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江折柳還是沒什麼動靜,甚至從容平靜的閉上了眼。
別人或許對小魔王的撒嬌沒有什麼抵抗力,或者詫異於魔尊大人能如此地放下顏面。但對於江折柳來說,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這人就不怎麼要顏面了。
見他才那麼幾面,就敢表露出超凡的不軌之心,若不是長期考察下來確實是個正經人,估計都要以為他花心風流、見色起意。
不過他現在也見色起意,只不過只對著他一個人禍害罷了。
聞人夜見對方沒有動靜,心中更加忐忑不安,深深覺得行走在被拋棄的邊緣,連昨天舔到的甜甜獎勵都有點不香了。
他把江折柳的腰身往懷裡帶,解開外袍,從背後抱著他,讓對方的脊背貼進懷裡,低頭磨蹭著道侶的耳畔,執著地道:「確實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不聽你的話,強行要幫你……那個……」
兩個大男人說不太出來這個詞,但是意思已經到了。
江折柳被他說話時的熱息撲得耳尖發癢,覺得整個耳朵都開始酥酥麻麻的。對方還裝作對他的敏感點全然無知的樣子,氣息越壓越近,還咬了一下他的耳根。
……嘶,熱得發軟。
江折柳抬手捂了一下耳朵,韌性還是很強的,緩慢地從對方懷裡挪了出去,表明了自己堅定不移的決心。
聞人夜似乎呆住了,沒有想到這次這麼嚴重,愣愣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
小魔王都要委屈哭了。
折騰道侶的是他,在床上做什麼事兒都攔不住的也是他,結果事後天天覺得委屈、覺得對方要踹了自己的也是他,什麼便宜都讓這個魔佔了。
過了好久,江折柳沒再被其他的聲音打擾,又快要睡著的時候,才感覺到小魔王摸上來了。
聞人夜這次什麼都沒做,就是又抱了他,然後從後面壓在他的肩膀上,毛絨絨的髮絲蹭過脖頸,連同那兩根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魔角,也有點分量地蹭著他。
江折柳習慣他的氣息,不會被影響,正待即將入睡時,忽地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好像有一點點不對勁。
以往的氣息沒有這麼亂,心跳也很快,不是那種激烈運動的清亮心跳,而是那種情緒低沉時、一下重過一下的心跳聲。
他剛剛才堅定十足的心念突然動搖了一下。
所謂道侶,應該就是來考驗他的道心的,江折柳修行已達臻境,如果不發生貼膜慘案,那應該是千年之內最有希望合道的修真界仙尊,但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又不小心沾上一個道侶,總是因為對方的情緒而改變念頭。
原本是登仙,如今卻是入塵。對方的每一個眼神動作,每一句話和親吻,都能讓他清醒的思考之間渡上一層微妙的觸覺,讓他心軟,讓他在意,讓他從冷徹的雪山之巔,墜入纏綿的十丈軟紅之中。
荊山殿燈影微晃,銅爐飄霧,內里點著一段凝神靜氣、收斂神思的月明香。
清夜墜玄天。
江折柳沉靜心神,在無限的靜謐之中,側耳聆聽對方一絲一毫的變化,最後終於有點坐不住了。
誰能想到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原來身份地位究至極境,所思所想,也與凡人愛侶並無不同,有情並不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別。
但有情,卻能將不化之冰雪焐成春水。
江折柳稍稍動了一下,轉頭看了他一眼,見到小魔王伏在他肩膀上,眼圈忍得通紅,雖然還沒有哭,但估計也快了,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渾身都有一種馬上就要被拋棄了的可憐感。
像被主人丟掉的大狗狗,也沒有怨主人的意思,就是特別無辜、特別委屈。
聞人夜的五官輪廓很鋒利,線條強硬剛直,不笑時都帶著讓人如芒在背的殺意,容貌俊美深邃,是那種霸道魔尊的標準外貌。別人看他都會害怕,但只有江折柳,總能從對方的微表情里,解讀出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來。
小魔王好像有點受傷。心靈上的那種。
……也不知道他有啥理由受傷,又能折騰又能鬧,每天活力都過分充足,他這把老腰都要讓對方給玩斷了,每天都要揉很久。
可能這就是大幾百年的年齡差吧。江折柳在心裡嘆了口氣。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道侶的目光,如有所感地睜開了眼,正好對上江折柳的眼神。聞人夜得到了他的目光關注,精神稍稍一振,低頭湊過去蹭他的鼻尖,聲音低沉:「柳……」
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叫單字的。
江折柳被他蹭了好久,感覺他像是有一點動物習性似的,喜歡把自己的氣息蹭到他身上。
江折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委屈什麼?」
聞人夜既不好意思說自己難過得要死掉了,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沒用犯委屈,只能含含糊糊地道:「……因為你不理我。」
「我不理你,」江折柳很講道理,「是為了你我的顏面考慮,我跟你從不生氣,所有矛盾都是在床上,這你還沒看出點什麼嗎?」
小魔王低著頭,老老實實、乖乖巧巧地聽訓。
「你有時還是會被本能侵佔心神,顯得特別……」江折柳差一點就要罵他畜生了,但是想了一下,這樣豈不是自己就讓畜生給幹了,好像聽著也不太對勁,就同樣為了彼此體面,沒有說出來,「你要改。不止是我難以承受的問題,主要是學會自控。」
小魔王順從得不可思議,一邊點頭一邊湊過來,紫眸微亮地看著他。
江折柳下意識地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對不起——」對方猛男撒嬌,還撒嬌得特別有成效,「我以後都乖乖的。」
他雖然這麼說,但其實沒有什麼可信度,江折柳哪次不都是被這種乖巧可人小奶狗的表象誤導,然後剛一上手撫摸,對方就立刻變成壓著他推不開的大狼狗,跟沒吃過肉似的跟他要,沒出息極了。
但仙尊大人聰明一世,也常常在同一個招數里摔倒。
他怎麼可能抗拒得了道侶撒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對方的角,然後就被他眼神一亮地抱了過來,
聞人夜積極地貼了過來,小聲道:「別說了別說了,再說人要傻了。」
江折柳抬手彈了彈他的角:「你的腦殼也沒聰明過。」
聞人夜略感不服:「跟你沒關係的事情,我都很聰明。遇見你之後,總是關心則亂、自亂陣腳。」
江折柳低低地笑了一聲,摩挲著他的角把玩了一會兒,隨後又鬆開手,語氣平和地道:「好,那怪我。你……嗯?」
他話語忽頓,看著小魔王的掌心往小腹上貼過來。
對方的視線極其認真,掌心貼著他柔軟的腰腹,專註地感受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給他揉著肚子,道:「好像變軟了。」
江折柳:「……」
哪壺不開提哪壺。
「還胖了一點。」聞人夜比劃了一下,「鼓起來一點點,別處都沒胖。」
他非常嫉妒:「為什麼我喂不胖你,他就可以讓你變軟變胖?」
指的是肚子里這個球。
江折柳頓感無語凝噎。他自己的體型在結嬰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很難再度更改,怎麼可能吃胖,就是聞人夜再拿三百樣魔界特產來喂他,估計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怎麼,原來的手感你不喜歡?」
聞人夜嗅到了雷區的味道,精準避過:「沒有,是你我就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我可以抱著你三天三夜,還可以一直埋進去不出來,還可以……」
他的嘴被捂住了。
江折柳面無表情地擋住了對方滿口的「我可以」,平靜地道:「行了,停。」
小魔王立刻停了下來,安靜如雞。
他看著道侶重新躺下,溫和地鑽進自己懷裡,才覺得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慢慢地跟他咬耳朵:「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我不能輸。」
江折柳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對方這種幼稚得無理取鬧的「比賽」。
他閉上眼,平靜道:「萬古塵。」
萬古塵是之前那個酒的名字。
聞人夜話語一噎,繼續沉默片刻,似乎為自己的一諾千金感到了糾結。
但他沒有糾結太久,就找到了一個好方法。
「我喂你。」他眼睛亮亮的,「你親我一下,我來喂你。」
他這話說的誠懇至極,江折柳也被一時蒙蔽了,想著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湊過去親了親對方。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親一下,喂一口。
如此行徑,真是魔頭本頭。
————
大約是月份到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江折柳的孕期反應明顯見長,甚至有些干擾到了他的重修進度。中途阿楚也來到了荊山殿,只不過不光是阿楚,還有個子矮矮的玄武真君。
青霖沒來,不知道是事務繁忙,也是不敢出現在聞人夜的眼皮底下。他倆可算不上關係好,甚至還彼此有點敵對的意思。
矮矮的玄武真君名叫玄雙,目前的體型稍微長大了一點,不過也就跟阿楚差不多。
他是那種言語簡潔的妖,這次來這裡也是因為玄武之力帶有守護的能力,可以為江折柳保駕護航。這不僅是青霖的委託,也是整個妖界對於江仙尊的致歉。
來得有點遲,但總比沒有好。
玄雙一身青色長袍,周身冷得發顫,他收斂氣息,靜默地待在對面,用本命法寶護持住整個內殿,守護之力籠罩過去。
他蹬著小短腿,坐在椅子上喝茶,一邊喝一邊跟江折柳下棋,言語淡漠地與對方聊了很多妖界的事,隨後看了看屏風外干起老本行、非要親手熬藥的阿楚,忽然道。
「他神魂不牢,靈與肉有隙,最近才漸融。」玄雙問道,「他,不是本方大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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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墜玄天——唐·韋應物《詠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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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又開馬甲號》
江遠寒是個魔君。
他修鍊了一個秘術,可以捏臉選身份,開各種馬甲,但需要收集目標的七情六慾、愛恨嗔痴,才能更上一層樓。
他當了白月光、再當硃砂痣,回頭再整個小替身,讓整個正道為他瘋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上演無數狗血愛情故事。
直到不小心惹上隱世大能,被一層一層地剝掉馬甲和衣服,冰涼涼的手捏住了他的後頸,貼耳低問。
「玩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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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著他後頸的大佬也是個失憶渡劫的馬甲怪。他渣過的那些正道英傑,全都是他的馬甲。
這隻手一貫的冰冷,親手把自己的馬甲一個個地在江遠寒面前脫掉,用手指玩弄他口中的小尖牙,卻驀然被尖牙撕扯出傷口,留下血痕。
痛並愛意共生,就如同他每一次愛上江遠寒時,
讓他冷情耗盡,路走歧途。
讓他滿腔熾火,沉淪難拔。
兩情相悅偏慢一步,從一而終總錯分毫,撥雲見日棋差一招。
至死不渝,無處訴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