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富岳百景(八)
富岳百景(八)
01.
這是個陰天,也是個夜晚,這個夜晚挺暖和的,潮濕的風吹了過來,泥土味兒順著就鑽進了鼻孔,是一種令人舒適的倦怠感。
太宰治有點想睡覺,不過現在就睡下未免也太懈怠了,似乎拯救世界的男人不應該這麼早就睡覺。想到這裡太宰治立刻做了決定:那麼先去酒吧消磨一段時間,然後再睡覺吧。
——喂喂喂這聽起來好像更糟糕了啊。
街道兩旁的奢侈品店上印著熟悉的LOGO,眼睛被迫適應過於燦爛耀眼的霓虹燈。紅色,藍色,紫紅色,暗綠色……這些光芒交織糅雜在一起,將旁邊的路燈烘托得蒼白無力。車燈拖曳出流光拉扯視線,零碎的腳步聲被街上行人的嘈雜淹沒。這是個夜晚聽不到自己腳步聲的城市。偶爾有飆車族在路上閃過,引擎轟鳴聲刺痛了耳膜,他們呼嘯而過後的幾秒,耳朵仍嗡嗡作響……同身旁嗡嗡的人群聲水乳交融。這是個繁華熱鬧的城市,它的繁華如同一個麻醉劑,讓人強制進入美好的境界。
太宰治走過霓虹燦爛的街道,七拐八拐,最終來到了巷子深處的Lupin酒吧。
在這裡已經暴露的情況下,基本是去一次少一次的。
接著他在酒吧里和織田作不期而遇。
這種感覺很好。太宰治想到。
兩人像是平常那樣打了招呼,太宰治去後面拿了蟹肉罐頭開始吃,現在的蟹肉罐頭不如那個老闆以前的買好吃了,太宰治放空大腦。
織田作坐在旁邊也在發獃,坂口安吾不在。
世界合併后他們和坂口安吾就沒再見過了,坂口安吾現在歸帝國統領了,他現在是青之王的得力手下。
不過坂口安吾沒有背叛他們的可能性。對於坂口安吾這種人來說,背叛一次已經是極限了,這次既然選擇站在他們這邊,就一定會一站到底的。
太宰治將蟹肉罐頭一個又一個的吃,織田作感覺他再吃下去有拉肚子的危險,於是他決定說些什麼來轉移太宰治的注意力。
織田作:「嗯……今天的夜色很好。」
太宰治繼續嗷嗚嗷嗚吃著蟹肉罐頭:「似乎並不如當年那樣湛藍。」
織田作:「既然你說這個不好吃的話,為什麼還吃?」
太宰治:「我在COS《重慶森林》里那個一罐一罐吃過期罐頭的警察。」
織田作想了想,感覺自己應該是看過那個電影的:「他失戀了,你沒有。」
「我有比失戀更可怕的事。」太宰治說。
「這倒也是……」織田作說。
「後來那個他在一間酒吧里遇到一個女殺手,他們共度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女殺手留下一個高跟鞋和清晨的第一句生日快樂離開了,從此他們再也沒見過。」太宰治轉過頭來笑著看向織田作,「現在酒吧,殺手,都全了。」
「嗯……我不是女的。」織田作說。
「沒有關係,我是喜歡男的的。」太宰治說。
「所以接下來按照劇情我們要共度一夜了嗎?」織田作說。
「是啊。」太宰治伸出手勾住了織田作的一根手指:「織田作,我好寂寞呀,來陪陪我。」
「嗯……我一直在陪著你呀。」織田作說。
太宰治笑了,他將臉貼在了酒杯上,冰涼的感覺滲入皮膚,他再次將大腦一點一點放空,嘴裡說道:「也是哦。不過可惜今天也不是我的生日,所以是沒法按照劇情往下面演的。」
「你可以在任何時候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的。」織田作說,他的眼睛像是散發著餘熱的黃昏,太宰治伸出手觸碰了他的眼眶,織田作不適地眨了眨眼,於是太宰治立刻縮回了手:「嘛,也許吧。」他說,「好了,該說正事了。」他將手邊的酒杯和剩餘的蟹肉罐頭都推向了一邊,結束了方才那曖昧的對話。
這樣沒頭沒尾的對話在他們當中還是很常見的,一些如煙的夜色,一些昏黃的燈,一些在湛藍夜色中搖搖欲墜的記憶。Lupin酒吧燈光下晃蕩的酒液,收音機裡帶著微啞的女聲,貓咪老師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太宰治突然感受到一種恍惚的眩暈感。
「BOSS現在記憶有些混亂。」織田作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是嘛……出乎我意料。」太宰治說。
「可能和我們這些人離他太近有關係吧。」織田作想了想,「我們都持有【書】的一頁,然後還多次干擾了BOSS本來的命運,所以一來二去,BOSS記憶混亂好像也能說得過去。」
「我還以為他們這些大佬是世界修正力的重點關注對象。」太宰治說。
「也不知道了,這還得涉及到世界修正力是否這麼人性化。」織田作說道。
太宰治終於開始動腦子了,結果一秒就得出了結論:「哦,我想到了。世界修正力對於力量強大到可以干涉世界本源的人肯定是重點關注的,把他們弄死亦或是讓他們的記憶更加『完美無缺』。」說『完美無缺』時,太宰治舉起兩個雙手在頭上比劃了一個引號,接著繼續說:「而森醫生正好是只漏網之魚,因為他肉丨體力量比較一般。再加上我們幾個一直在感染他的命運,所以就導致他現在記憶有些混亂了。」
「好像有點道理。」織田作說。
太宰治盯著織田作看了幾秒,然後往他身上一靠:「啊啊啊等待的日子好無聊啊織田作……」
「不要亂蹭啊,就像貓一樣。」織田作拍了拍太宰治的後頸。
「我無聊嘛。」太宰治說,「安德烈去接觸鬼兵隊了,中也去接觸陰陽寮了,現在只有你一個,你又不和我尋歡作樂。」
「嗯……尋歡作樂,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我不知道織田作把這個詞理解成什麼意思了。」太宰治說道,他正要繼續貧幾句的時候Lupin酒吧門開了,一個不速之客走了進來。
「日安,先生,還有……我想你應該就是織田作先生了吧。」來人說道。
「其實是織田……算了,隨便怎麼叫吧。」織田作自暴自棄了,「你是?」他覺得眼前這個青年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
「赤司征十郎。」赤司自報家門,他沒有後面介紹『赤司家主』『赤司集團總經理』之類的稱號,彷彿他篤定說出他的名字,其他人都會知道他是誰,他的身份是怎麼樣的。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他走過來和織田作握手,織田作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個提款機……」
……劇本和想象的不一樣。
赤司的表情微妙了起來:「嗯?」
「嗯……」織田作想要說什麼矇混過去。
太宰治:「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赤司征十郎微笑著轉向太
宰治:「所以,先生和組織其他人介紹我時,用的是這個稱號嗎?」
太宰治嚴肅起來:「我是為你好,你身為赤司家家主,家大業大,是不能和帝國公開敵對的,所以我不需要你犧牲你自己,你只需要為[罪與罰]提供錢財就行了,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落入法網,其他人說你的時候會說『他只是個提款機罷了』,這樣的話帝國會認為你是[罪與罰]的受害者。所以綜上所述,我這是為你好。」
「好的,既然先生用這麼長一段話解釋了,那麼我就信吧。」赤司說道:「儘管以我和先生交往的經驗來說,先生的話越長,話中內容的可信性就越低。」
「好的,既然你如此了解我,那麼讓我們姑且維持一種虛偽的和平吧。」太宰治說,然後他用嘆詠調似的口吻說:「虛偽的和平也是和平,被玷污的快樂也是快樂啊!」
理所當然赤司沒理他,他坐到了吧台前,其實像他這樣文質彬彬富有氣度的一看就是霸道總裁模樣的青年,適合出現在輝煌亮麗的大禮堂里,而不是這樣光線昏暗的酒吧,但那是他坐下來的姿勢又非常自然,織田作的目光跟隨著他:「要喝些什麼?」
「水就好,謝謝。」赤司說。
織田作去那邊拿水了,太宰治撐著下巴:「怎麼突然間來這裡了,你是為獲取真相而來的么?」
赤司征十郎雙手交叉置於吧台上:「真相是什麼我大概也差不多知道,最後你所要做的事,是需要依靠【書】和自己的念能力吧。」
「恩,首先我需要推翻帝國。」太宰治沒有試圖對赤司隱瞞什麼。
赤司征十郎沉吟了幾秒:「知道了。那麼我需要做什麼?」
「暫時就是提供錢吧。有些人居然要工資,真是世風日下,拯救世界居然要工資。」太宰治嘟囔抱怨。
「但問題是,」赤司征十郎平靜地說:「倘若你不找上我們,世界合併后我們記憶也被重置,也會繼續在這樣的世界里正常生活,不是嗎?」
「那當然,而且這個世界比以前那些小世界要穩定的多,而且還更多姿多彩,你說的挺有道理的。畢竟虛偽的和平也是和平,被玷污的快樂也是快樂。」太宰治又重複了一遍後面的話。
「但問題是當時你沒給我【書】的話我可能會在世界合併時就死,目前奇迹的時代,活著的只有我和灰崎。」赤司征十郎冷靜地說,「但是,說起死亡,這還得考慮到世界為什麼會這樣。」
「是啊,子債父償,98號那個逆子犯下的事,找我算賬也是可以的。」太宰治說。
赤司一時間沒有說話。
他這個觀點也是對的,倘若太宰治不把【書】給他們,他們沒有平行世界那份記憶,自然會在這個合併了的世界「活得好好」的。
「當然我這是詭辯。」太宰治的詞典里顯然沒有『適可而止』這個詞:「我就明說,我做這些事本質來說只是因為『我想做』。我並不是在拯救什麼,我無法拯救任何人。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而且還將你們落下了水。那麼這個答案,你滿意嗎?赤司。」
「說實話,相當不滿意……但是,我接受。」赤司征十郎說道。
「你這句話有點意思。」太宰治說。
「因為擁有這份氣度的人,才能夠毀滅世界的同時……拯救世界。」赤司征十郎沉聲說道。
他說完后許久,織田作才從後面出來,給赤司端來了水。
「織田作好慢呀。」太宰治抱怨道。
「因為感覺你們正在談事情,所以我在後面多等了一會兒。」織田作老實交代,「結果等你們談完了后我發現水已經冷了,所以只好重新倒了。」
太宰治笑了起來。
赤司也嘴角微微揚起。
織田作呀織田作。眼下來說,這樣就足夠了。也許有一天會想要更多,但眼下這樣已經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