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一隻鹿(一更)
馮道還沒想好等他媳婦來了如何平衡陪晉王睡和陪媳婦問題,就已經被晉王的日常生活震驚了。
那日,劉老夫人和曹老夫人拉著他殷殷囑託,要他一定要好好看著李存勖,他還以為那是客套。就像天下大多數父母一樣,當然別人的面對著兒子叫「犬子」,可三天相處下來,馮道才明白:
劉老夫人和曹老夫人絕對是實誠人,而且是那種實誠的沒一點水分的人!
三天的時間,馮道目睹了李存勖看話本、賭博、打馬球、投壺、玩伶人、打獵……
三天前,馮道對自家王爺的印象是:恍若唐太宗再世!
三天後,馮道對自家王爺的印象是:這熊孩子,他可以打死么!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會玩的王爺,李克用到底吃了什麼,才生出這霸王兒子!!!
一天到晚,就沒有他李存勖不會玩,就沒有他李存勖玩膩的!
馮道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恍惚、再到麻木,有時就納悶,這麼好玩的王爺,是怎麼成為威震天下的晉王的,結果馮道驚恐的發現:
打仗,也是李存勖喜歡的遊戲之一!
而且這遊戲,由於刺激、有成就感、還很賺錢,甚至能在他所有喜歡的遊戲中排前列!
馮道木著一張臉,對自己的發現有些緩不過神來。
不過很快,馮道就被另一種憤怒替代。
李存勖自己跑去玩,把所有政務都推給了他!
他是來當掌書記的,是來寫寫文章,出出主意,做參謀的,不是來整天埋頭奏章里,霸府出啥事都找他,晉陽出啥事都找他,河北出啥事都找他,啥都要他管的!
不過沒等馮道憤怒兩天,李存勖居然把賭來的錢分他一半,后妃送來的吃食分他一半,甚至連兩位老夫人送的好布料都有他一份,馮道又有些消氣了。
吃人嘴軟,拿人手軟,王爺待他這麼好,些許小事,又耽擱不了多長時間,他替他處理了又何妨!
於是,馮道在今天替李存勖處理奏章,明天替李存勖處理霸府雜事,後天替李存勖調解兩將軍打架中,越陷越深……
而與馮道相對的是,李存勖一天天快活起來。
李存勖也沒想到,自己無意間選了個掌書記,居然選到寶了。
本來掌書記只是掌管文書,起草文章,隨身侍奉,可有一次,他忙著出去打獵,就隨手把奏章丟給馮道,本來這事他以前也干過,只是盧質時盧質天天喝的昏天胡地,他走之前奏章什麼樣,回來奏章還什麼樣,王緘時,王緘倒是很樂意幫著做,可王緘這個人無論見識,處事手段都差了些,他處理奏章的那些小手段李存勖實在看不上,可到了馮道這,雖然他回來馮道冷著一張臭臉,卻給了他一張單子和一摞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奏章。
奏章全部看過,並且按輕重急緩排好,那些無意義的請安奏章直接處理了,而涉及到軍機、糧草的,都被重點放在上面,糧草的直接按慣例批示,並且標出慣例的出處,至於最後軍機的,留在上面給他。
甚至怕他不小心漏了,還特地給他列了單子,標了次序。
李嗣源當時拿到單子和奏章都震驚了,原來掌書記居然還有這功能,皇帝老兒的宰相也不過如此吧!(不,你錯了,皇帝老兒的宰相會把奏章都批完,只讓皇帝拿金貴的手,在最後日期處,畫個「日」字)
尤其當李存勖把平日一天都看不完的奏章一個時辰看完,這震驚就變成了狂喜,原來,當王爺能這麼舒坦!
於是,李存勖就學會在處理奏章前,各種理由溜走,等玩上一上午,再溜回來,然後就看著馮道黑著臉,拿著單子和奏章在殿內堵他。
然後他就裝作無奈,開始處理奏章。
至於霸府的事、兩將軍打架事,咳咳,那不是他跑出去玩正好不在么,後來看著馮道找不著他人就自己去處理了,而且處理的還不錯,他當然就懶得費心了,嗯,以後有類似的事,也順手丟給馮道。
當然,隨著馮道的臉越來越黑,常年打仗,擁有野獸般直覺的李存勖也知道這樣一直下去是不行的。
兵法云: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這要想贏,還得心意到。
於是,在李存勖一個月送錢、送吃食、送布料送各種好東西中,他家掌書記那臉,終於由黑變白再變紅了。(馮道:廢話,誰吃一個月也吃得白裡透紅!)
最終,李存勖和馮道這一對主賓,從相互對立走向相互統一!
*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李存勖帶著一幫李家軍在郊外打獵。
李嗣源一箭射中一隻野豬,旁邊眾人頓時大聲叫好,李嗣源笑了笑,看著後面親衛上前,把野豬幾刀砍死,然後拖了回來。
「大哥這射術越來越好了!」旁邊李存勖看著野豬,也有些躍躍欲試。
「王爺騎術射術更好,要不是您讓我先射,這野豬肯定是您的。」李嗣源恭維道。
李存勖聽了哈哈一笑,立刻一夾馬,「大哥年紀最大,當然得先射,不過大哥射了,本王也不能落後,本王這就去也獵一隻。」
李存勖身後的親衛立刻跟上,一起往叢林深處跑去。
李嗣源看著李存勖進了叢林,鬆了一口氣,其實他以前很少陪李存勖來打獵,李存勖打獵是好手,他年紀大了,真跟李存勖打一天,也累的夠嗆,只是上次胡柳陂一戰,雖然李存勖沒說什麼,事後卻冷了他不少,李嗣源打了一輩子仗,自然不想被冷遇,所以這一段時間都在想辦法和李存勖親近,只是李存勖玩得那些他都不玩,只能請李存勖來打獵。
旁邊李從珂和石敬瑭看著李存勖都快跑沒影了,忙拽拽李嗣源,「爹/岳父。」
李嗣源甩甩頭,一夾馬,去追李存勖。
兩人帶著人馬一直打到上午,看著侍衛手中的獵物都快提不了了,兩人帶著人馬往回走,還沒走到早晨紮營處,遠遠的就看到營地前,一個青衫文士倚著馬,一手持卷,一手題筆,正寫著東西。
「哎,可道來找本王了,看來有事,大哥,我先過去了。」李存勖說了一聲,就拍馬跑過去。
李嗣源順著李存勖,就看到李存勖跑到青衫文士之前,翻身下馬,兩人湊著頭說什麼,然後青衫文士從馬背上包里,抽出一張紙,捲成卷,寫了起來,很快,青衫文士寫完,拿給李存勖看,李存勖點點頭,青衫文士把紙收起來。
「那是馮書記吧?」旁邊李從珂眯了眯眼。
「應該是,」石敬瑭用手遮著太陽,極目望去,「馮先生好厲害,居然一手持卷,一手提筆,倚馬作文,我以前只在書中看過,沒想到今兒居然親眼見到了。」
「這算什麼,你是沒見上次,王爺跑著去玩,馮先生急得騎馬追,直接在馬上寫完,一把糊王爺臉上,王爺簽完字,馮先生直接抽走,連馬都沒下。」李從珂得意的給石敬瑭說。
石敬瑭大驚,「這馮書記看著性子溫和,想不到居然如此彪悍。」
「王爺沒有戰事時就喜歡亂玩,馮書記天天忙著給王爺處理政務,掌管霸府,還得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又經常找不著王爺,可不是得彪悍一些。」
李從珂和石敬瑭對視一眼,都深深為馮道這位掌書記嘆氣。
「啪」「啪」
李嗣源扭頭,一人一巴掌,「不好好騎馬,嘀咕什麼呢!」
回過頭來,「馮書記是有大才的,王爺才把政務霸府交到馮先生手裡,你們兩個臭小子懂什麼!」
李從珂摸摸額頭,不滿嘀咕,「爹打人幹嘛,我們又沒耽擱騎馬,馮先生有大才,什麼大才啊?」
「你個臭小子不讀書懂什麼,那些政務咱們一看就眼花,馮先生處理的卻遊刃有餘,可不是有大才!」李嗣源沒好氣的說。
「爹,你不也大字不識幾個么,說我幹嘛?」李從珂頂嘴,轉頭問石敬瑭,「妹夫,咱家就你讀過幾本兵書,你說。」
石敬瑭想了想,「我曾看書里說,宰相坐堂,政務盡在筆下,以前我想象不出這是什麼樣子,現在,大概是馮先生這樣吧!」
李從珂大驚,「你說馮先生這樣像宰相?」
「是有宰輔之才。」石敬瑭糾正。
李從珂看著馮道,擦擦眼,心道不就會理政務么,哪個文官不會,怎麼就厲害得能當宰相了,李從珂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三人帶著獵物走到營帳前,馮道已經處理完政務,也和李存勖說完話了,看著李嗣源等來,對李嗣源拱拱手,然後轉頭對李存勖說:「王爺既然在打獵,道就不打擾了,今兒下午無事,道內人從老家來,道要去驛站接人,晚上就不回宮裡了。」
「今晚我去劉氏那,可道你自便。」李存勖擺擺手,突然又想到什麼,李存勖笑著指著剛打的鹿,「今兒新獵的鹿,你夫人既然來,送你一隻。」
馮道盯著那鹿看了兩眼,然後……帶著一隻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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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好的領導,不僅不會成為夫妻關係的障礙者,還有可能成為夫妻關係的潤滑劑,甚至,成為送子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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