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勵再一次深深地後悔。
如果大學不讀氣象,他就不會畢了業找不到工作。沒有畢了業找不到工作,他也不會想要考公務員。如果不是因為考公熬夜複習行測睡著,他也不會穿越到這個地方!
土地還是那片土地,神州還是那個神州,只是朝代卻並非他熟知的朝代。
這個朝代叫「大楚」,大楚的歷史上也有春秋戰國,漢唐盛世,北宋南度,蒙元入關,但是推翻暴元統治的,卻不是朱元璋,而是一個叫顧許梁的人。
然後就像一列駛入岔道的火車,歷史走入了另一條道路,元之後不是明,而是這個叫大楚的朝代。
「我可能是進入了平行時空。」顧勵安慰自己。
反正不管怎麼說,因為歷史中存在的小小偶然,朱元璋沒能順利稱帝,也就沒有了朱棣造反,土木堡之變,八虎橫行,東廠西廠,清軍入關,崇禎上吊。
想到這裡,顧勵喃喃道:「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都快要當亡國之君了……」
雖然歷史大變樣,但是這個叫大楚的朝代也已經走到了末年,該來的總是會來,比如說——農民起義。
還特么都已經打到城外了!
身邊的太監一疊聲地催:「陛下,外頭由楊鴻見頂著,您和小殿下先從密道離開吧!」
喲呵?小殿下?這是穿越大酬賓嗎,還帶送兒子的。
顧勵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內侍進入殿內,施禮回稟道:「陛下,楊尚書派人進宮帶話給您。」
顧勵頷首:「叫人進來。」
話音剛落,一士卒匆忙入內,單膝跪地:「陛下,京城十萬禁軍,都在城頭上頂著,楊尚書問,是打是和,還請陛下明示。」
士卒話音未落,大太監呵斥道:「這是說的什麼混賬話!我堂堂大楚,□□上國,焉能向那目不識丁的泥腿子求和?陛下昨日不是已經說了,命楊鴻見守住城外,陛下坐鎮城內,誓與京城百姓共生死!」
剛剛明明還在勸自己趕緊逃走,現在又義正言辭一臉正氣地說什麼同生共死,這太監還真是心口不一。
士卒低著頭,咬了咬牙,按捺住滿臉厭惡,叩首道:「既然陛下開戰之意已決,楊尚書有手書一封,命小人呈與陛下。」
大太監向他走了兩步,士卒道:「楊尚書命小人親手交給陛下。」
顧勵說:「你上前來。」
士卒低著頭,走向顧勵,一手伸入懷中,作勢要取信。電光火石間,他抽出匕首,兩步繞至顧勵身側,匕首抵在顧勵頸項間。
這一變故陡然之間發生,內侍嚇得癱軟,那大太監亦是尖聲叫嚷:「狗膽包天!狗膽包天!你這亂臣賊子!逆賊!來人哪!」
他忽然想起來,為了和皇帝一起棄宮逃走,他早就屏退了左右宮人。外頭已經沒侍衛了。
顧勵被大太監尖銳的嗓音磨得腦仁子都疼了,輕喝道:「住嘴。」
大太監啞然。
顧勵看了一眼身側的士卒,靠近了,才發現這孩子意外的年輕秀氣。一雙眼睛圓圓的,透著幾分稚嫩。見顧勵看向他,士卒喝道:「狗皇帝!你親信小人,縱容王正這死太監結黨營私,黨同伐異,貪污受賄,禍亂朝綱,禍害百姓,勾結建虜,通敵賣國!楊尚書帶領一城將士浴血奮戰,你倒好,只管自己逃跑!」
看來是原主打算從宮內密道逃跑的事情敗露了。
大太監一疊聲地叫冤:「陛下!小人冤枉啊!此賊血口噴人,陛下千萬不能相信!」
別管他怎麼喊冤,顧勵只是想,原來這大太監叫王正啊。唔,和明英宗身邊的狗太監王振名字一樣呢。這究竟是上天的巧合,還是命運的暗示?
被一把雪亮薄刃抵住要害,怎能不緊張?人在緊張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顧勵想得出神,眼光落在身旁的士卒臉上,眼神發直。
士卒見顧勵看著自己,到底有些虛了,罵道:「你看著我做什麼?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
顧勵回過神來,福至心靈,說:「你不會殺我。你要是把我殺了,回去可怎麼跟楊尚書交代呢?」
士卒臉色驟變:「今日這事是我一人所為,跟楊尚書沒有半分關係!」
顧勵想明白了,怎麼可能沒人唆使?兵臨城下,唯有皇帝親自督師,鼓舞士氣,或許這京城百姓還有一線生機,如果皇帝跑了,那便是兵敗如山倒。楊尚書顯然是提防著皇帝逃跑,才有此一招。
顧勵見他手抖,也怕他當真一個手抖把自己頸動脈切了,連忙安撫道:「別激動,朕隨你去見楊尚書就是,你先把刀子放下,你拿刀子抵著我,怕是連這大殿都出不去。」
京城的外城牆上,一個花白鬍子的年邁將領正帶人巡視防務,這人正是兵部尚書兼北直隸總督楊鴻見。時值早春,料峭的春寒中,楊鴻見面色凝重,他周圍的兵卒將領,也無一不是心事重重。
皇帝昏庸,輕信奸佞,禍亂朝綱,外有后金虎視眈眈,內有流民起兵作亂,眼看內外交困,國將不國,眾人焉能不愁。
只不過有的人愁的是自己的出路,楊鴻見發愁的,卻是另一件事——
小譚入宮也約莫一個時辰了,不知事情辦得如何?若能順利把陛下帶到城上來,那是最好。
只不過這到底是犯上作亂,待燃眉之急解了,他少不得要以死謝罪。
「英國公沒來嗎?」楊鴻見問。
手下人搖頭。
「武英侯呢?」
京城裡的皇族宗室成員尚有兩萬人之多,若能將家將組織起來,未嘗不是一股戰力。
「都說身體不舒服,抱恙呢。」
楊鴻見微微嘆息。大禍臨頭,這些勛戚與宮中那位,行為如出一轍,不愧是一脈相承啊。
正這麼想著,一個尖細的聲音由遠及近:「楊總督,京城防務布置得如何了?」
循聲望去,一白面宦官昂首而來,身後跟著幾人,乃是九門提督、總兵、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等官員。這白面宦官乃是監督京城守軍的監軍,曹存霖。
楊鴻見身居兵部尚書,此時又領北直隸總督,更比曹存霖年長許多,這時候見到他,也不得不低頭行禮:「曹總監,已安排京城守軍五萬人,外九門布置兩萬守軍,餘下三萬,安排在朝陽門、安定門、阜成門三處。另外準備有紅夷大炮兩門,鳥銃五千支。」
京城的城門有外七內九皇城四之說,外城有城門七扇,內城九扇,設有九門提督一職,皇城則是四扇門。
曹存霖問道:「怎麼一共才五萬人?京城三大營不是有兵丁十二萬?」
楊鴻見聞言,簡直想笑。朝中權貴們在京師守軍軍冊上下其手,虛報員額,冒領軍餉時,這位曹總監也沒少撈好處,再除卻那些軍牢雜役,世襲軍戶,能有五萬可用之兵已算不錯了,現在居然好意思問實際人數為何與名冊上的對不上?
楊鴻見淡淡道:「何止是這軍冊與實際員額不對,就連王恭廠所產紅夷大炮、佛郎機、鳥銃等軍備總數,也與所報數量不符。此事我會一一稟明陛下。」
王恭廠是內城火器廠,負責廠務之人是曹存霖的子侄曹默汝。
到底是姜還是老的辣,楊鴻見搬出王恭廠之事,曹存霖登時便不好再說什麼,只暗暗咬牙盤算。
這時手下人前來回報:「國子監監生謝蓮攜監生一百二十八人前來相助!」
楊鴻見驚訝,往下看去,城牆下熙熙攘攘站了百來個人,且多是年輕人,都是國子監里讀書的監生們,為首一人笑眯眯地,眉清目秀,遙遙沖楊鴻見行了個禮,模樣看著很是溫柔和善。
楊鴻見想起來,這人是前遼東經略謝馳星的獨子,謝馳星捐軀后,謝蓮便以蔭監的身份入了國子監讀書。
沒想到到了國破家亡之際,居然會是謝馳星的兒子挺身而出,捐身報國。
楊鴻見心情複雜,命人帶監生們前去安置。
楊鴻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向遠方,然後瞪大了眼睛。
一支隊伍由正陽門大街行來,除開內廷侍衛與內侍,隊伍后還跟著京官數十人,隊伍中坐在輦上的是名年輕男子,容貌秀麗,面如好女,正是楊鴻見熱切期盼的皇帝陛下。
顧勵坐在車上,自午門出了皇宮以來,便生出一種恍惚之感——舉首四顧,沒有了鋼筋水泥的摩天大樓,四周是鱗次櫛比的坊市、身著布衣,灰頭土臉的百姓、身挎腰刀的官兵,他果真是回到了四百年前!
他粗略掃一眼,京城大得一眼望不到邊。2018年的北京市總人口有兩千一百萬,顧勵粗略估計了一下,整個京城的總人口現在大概在70-80萬之間。
這也是很多人了。
倘若城破了,這八十萬人只怕處境堪憂。畢竟起義軍龍蛇混雜,良莠不齊,劫掠屠殺是常有之事。比如唐朝末年的黃巢起義,黃巢縱兵劫掠屠殺,戕害百姓,致使多處繁華都市成為廢墟。有史記載:「各出大掠,焚市肆,殺人滿街」。
顧勵看著跪伏道路兩側的百姓們,心情複雜,到了現在,他才終於感覺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顧勵抬頭看一眼蒼茫的天空,要起風了啊!
忽然,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賊人圍困了京城,咱們這一城的人怕是都活不成啦!」
這一聲彷彿水入油鍋,道旁百姓被勾起性命之憂,不禁掩面痛哭,私語咒罵,嘈雜喧嘩,亂作一團。
顧勵身旁的禁軍呵斥一聲,便要上前搜捕那喧嘩之人。顧勵按住他,站起身,高聲道:「叛軍作亂,禍害百姓,不除此禍患,朕愧對列祖列宗!今日朕上城頭督戰,叛軍不退,朕不下城!若是城破身死,也是朕先一步為國捐身,有朕死在各位前頭,各位還有什麼不甘心的?!我大楚百姓,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京官們先一步跪地高呼,百姓們被顧勵一番話煽動,各個激憤填膺,高呼道:「吾等大楚百姓,絕非貪生怕死之輩!」
顧勵掃了一眼,滿意地坐下。他方才出宮時經過官署,官署內稀稀拉拉十來個人。按照歷代統計,到了王朝末年,官僚體系膨脹,京官怎麼著也該有兩三百人,再加上各部內的小吏,總共辦事的不會少於七百人,沒想到眼下官署內只有十來人了。
這些人卻也沒有心思辦事,各自惶然不知所措,顧勵就把這幫當官的都叫上了,別管怎麼說,人多力量大嘛。
他看了一眼天色,皺起眉頭,唉,看這雲層,這眼看是快要刮北風,下大雨了,不知道城頭上有沒有躲雨的地方。
一行人簇擁著顧勵經過山川壇與天壇,到了城頭上,腳下就是永定門。眾將士已經列隊等候,站在最前頭的是曹存霖,楊鴻見落後他半步,與總兵、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等人站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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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宜動土,開坑啦!
半架空,借用十七世紀的晚明背景。直接讓主角穿成崇禎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想讓我的一家之言左右大家的看法,所以姑且用這種半架空的方式帶大家看一看十七世紀的風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