天根本不會生病。」
「脈象浮緊,肺經受寒,此非三兩日能形成的癥狀,若真拖到冬日裡再發病,您今冬就別想下床了。」老疾醫一邊開藥一邊說著,讓守在旁邊的少年人下去煎藥然後回頭說道,「公子對醫理的見解老朽拍馬莫急,但是行醫的經驗一樣重要,公子切不可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
病症能被激出來還好,要真藏的深了,今天冬天只怕還是會去年冬天一樣。
衛霽往被子里縮了縮,假裝自己已經睡了過去,整個夏天加上這半個秋天他都沒怎麼生病,正沾沾自喜覺得身體比以前好多了,沒想到最終還是躲不過去,他以後好好注意著就是了,畢竟身體是自己的,生病難受沒人能代替。
老疾醫看他不說話,讓他好好休息然後嘆了口氣收拾東西離開房間,院子裡面,王詡老爺子孫伯靈衛鞅都在那裡,聽見動靜后趕緊轉頭,「怎麼樣了?」
「方子里多加了桂枝麻黃,效果應該比以前好些。」老疾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眼前幾人都皺著眉頭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於是趕緊換了個說辭,「公子年紀小,不知道輕重,他身體是胎裡帶來的弱症,經不起勞累,喝葯能夠舒緩病情,但最重要的還是多休息。」
前面的聽不懂,後面這些還是可以的,孫伯靈推著輪椅將老疾醫送到門口,打定主意以後不讓衛霽再搗鼓美味......呸......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吃食!
衛鞅有些擔心往房間里看了一眼,在石凳上坐下然後沉聲說道,「聽說衛公對公子霽疼寵非常不光因為他們倆是一母所出,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公子霽身體不好,得用珍品日日調養,不得勞心費力,便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都是胡扯,你若是見識過衛不逝那小子對弟弟有多嬌慣,就不會覺得這些傳言是真的了。」王詡老爺子扯了扯嘴角,看著衛鞅忍不住直搖頭,「你是公族子弟,見多了氏族中的勾心鬥角,所以覺得衛公和公子霽兄弟倆如流言中那樣才是正常,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甚至連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在不了解的情況下,不要過早的下定論。」
衛鞅正了臉色起身行禮,「弟子受教。」
孫伯靈推著輪椅回來,看他們家老師難得正經起來和他們說話,靠在椅背上笑著說道,「唉,關門小弟子才是心尖寶,越早收的徒弟越是累贅,鞅啊,你也要步入師兄的後塵了。」
如願以償了就是不一樣,一點不好都不讓人說,他什麼時候才能混到這一步呢?
娃娃臉青年煞有其事的想著,然後無奈的發現,他沒有公子霽長的好看,沒有公子霽有才,沒有公子霽討人喜歡,如果想要和人家一樣的待遇,估計只能等下輩子了。
有些人生來就是被捧在心尖尖上的,連老天都對他格外眷顧,不對,老天若是真眷顧的話,就應該再給他一個健康爽利的好身體。
衛鞅揮了揮衣袖,看著感嘆個不停的娃娃臉青年神色如常,「師兄說笑,鞅何錯之有,怎會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
孫伯靈:噗——殺人誅心——
就知道你衛鞅不是什麼好東西!整個師門除了他孫伯靈之外就沒有好人!連新加入的小師弟也一樣!
你們無情!你們無義!你們無理取鬧!
孫大軍師在心裡罵罵咧咧,臉上依舊維持著僵硬的笑容,只是不停的用眼神表達自己內心的憤怒。
王詡老爺子看著徒弟這般反應,揉了揉額頭從袖中拿出一卷竹簡,放到他腿上然後溫聲道,「去一邊看吧,看完之後背下來,老師待會兒檢查。」
孫大軍師愣了一下,然後受寵若驚的看著他們家老師,老天,這般溫和說話甚至還要檢查課業的老師他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了?
他吃了這麼久的苦,受了這麼久的累,老師終於良心發現知道他的好了嗎?
輪椅上坐著的娃娃臉青年感動的熱淚盈眶,顫抖著手就要看他們家老師給了他什麼樣的千古雄文,要知道普天之下能讓他背誦的除了先祖的《孫子兵法》就再找不出幾篇了。
然而打開竹簡,入眼卻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孫大軍師茫然的看著手裡的竹簡,確定上面只有寥寥兩三百字的四字韻文,此文文采斐然意境開闊不假,可這是他們家小師弟為了讓太子駟公子騏公子驊等小傢伙學認字才寫出來的啟蒙之書,別以為他不知道。
老師這是什麼意思,把他當剛啟蒙需要學認字的小娃娃來忽悠嗎?
過分!!!
娃娃臉青年悲憤不已,看著旁邊倆人恨不得將竹簡摔在地上,可是這是他們家老師給的,摔了他自己也不能摔了竹簡。
沒錯,他在家裡的地位就是這麼低。
王詡老爺子輕手輕腳去屋裡看了一眼,看衛霽又睡了過去然後才出來坐下,把喜歡插科打諢的孫大軍師打發走,然後坐過去示意衛鞅談談秦國的變法之道。
他之前沒有刻意去管這件事情,接下來依舊不打算過問太多,現在剛得的小徒弟很擔心衛國的處境,他對遠在的帝丘的徒弟他哥有信心,可難保他這信心什麼時候就不管用了。
衛鞅坐正了身子,手指在碗里蘸了蘸水,然後將他和秦公確定下來即將實施的幾項政令說了出來。
政令未曾推行,除了老師和師兄,這些事情他不會往外透露,萬事開頭難,在秦國變法是步步皆難。
*
天氣漸涼,秋霜始降,霜主殺伐,自秋意漸深,櫟陽城外便經常進行圍獵或者操練,城裡城外一片肅殺,整座城和夏日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衝天的喊殺聲中,秦人的血性釋放的淋漓盡致,讓孫伯靈衛鞅這些沒有真正見識過這般情形的人都跟著熱血沸騰。
休戰時尚且如此,戰場上的秦人又該是何等模樣?
難怪秦國兵甲老舊食不果腹也依舊能擋得住魏國的精兵鐵蹄,若有朝一日他們能有和魏軍一樣的裝備,莫說奪回河西,便是東出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孫伯靈這些天經常推著輪椅去城樓上觀看秦軍操練,回來后心情澎湃下筆如有神,抱著竹簡就開始寫心得,兵家不能常離軍營,他如今殘疾之身不好和將士們混在一起,卻不能自始至終連軍營都不進。
今冬好生休養,待腿上傷勢大好之後便可以和秦公請命時常去軍營看看了,秦軍驍勇,但是訓練的法子有很大的毛病,衛鞅和秦公要在國中大變,他便和公子虔商量如何讓軍中大變吧。
自三家分晉之後,笨重的戰車便不適合大規模作戰,與此同時,騎兵越來越被各國重視,秦國在騎兵上很有優勢,只是數百年來為了和中原諸國靠攏,愣是放棄了優勢轉而裝備戰車。
如今別國的騎兵已經漸漸發展了起來,秦國也不能落後太多,秦人身高體壯,訓練騎兵遠比訓練車兵容易,便是步卒也殺氣騰騰,魏武卒昔日令諸國聞風喪膽,秦國未必不能訓練出一支與魏武卒齊名的新軍。
衛鞅和孫伯靈都忙碌了起來,衛霽卻沒法和他們一樣整日埋頭於書簡之中,他養了小半月的病,大好之後趕上城外第一批操練,興緻勃勃正想出去看,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就被身邊人一人一句給擋了回來。
病剛好就想出去吹冷風,外面煞氣太重,還是留在家裡最妥當。
於是乎,連他們家小護衛都能每天跟著去看士兵操練,他這個主子卻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靜心養氣,這麼多天下來,就差達到萬事皆空的境界了。
軍隊操練那麼重要的事情他也想看,但是沒有辦法,因為身體的拖累,他只能留在家裡除了吃就是睡,這些日子臉上的肉比以前多了好多,再回帝丘他哥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好在霜降之後天氣冷的更快,秦國上下也進入了窩冬狀態,不用再留在家裡看著別人出去玩的感覺比之前好多了。
衛霽裹緊了衣服坐在窗邊,爐子將房間烤的暖融融,在屋裡看外面飄落的雪花別有一番滋味。
時間過的比他想象中快得多,似乎一眨眼的時間就又到了冬天,今年秦人的冬天比往年好過許多,或許還會受凍,但是卻能最大程度上避免餓死人。
小乙坐在門邊兒上編著竹籃,聽見門外的動靜后喊小甲出去開門,然後放下手裡的東西進屋告訴他們家公子。
公子虔頂著風雪過來,在門口把身上的雪全部抖落,在外間暖和了一會兒然後才過去在衛霽面前坐下,「去月氏的人這兩天回來了,他們回來的路上經過不少部落,帶回來的東西也不少,只是沒有你要的種子,下次再出發就是開春,到時候去什麼地方還不確定,我先過來和你說一聲。」
草原上的部落居無定所,哪片地方好就直接去搶,除了強大的部落能長時間佔據大片肥肥美牧草,更多的還是無休止的爭奪。
這片地方今天是你的明天就是他的,一旦兩個部落起的衝突,佔據上風者會直接將對方的成年丁壯全部殺掉,只留下婦女老弱當奴隸,他們之間的爭奪比中原爭端兇殘的多。
「這些事情隨便派個人過來說就是,何必冒著風雪過來?」衛霽從窗子旁邊的木架上取下一個酒罈,先給公子虔倒了一樽暖身子,然後換了酒壺開始溫酒。
上次提過讓他手下的人跟著去草原后就又釀了不少烈酒出來,這一次比第一次熟練了許多,中間也沒有浪費太多糧食,得出的成品比他想象中的多了不少。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1】
外面已經下了許久的雪,意境正好,可惜公子虔是個完全不在意這些的傢伙,這人就知道酒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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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居易《問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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