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馬婆子手頭的活也忙完了,苗雲英正要與她說話,外間里陳友福早等不及了,他早聽見孩子哇哇哭的聲音,知道這是生了,想要出聲問問,又怕打擾裡面,只能抓心撓肝的等著,實在忍不住了,推門進來,「娘,娘,生完了吧,春花怎麼樣?還好吧?生了啥?我看看唄。」
他惦記孩子,可也沒忘了自己媳婦剛費力給他生了孩子,先看了看躺炕上睡過去的苗春花,就眼巴巴看向苗雲英手中被包住的一團。
「你媳婦沒事,就是累了,」苗雲英看小兒子那眼巴巴的勁兒就樂了,「諾,生了個小閨女,胖乎乎可招人喜歡了。」
陳友福忙湊過去,一眼就看見個白白嫩嫩的小女娃正乖乖地躺在小包被裡,閉著眼睛,小嘴一點點,小鼻子子也秀秀氣氣,胎髮黑密地趴在額頭上,看的陳友福都呆了,大手有點哆嗦,想要摸摸碰碰又怕自己手指粗糲磨壞了孩子皮膚,「這,這是我閨女?」
「廢話!看你那傻了吧唧的樣兒,給,先抱著,」苗雲英看見兒子那傻樣,翻了個白眼,將孩子往自家傻兒子手裡一放,她還得給馬婆子拿錢拿東西去呢。
可憐陳友福一米八的大高個,手裡猛不丁給塞了個小肉糰子,頓時緊張的連呼吸都快停了,咋撒著雙手僵硬著身子,這麼軟這麼小的孩子,咋抱啊?他不會抱孩子怕把孩子給摔了啊。
阿安這會兒正迷瞪著,饒是她內里有個成熟的靈魂,可小嬰兒身體不給力,只覺得身子不舒服,硬邦邦硌得慌,就生理性哼唧起來,更是將個陳友福給嚇得汗惶惶地。
還是姚翠芬騰出手來,看見小叔子那跟端著個炸彈似的恐慌模樣,將阿安接了過去,拯救了陳友福,陳友福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還是稀罕吧啦地湊著去看小粉糰子。
這邊苗雲英收拾了十個雞蛋,又拿了一塊錢塞過去,「今天真是多謝妹子你來幫忙了,這些你都收著,忙活了半晚上了,回去好好歇著。」
馬婆子一看這麼多,頓時就樂的見牙不見眼了,不過還是意思意思地推了推,「這怎麼好意思,我這身子今兒不爭氣,前面都沒搭上手。」
苗雲英一點兒也不作假地往回一推,「這說的什麼話,今晚上多虧了你來幫著忙。趕緊收著吧,回頭孩子滿月的時候請你來吃酒。」
這裡原有舊風俗,都是過十二天和滿月的,不過如今日子不好過,誰家也沒那麼多東西來辦兩次席面,加上小孩子十二天時太小了不好多見人省的招病,便都只過滿月不過十二天了。
馬婆子便收了雞蛋接了錢,見苗雲英是真稀罕那小孫女,原先還覺得她不看重孫女,此時也順著又說了些好聽的,「大嫂子,你這孫女生的好,我接生了這麼多孩子,沒見過才出生就這麼齊整乾淨的,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咧。」
她不過是家常的恭維話,可不知道苗雲英嘴上說著,「就是個普通娃兒,在她娘肚子里養的壯實些,什麼福不福的,這年頭可不敢說,只要娃兒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好,」心裏面可美著,她這可不就是個福娃娃么。
馬婆子一面被送這往外走,一面低聲道:「是呢,是呢,瞧我這嘴說禿嚕瓢了。這年月只要孩子大人都健康好好的,比啥都強。」尤其是她今天這一趟活就得了這許多,都頂上接生四五個孩子,那心裡才叫個高興。
苗雲英笑著將馬婆子好生送了出去才回了三房,屋裡還留了些血腥味,如今天涼了也不敢大開窗子怕吹著產婦和孩子,只開了細細一條縫,不過,此時房間里的人都顧著趴那兒看孩子呢。
「娘,春花那肚子上的紅光?」姚翠芬有些不安地問苗雲英。
她的話讓正看著閨女的陳友福一下子抬起頭來,「大嫂,啥紅光?」
姚翠芬看著自家婆婆沒說話就沒敢吭聲,要不是她當時狠狠扭了自己一下子,怕是要懷疑自己當時看花眼了,可她看的真真的,當時弟妹肚子上真的發了紅光,然後小丫頭就生出來了。
「娘,到底咋回事?」陳友福著急追問了一句。
苗雲英看了他一眼,便走到阿安身邊給她掖了掖小包被,才抬起頭,「就是先前你媳婦生娃的時候,肚子上放了一圈的紅光,娃就生出來了。」
陳友福頓時瞪大了眼珠子,「娘,你可別胡說,這要是讓人知道,可是要命的,是封建……」
話沒說完,就被苗雲英給噴了回去,雖然是怕吵著孩子壓低了嗓門,但那臉色可讓人害怕,「你個混球玩意兒,你老娘眼還沒花,也沒傻!咱們不去說,誰知道?啊?行了,這事往後你們都不許提,你們就記著往後對這娃好就行了,聽到了沒?」
她是不擔心老大媳婦,這兒媳婦的秉性良善,素來知道輕重,若是看見的是老二媳婦,她或許還會好好敲打一番。
姚翠芬果然有數,也知道這種事若是被外人知道,那整個老陳家都要招禍,聽婆婆這麼一說,她是打定了連自家男人都不透露的主意的,此時自然是重重點頭,「娘,您放心,我有數。」
苗雲英滿意地點點頭,這三個兒媳婦,除了老二家的讓她不滿,其他兩個都是好的。
「那娘,我去給弟妹做飯去,等會兒她醒了好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姚翠芬很有眼色地說道。
苗雲英更加滿意她,從腰間把鑰匙解下來,「你自己去舀面。再去把老二家的叫起來,讓她做飯,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睡懶覺,你自己趕緊去眯會兒去,半晚上沒睡了。」這弟妹生孩子老二家的都不知道過來搭把手,就不是個好心性的。
姚翠芬一面應著出去了,苗雲英一回頭就看見自家三兒子依然一張臉震驚地跟呆瓜似的,伸手就照那大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我說的話,你記住沒?」
陳友福被老娘的蒲扇大掌給拍的腦袋都低了一半去,「哎呦,娘,把我打傻了都。」
同樣剛嘗過那蒲扇大掌的陳根生:兒砸,忍著。
陳友福瞪著雙好看的眼問,「娘,你說的都是真的?春花肚皮上真的放……」
被老娘眼睛一瞪,陳友福把那兩字給吞了,見她娘又有抬頭趨勢,忙接著問,「那我這閨女保不齊是什麼……」
「是什麼是?那是你閨女,」苗雲英白了他一眼,「你就記著這孩子是咱老陳家的寶兒就成了,往後好好疼你閨女。」
「娘,你不說我也疼,那可是我閨女,瞧瞧這孩子長得多好,像我。」
苗雲英看看三兒子那張黑臉,頓時就嫌棄了,「像你啥,像你,像你跟個黑煤球似的啊,我孫女白白胖胖的,多好看,這是像她娘,皮子白嫩,你個糙老爺們快拉倒吧。」
陳友福摸摸自己秋收被晒黑的臉,他不就黑點糙點兒,這是親娘不,這麼埋汰他。不過,想到閨女像媳婦,他又忍不住嘿嘿兩聲,他媳婦皮子還真是好,那嫩嫩的……
苗雲英說完就不搭理陳友福,只睜著雙眼往那小包被裡瞅,看著小丫頭一面睡一面咕噥小嘴巴,就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看的陳友福連連感嘆,他閨女可真能,連自家偏愛孫子良多,兇悍的老娘都能搞掂,無敵了我的娃。
「娘,我家閨女叫啥名啊?總不能閨女閨女的叫吧?」自得過後,陳友福很有父愛地開始為閨女考慮起名大事,可他肚子里也沒墨水,早些年讀的書早還回去了,不過閨女的名兒就該他當爹的取,因此揪著頭髮開始使勁想。
苗雲英看著躺在襁褓里睡得呼嚕嚕的小娃兒,咂摸了下嘴,小丫頭是個有福氣將來有大造化的,合該叫個福娃娃才好,可這時候正是打擊封建迷信的時候,她可不敢招禍,「叫安寶吧。」
陳友福一愣,「安寶?」
「如今這年月,別的不求,就希望這孩子一生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陳友福念了幾遍安寶,竟覺得怎麼叫怎麼順口,就跟說這是俺的寶兒,安寶俺寶,真順口啊,嘴巴一咧,笑了,「娘,沒想到您這麼有才分,這名兒取的好,安寶,俺寶,陳安寶,好聽。」
苗雲英還真沒想到自家兒子還能將安寶延伸到俺寶上,只是瞥了眼陳友福,「安寶是小名,咱先叫著,等著我找個人去問問這孩子的八字,再取大名。」
陳友福頓時就嚇著了,「娘哎,您可別,這年頭怎麼敢去找人算命,萬一叫人逮著……」
「呸呸呸,閉嘴吧你,」苗雲英瞪了三兒子一眼,「當我跟你一樣笨,還讓人逮著。我去找寧老爺子問問,他有學問,懂得多。行了,這事你甭管了,我才操持。」
陳友福還想給自己親閨女親自取名的權利就這麼被老娘給收走了,就有些哀怨,不過,馬上注意力就被轉走了。
無他,某個才出生的小糰子,拉粑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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