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破局

「欺人太甚!」

槐樹下,剛撐著身子起來的馮良建,看到兒子抱回的幾匹絹,登時又氣倒了。

「天下豈有這樣聘士的,幾匹絹,這哪是聘,這簡直是羞辱!」

麗娘忙過來扶著馮父,勸道:「郎君莫氣壞身子,天下誰不知道劉家父子最討厭讀書人,他能肯下聘已是給面子,東西雖然少了些,可也說的過去。」

馮良建看著眼前的幾匹素絹,只覺得扎眼,揮揮手,打算讓麗娘拿下去。

麗娘怕馮父再被氣到,忙抱著素絹進了屋。

馮父又罵了幾句,這才心口舒坦了些,就看到兒子愣愣的站在旁邊,還以為兒子心裡也不好受,頓覺失言,忙心疼的拉過兒子。

「道兒,你也別心裡不舒坦,就像你姨娘說的,那劉家父子素來就這個德行,聽聞以前被聘的那些文士,也沒見劉家父子真以禮相待過……」

馮道這才回過神來,「父親,劉守光喜武將不喜文人,這整個幽州地區就沒有不知道的,兒子並未因為此時而傷懷。」

「那你怎麼悶悶不樂?」馮父關切的問道。

「兒子並未悶悶不樂,只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不對?」

「嗯,兒子剛才一直在想,兒子為什麼會突然被聘。」馮道摸著下巴很是疑惑。

「自然是我兒才德兼備,才被……」馮父突然停住,也察覺出不對勁。

他兒子確實有才也有德,可他當年因為京城的事被嚇破了膽,哪裡敢讓兒子再去進京考科舉,所以他兒子至今還是個白身,別說在幽州,就算在瀛洲,出了景城只怕也沒人聽過他兒子的名頭,那他兒子好好獃在家裡,怎麼就突然被遠在幽州的盧龍節度使公子聘了呢?

「是不是孫縣令提起了你?」馮父想起素來對他兒子很是欣賞的本地父母官。

馮道搖搖頭,「不可能,孫縣令一直待我如子侄,劉家父子是什麼人,這些年在咱整個幽州地區做過多少喪心病狂的事,孫縣令比你我更清楚。」

馮父點點頭,孫縣令一向對他兒子多有維護,肯定不會害他兒子,更何況,孫縣令還想……

馮父看了一眼毫無察覺的兒子,唉,他兒子怎麼一點也不開竅啊!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馮父也想不通。

「應該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緣故,」馮道想了想,可惜他知道的太少,又對這位使君公子除了道聽途說沒什麼了解,最後只能作罷。

「其實這事倒還不是最要緊,今天來的那位將軍,居然讓兒子不用去見禮,直接去滄州轉運糧草。」

「哪有不去見主公就被支使到一邊的。這也太無禮了。」馮父頓時氣憤的說。

馮道看著他爹這時還在關心這個,不由扶額,「爹,見不見那位公子有什麼關係,反正那位公子也不是講禮法的人,您不覺得兒子遇到大麻煩了么?」

「麻煩?」

「叫兒子去滄州轉運糧草,卻一不給人手,二不給信件文書證明身份,兒子甚至連管這個的是誰都不知道,您覺得兒子去滄州該找誰?而且兒子雖然在鄉里,卻也曾聽過劉使君兩位公子不合的傳言,如今二公子派兒子去大公子那轉運糧草,大公子不阻攔也就罷了,難道還能指望其配合,到時萬一延誤了糧草轉運,那可是軍糧,是要軍法處置的。」

馮父這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頓時急,了,「怎麼會這樣,這哪是派差事,這分明是讓你去送死!」

「兒子也想不明白,兒子要是官場上人,不小心得罪了誰,被這麼派遣也情有可原,可兒子不過一布衣,又素來與人為善,兒子也想不通這事怎麼會砸到兒子頭上。」

馮道搖搖頭,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去轉運糧草,這事要做不成,兒子只怕性命難保。」

馮父登時慌了,一把拽住兒子,「快,去收拾東西,咱們現在就逃!」

說著,馮父就喊屋裡的麗娘,「麗娘,快,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收拾一下。」

他就一個兒子,家丟了可以再建,可兒子要沒了就真沒了!

逃跑經驗豐富的馮父當機決定三十六計——跑為上計。

看著他爹眨眼間做出拋家逃命的決定,馮道突然明白當年黃巢之亂時,京城大臣百姓足足死了八萬,為何他爹卻能帶著兩婦孺逃出來,光這份捨棄家業的決斷,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只是,這不是光跑就能解決的事……

馮道忙攔住他爹,「爹,如今不比之前,之前是皇帝先逃了,所以爹您雖為逃官,也沒人追究,可兒子如今對的是使君的公子,若兒子逃了,以後只要□□在幽州一日,你我父子再無回家的可能,可馮家村是咱們的根,祖墳祠堂都在這,怎麼能像在京城那樣輕易捨棄,況且就算跑,如今外面兵荒馬亂,咱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馮良建今年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何嘗想四處奔波,只是如今事關兒子,反而安慰兒子道:「道兒你不用擔心,你外祖張家原是京城世家,後來因黃巢之亂遷到江南去了,現在在楊公楊行密治下,聽說你大舅已經在楊氏府中任幕僚,咱們去投奔他,雖然咱們這麼多年因為戰亂斷了來往,可你是他親外甥,總能得一絲庇護。」

這事他倒知道,雖然當年天下亂的很,可他大舅知道他出生后,還是託人送來他母親的祭禮和一個長命鎖給他,想來是和他母親關係極親的。不過,如今事情還到不了要去投奔他舅舅的地步。

「爹,舅舅雖然疼我,可江南畢竟路途遙遠,如今天下戰亂不斷,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麼,再說兒子想了這麼一會,覺得事情未必就到了要逃的地步。」

「那是轉運糧草,咱家一無人脈,二無錢財,如何能使得動人……」

「雖然看著艱難,但未必沒有辦法,兒子決定明天去孫縣令那打聽打聽。」

馮道說著,從榻上拿起那捲沒看完的書,朝自己院子走去。

「對了,還有孫縣令,」馮父突然想起那個老傢伙,那老傢伙可是世家出身,要是他能幫忙,兒子肯定沒事。

馮父忙抬頭找兒子,打算陪兒子一起去求人,結果卻看到他兒子拿著書正要回院子,疑惑道:「你要去哪?」

「回院子看書!」馮道隨口說。

馮父瞪眼:「這火燒眉毛了你還看什麼書啊!」

第二日

馮道婉拒了非要陪著他一起去的馮父,換了身衣裳,拿著昨晚看完的書,朝縣衙走去。

「馮郎君,又來看書?」

縣衙門口,兩個閑著沒事的衙役正肩靠著肩嘮嗑,看到馮道走過來,笑著打招呼。

「原來今日是兩位大哥當值,」馮道笑著拱拱手,問道:「明府君可有空?」

「有空,這些日子大家都忙著夏收呢,誰有空打官司,明府君都好幾日不曾升堂了,還告誡我們沒事別出去,哪怕有官司也讓他們夏收完再來。」其中一個衙役說道。

馮道聽了讚歎道:「明府君能重農收,輕訴訟,讓治內百姓農忙時無勞役之憂,實在可為一方父母官。」

「果然還是讀書人說話讓人明白,」兩個衙役恍然大悟,「我們就知道明府君讓我們別出去晃悠是為了百姓好,卻不知道好在哪,今兒聽你一說總算明白了。」

「明白了還天天偷偷跑出去晃!」一個有些威嚴的聲言從院內傳來。

緊接著,一個四十多歲,留著鬍鬚,穿著官袍的男子邁著八字步從裡面走出來。

「可道見過明府君!」馮道拱手見禮。

孫縣令瞪了兩個衙役一眼,轉頭看著馮道,臉色立刻好了很多,和藹的說:「你來了。」

馮道拿出書,雙手呈給孫縣令,「前日借了明府君的孤本,昨日剛好讀完,今日特來還書。」

孫縣令拿過書,笑著問:「今日可還借書?」

「今日學生不借書,不過有一事想請教明府君。」馮道恭敬的答道。

「奧,什麼事?」

「事情有些重要,還請府君讓進府一敘。」

「那你跟本官來吧!」孫縣令轉身朝後院走去,馮道忙跟上。

孫縣令一家就住在縣衙的後院,因馮道經常來,孫縣令也沒帶他去見客正堂,直接帶他去了書房。

兩人在書房坐下,孫縣令就問道:「你想請教什麼?」

馮道靠近孫縣令,低聲問道:「學生想問一事,義昌節度使劉守文最信任的幕僚是哪幾人,其中誰最愛惜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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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①明府君:唐朝對縣令的尊稱。

②唐朝末年大臣都是神級逃跑健將,原因:不會逃跑的死了。唐朝皇帝從唐玄宗開始,那就是跑神轉世,一遇戰亂、農民起義、兵變……二話不說立刻逃跑,而且唐朝皇帝跑得特別自私,為了不讓叛軍追上,逃跑從來不通知大臣百姓(帶人多了累贅),所以一遇兵禍,大臣(尤其是文臣)百姓一波波死,本文第一章就是黃巢之亂時,唐僖宗獨自逃跑,導致整個長安被殺大臣百姓達八萬人,而且別以為他只跑了一次,他跑了三次,也就是光他在位,大臣就死了三批,其中還包括宰相,所以不要奇怪唐末和五代的大臣為什麼忠君思想這麼低,實在是當棄子當著當著就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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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民強國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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