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
商羽落荒而逃。
他腦子一片混亂,近乎失去了思維的能力。
等到了客廳洗手間,商羽關上門,做的第一件事是擰開水龍頭。而後,在「嘩嘩」的水流聲中,他雙手撐在洗手台上,低著頭,看著清澈的、滾入池中的水。
洗手台是深綠色,色調很冷,像是山林里的玉石。而水被下水口吞入時的小小漩渦,讓商羽想到一隻眼睛。
注視著自己。
他驀然挪開視線。
「……呼。」
他喘了口氣。
關誠剛剛說了什麼?
商羽強迫自己冷靜,去思索關誠方才的話音。
男朋友。
正式地見一見關誠的朋友。
關誠理解自己,願意不讓自己父母知道這些。
——這操他媽的究竟在說什麼?!
商羽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搖欲墜。
他深呼吸,關掉水,轉身靠在洗手台上,心臟仍然在「怦怦」跳動。沉重地砸在耳邊,像是一擊又一擊重鎚。
砸完之後,又浮出一點茫然。
男朋友?!
開什麼玩笑?
不,商羽,你仔細想想。
這兩年來,關誠送他的每一樣禮物,房子,車子,還有那塊價值不菲的潛水錶。
商羽此前曾經腹誹過,覺得關誠如果對每一個有親密關係的人都這樣大方,那世榮遲早要破產。也曾考慮,是不是自己的「工作」實在太讓關誠滿意,自己這份待遇,本身就顯得特殊。
可如果他是「唯一」呢?
這個念頭,讓商羽覺得前所未有的古怪。
他一面覺得冷,骨頭都顯得冰涼。一面又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臉頰滾燙。側頭看一眼鏡面,面頰的確發紅。又因為皮膚黑,這點紅也不明顯。不像是關誠,此前沒太仔細觀察他,但在伯明翰那次,還有這兩天的很多次,開始親關誠的時候,他的脖頸就會有一點紅。到後面,他把關誠弄得承受不住了,手指勾著旁邊的床單,胸膛都成了緋紅色。
非常、非常明顯。
關誠看著自己,眼睛里都帶著水色。時光對他太寬容了,他更像是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甚至用一句「保養得當」放在關誠身上,商羽都覺得是把人說老。
關誠叫他「小羽」,前兩天,在他迅速地「繳械」之後,會笑一會兒,又勾著他的脖頸,對他說「慢慢來」。
關誠。
關誠。
……
……
商羽閉上眼睛,心情一點點平復。
等最初的震驚、錯愕過去,他面臨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自己不可能永遠都待在洗手間里。
總要出去。
可出去之後呢?
對關誠說,「關總,你誤會了,其實我想和你錢貨兩清的」?
——那他一定是真的瘋了。
哪怕他已經有了一定歌壇地位,有了龐大的粉絲群體,可以在發歌的時候不考慮市場喜好,全憑自己心意。
但是,這不意味著,他可以承受的住世榮的封殺。
商羽長長舒出一口氣,揉揉眉心。
冷靜,冷靜。
他意識到:我之前弄錯了關誠想在我這裡得到的東西。
原來不只是年輕的、鮮活的身體,關誠還想要感情。
那接下來——
不能和關誠說清楚,又要怎麼辦?
在今天之前,商羽對自己的未來有所規劃。
兩年前,那場選秀結束之後,他面對著二十多家公司遞來的橄欖枝,然後在身邊所有人的勸說之下,選擇了世榮。
因為世榮的條件最為優厚,因為進入這個圈子之後,難免要遇到「關總」一樣的人。商羽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覺得失望過。但是,他聽到一些傳言,關於那些沒有自己的人氣、卻依然想要在這個圈子裡闖蕩的選手,甚至關於一些前輩。
而後,又開始察覺到更多落在自己身上的、曖昧而欲語還休的目光。
商羽開始認真考慮,與其在日後躊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拒絕的能力,那不如在一開始可選項最多的時候就選擇一個最好的。
和世榮的合同一共簽了五年。當時,商羽看著合同上的條款,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商羽把這當做是關誠的「誠意」。
他一面矛盾,一面簽下自己的名字。那之後不久,他就和關誠有了一重更加親密的關係。
第一次並不算愉快。這會兒去想,商羽才有點恍然,自己似乎、好像,是關誠的第一次。
雖然即便是那一次,關誠都表現得非常平靜。興許因為商羽太僵硬,所以整個過程,都是關誠在吩咐,要商羽抬起他的腿,低頭去親他,慢一點進去,一點點適應。
商羽覺得自己頭腦開始發熱。
他半是自我安慰,想:其實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既然關誠覺得前兩年,我們就是「男朋友」的關係,那往後三年,合同存續期間,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他不用額外多做什麼,聽關誠的話,對這兩年商羽的表現,他已經很滿意。
這就是關誠需要的「愛情」。
商羽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一點。
難怪在伯明翰那會兒,他隱約感覺到了關誠對自己的「縱容」。
那以往他因為謹慎,所以沒有做過的事:發消息時的點到即止,從未邀請到這棟房子里來過的朋友,其實都可以更進一步。
那還有什麼問題嗎?
商羽模糊地想:如果過了很久,到要和世榮解約、爸媽開始正式催我談女友的時候,關誠還是沒有厭倦我呢?
他很難就這個問題有什麼思緒。
畢竟這還太遙遠了。過去兩年之間,他的人生已經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往後三年,要經歷什麼,還未可知。
何必自尋煩惱。
他離開洗手間的時候,看了眼掛鐘,知道自己在裡面一共待了八分鐘。
回到餐桌的時候,關誠面前的餐盤沒有動。而關誠看著他,問:「小羽,是身體不舒服嗎?」
換一種心境,才能體會到關誠這些體貼。
他竟然先一步給自己找好了借口。
商羽從善如流,說:「剛剛是有點激動。」
關誠看他,沒有追問,而是體貼地揭過話題,「那咱們繼續吃飯?」
商羽回答:「好。」
百味居的菜的確很合商羽口味,關誠還額外點了一道小菜,羊尾筍乾,是商羽家鄉的味道。
商羽嘗了,關誠問他味道如何。餐桌上的氣氛轉向鬆快,商羽考慮自己先前的想法,「男朋友」的職責是什麼,要做到什麼程度,回答:「挺好的,但是沒有我媽做得好。」
「哦?」
商羽就勢說:「關哥,回頭我讓我媽寄兩罐她自己做的來吧,平時早飯也能吃。」
關誠聽著,心中熨帖,溫和地回答:「好。」
他們過了一個雙方都覺得滿意的夜晚。
這會兒天氣仍然很熱,商羽穿著一件設計簡單的休閑款短袖,而他胸口多了一枚胸針。
那枚胸針被做成一個手麥樣式,又像是一個小星球,被行星環環繞。
商羽看了會兒,說:「關哥,這個行星環是你的名字嗎?」
是一個「C」型。
關誠起先並沒有想到這個,但商羽這麼說了,他再看胸針,有了不同感受。
關誠矜持地說:「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商羽心想,這個倒是可以戴出去,不會被人聯想太多。
關誠沒有留意男友這些不同心思。他話多了些,「原本我還在想,胸針這種東西,還是要配正裝。但既然是正裝,這種樣式,可能就有點奇怪。也許做出來了之後,只能收在抽屜里。」
不過這會兒看商羽別在T恤上,似乎也不錯?
開口時,關誠覺得胸針的使用到此為止,可商羽道:「我開演唱會的時候,可以用啊。」
關誠驚喜地看他。
商羽心裡軟了一片。
他在心裡默默地念:關哥、關哥……
商羽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狀態也有點不對。
但之前受到那麼大的衝擊,這讓商羽覺得,自己雖然沒有喝酒,但實際上是有點「微醺」。
這種狀態下,有什麼新想法、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了。
胸針之後,關誠又拿出一把吉他。
這可能是兩人「在一起」兩年,關誠最花心思準備的一個夜晚。
以往也有一些浪漫場面,可他只用花錢簽單,今天卻不同。
兩個人轉戰到客廳。商羽原本覺得,吉他大約也是送給自己的。雖然客觀來看,這把吉他實在沒什麼突出的地方,但是自己願意接受關誠這份心意。
並且予以回報。
他這會兒的心情很奇妙,像是走在一條用糖果,甜酒,以及一切繁花錦繡鋪成的道路上,眼前是關誠,再也想不到其他。
可出乎商羽意料的是,關誠竟然自己撥動了琴弦。
更意外地是,他竟然完整地、毫無差錯地彈出一個和弦。
之後,關誠微笑了下,說:「你前兩天說,理想中的『家』就是你爸媽那樣。其實我十幾歲那會兒也學過一些樂器,只是後面又慢慢放下了,沒再撿起來。不過好歹有點看樂譜的底子,這兩天找了老師,教會我一首歌。」
商羽心想,其實你可以找我教你啊。
他口中問:「是什麼?」
關誠沒有回答。
他盤腿坐在沙發上,面容俊秀,動作間透出一點慵懶。客廳的光落在關誠身上,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衣,低頭撥弄琴弦的時候,竟然像是一個大學生。
他緩慢開口,唱出的是那年選秀,商羽在海選時自彈自唱的那首歌。
《小城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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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正了下前文bug,林助已經結婚啦~
關總:認真談戀愛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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