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三）

齊哲參加的綜藝名叫『變臉術』。

嘉賓現抽現演，當場表演題板上的關鍵詞。

『變臉術』幾乎是衡量演員演技的最佳平台，而演藝圈裡最具爭議性的話題，就是演技，敢來這個綜藝的大多都有幾把刷子。

只是後來節目走紅，製作組也打起了歪心思，將範圍擴展到整個娛樂圈裡。

於是『變臉術』開始招收流量小生，不論演技，所有人都能參加。久而久之，大多數演員都不願意去蹚渾水，只有有意轉向演藝圈的明星，才會來蹭一把熱度。

他不知道齊哲為什麼會去這種綜藝，齊哲已經有了堪稱巔峰的角色，在觀眾眼裡贏了是應該，輸了就是名不副實。

在記憶里，原身也好奇地點開過，看了十來分鐘就無聊地關掉了，又是一個把觀眾當狗耍的綜藝。

齊哲的人設被固定在最開始出演的那個劇上，一個溫文爾雅的敵國質子。正巧，他抽到的題目是心狠手辣的殺手，在固定人設的籠罩下，想去演好這個角色，簡直是難上加難。

節目組為了熱度，也是不擇手段。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是表現人物情緒的重中之重。

齊哲表演到情緒爆發的時候，攝影機位被故意拉成大全景，將整個舞台都包進去。再加上後期有意的剪輯切鏡，直接弱化了齊哲帶動的氛圍。

他現場表現很優秀，各路導師也給了十足的好評，但播出來的、站在上帝視角的節目飽受爭議。

就這樣，一個關於齊哲演技的熱搜被頂了起來。

『變臉術』一場比賽共五期，一周一期。現在差最後一場總決賽未播，『齊哲演技』這個話題的討論熱度就沒下去過。

而後是第四期里對手的宣戰，還有當紅演員李鳴洋的點評：差把火候。

節目已經錄製完成，冠軍是誰，圈子裡大部分人也有數，要是節目組繼續這種騷操作，齊哲絕對又是火上加火——被黑的。

最後一期時間也巧，就是今晚八點。

沈翰寧調出視頻，將畫幅放大，一點一點地看完齊哲的即興表演。

良久，他丟下手機，起身找了張紙，將腦子裡的規劃慢慢記錄下來。

19:30。

房門被叩響。

尚榆辰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隨手找了個東西蓋住計劃表后，沈翰寧自然地回頭，朝尚榆辰伸出右手。

尚榆辰白了他一眼，然後丟出U盤，又順著沈翰寧坐的方向，看向床上的齊哲，神色有些古怪。

「我還是頭一次見你為個陌生人發這麼大的火。」他靠在牆上，語氣悠哉悠哉。

沈翰寧沒理他，把房內的電腦打開，點開視頻。

「咳，友情提示，壓著點脾氣。」

沈翰寧沒有說話，摁下了加速鍵。

一分鐘后，他深吸一口氣，抽出U盤握住，在手心壓出了紫紅色的印子，手背青筋暴起。

尚榆辰摸著下巴，笑容調侃，有點意思哈。

這段視頻是301下午五點到七點的監控錄像，榮江尊重客戶的隱私，但也配合防護的措施，每個房間里都有緊急時候才能調用的錄像。

「哦，對了，你要的資料。」尚榆辰拿著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文件夾，丟給他。

有關於齊哲、齊哲經紀人劉任升，和劉任升手下另一個藝人陳祈的資料，都在這裡面，

他翻開資料，看到了家庭簡介那一欄——

齊哲出道第二年，父母雙雙死於醉駕車禍，司機判刑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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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哲做了個夢，一個很長很長，漆黑無光的夢。

夢是從首都傳媒大學開始，他一路摸爬滾打，出道第一部戲，就帶來了近百萬的粉絲，再往後，就是暗不見底的深淵。

那部戲叫《伴生緣》，他的角色，不過是主角的替身，存在感極低，卻撐起了整部戲。

齊哲很幸運。

當時圍脖熱門有一個話題——尋找古裝美男，眼尖的顏控硬是把他在《伴生緣》出場時長不到半小時的戲份，剪出了個花。

潭上乘舟誦詩，月下倚欄高歌，安於市井，心繫家國。

這樣一個溫柔至極卻在最後死於非命的角色，讓觀眾哭瞎了眼。

本來敘述性的時間線淡化了替身的人設，只是後來觀眾的剪輯中，分散的故事又被串在了一起，他們硬是把N線小配角南宮恆，畫成了主角人設。

從天而降的流量，把他砸得一愣，而後是一場接一場的戲，劉任升也有意為他打造翩翩君子的人設，特地接來同樣性格的劇本。

齊哲知道這樣不太妥，但他只是個小小的新人，沒有能力與經紀人叫板，後來他把自己說服，走上了單一人設的路。

直到一次偶然的情況下，他聽到了經紀人和李鳴洋的談話，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李鳴洋是《伴生緣》的主演，是有錢有勢的富二代，是被他這個小配角搶盡了風頭落得一身笑的當紅小生。

他來娛樂圈，只是為了享受眾星捧月的優越感，而不是被配角踩在腳下的憤恨。

一百萬，換劉任升放棄齊哲。

一百萬，換來陳祈高升的資源。

一百萬，換齊哲被潛，有多遠滾多遠。

劉任升說：「你也不想想，一直封殺你的是誰。」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只可惜知道得太晚。

劉任升缺的不是錢，而是後台，李鳴洋有的是能力去弄垮一個經紀人。

齊哲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謹慎，卻還是中了劉任升的圈套，現在離合約到期還有一年，劉任升要用他換取最大的利潤。

比如知名導演的資源。

夢慢慢黯淡，他看到了光著膀子的人，看到了那些令他作嘔的眼神，他想反抗，他想衝出去。他已經沒有了家，不如同歸於盡，也好過看著兇手逍遙法外。

不知又夢到了什麼，安靜睡著的齊哲突然掙扎了起來，被子被掀到地上，把沈翰寧和尚榆辰嚇了一跳。

「別怕，這裡很安全。」溫柔的呢喃在他耳邊環繞，安撫著齊哲『噗噗』的心跳，他費力地睜開眼，入目是昏暗的燈光，往旁邊看，身側是高大的男人對他輕笑：「醒啦？」

記憶慢慢回籠，齊哲望著沈翰寧出了神。

昏暗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柔化了凌厲輪廓，給他渡上一層暖意。

齊哲愣愣的看著，待到回神，他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逃出來了，是眼前的男人把他救出來了，他安全了……

沈翰寧也不急，而是轉去端了杯溫水，想了想，還是遞給齊哲，讓他自己喝。

齊哲接過水杯小聲說了句『謝謝』，嗓音干啞。

沈翰寧溫柔地注視他。

「咳。」站在後面的尚榆辰重重咳了一聲。

喝水的齊哲被嚇得一嗆，倉皇抬頭，才發現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

沈翰寧飛給他一個眼刀，然後扶著受寵若驚的齊哲靠著靠枕坐好。

「我是沈翰寧，這位是尚總尚榆辰。」沈翰寧指著人重新介紹道。

作為尚誼的藝人，齊哲自然認識前面的兩人。

他揚起幾分蒼白的笑容，向兩人道謝：「尚總，沈總，謝謝你們，嗯——」

「沈總怎麼會去那裡。」他望著沈翰寧，心下有些疑惑，還有……忐忑。

沈翰寧把手插到口袋裡，十分自然地回答：「這些天忙得有些累，我找個房間休息而已。誰知道就看到你那狗屁經紀人把你迷暈，我覺得有些不太對，才過去看看的。」

「幸好趕上了。」他無奈的說：「要是再晚一步，那個房門我可踹不開。」

齊哲抿著唇，長而密的睫毛掩在雙眸上，心中升起的疑惑散得一乾二淨，他抬頭誠懇地向沈翰寧致謝。

沈翰寧心安理得地接下謝意，美滋滋。

一旁的尚榆辰：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行了，先說這件事要怎麼處理吧。」尚榆辰扯扯嘴角，從剛丟給沈翰寧的文件夾中又抽出兩張紙，遞給齊哲：「看看。」

齊哲一愣，望向手上的兩份文件。

『關於尚誼娛樂旗下劉任升擅自出賣藝人隱私的處罰措施』

『藝人簽約合同』

——甲方：沈翰寧。

——乙方：齊哲。

齊哲愣愣地抬頭，清冷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再配上睡醒後有些翹起的呆毛，像極了某種高冷又迷糊的動物。

「這兩份合同，你來決定要不要留下來。」尚榆辰雙手抱懷，不容置喙的說。

沈翰寧沒有翻到後面，自然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經紀人合約。

向來說風就是雨的沈翰寧也震驚了：「你什麼時候弄的？」

「你告訴我出事的時候。」尚榆辰聳聳肩，意味深長地瞥著沈翰寧：同寢四年，你當我不知道你小子的德行？

沈翰寧摸摸鼻子，他也沒說什麼，同樣將選擇權留給了齊哲。

其實不只是這個世界，在原先的華夏，他和尚榆辰也是鐵杆子兄弟。

平行時空很奇妙，在避開末世后，所有的事情都往應有的方向發展，除了原本應該是修真者的齊哲。

蹲在一旁的小白虎扒拉著地，幽幽的解釋：「阿哲的靈魂不完整，不能受到天道的庇佑，所以偏離了原有的命運線。你要是不能把他的靈魂聚集起來，他就會不停重複最悲慘的命運。只有我消失了，他才能結束這種命運。」

但白虎乃天地靈物，怎麼可能輕易消失。

沈翰寧沉默了。

一屋子的視線都聚集在齊哲身上。

齊哲抿起唇，將劉任升的那份文件拿起來，對著兩人說：「這一份，就算了吧。」

沈翰寧揚唇一笑，不愧是他的齊哲。

尚榆辰挑眉，誇道：「不錯的選擇。」

藝人更換經紀人，經紀人隨後遭到隱私泄露的處罰，這裡面的彎彎繞繞，明眼人一看就清楚。

齊哲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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