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的自我定位
馮道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接到媳婦的第一件事,不是小別勝新婚,而是檢查孩子功課。
用了半個時辰考察完兩個孩子的功課,馮道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慘不忍睹!
馮文,十歲了,九經幾乎一點沒讀,寫張大字還缺胳膊少腿!
馮平,五歲了,童謠背了不少,可書,幾乎一點沒摸過!
馮道想到自己三歲識字,四歲讀書,五歲練字,七歲能詩,十歲能文,不到二十歲,詩詞歌賦無一不精,二十二歲,就出山輔佐劉守光,他馮道的子侄,好幾歲了,居然連個書都沒讀!
馮道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我爹沒教過兩個孩子讀書?」馮道無力的問。
「爹前幾年眼頭就不大好了,花得厲害,看東西近處也看不清,就只拿了些書給文哥兒看,文哥兒自己倒坐得住,常常看書,後來還教平兒。」孫茹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下來。
「他自己學的這樣,居然還教人,」馮道看著馮文一張紙上就就沒幾個對的字,很是無語。
「文哥兒平時看書挺認真的,」孫茹辯解了一句,馮文身子不好,她作為嬸子,天天光提心弔膽他身子去了,生怕他用功太過,養不活,哪裡會去查他功課,後來平兒大了,馮文教他讀書,她也樂得兒子有個長兄帶,也是前些日子她無意間看馮文教馮平寫字,才發現馮平的字居然缺胳膊少腿的,她正想請個夫子來家,這不馮道的信就到了,她就帶兩個孩子來了。
馮道聽完,嘆了一口氣,「是我不孝,父親年紀大了,我不但不在身邊,卻還把孩子養在他那,累的他照顧,也辛苦你了,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文哥兒病弱,小平又小,什麼事都得你費心。」
孫茹倚著馮道,「說什麼呢,你在外面天天東奔西跑,我總得幫你看著家吧!」
馮道攬著孫茹,「不過這兩個孩子,是得好好教教了。」
此時已經回房歇息的兩個孩子,渾然不知道從明天起,他們放養式教育已經結束,精英式教育即將開啟!
*
安靜的卧房中,孫茹綉著荷包,馮道在旁邊打著棋譜,兩人不經意間對視一眼,溫馨靜謐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緩緩升起,當然,前提是不看旁邊。
旁邊,文案上,一左一右趴著兩個孩子,大的,正瞪著紙上的題目,咬著筆,彷彿和這題目有仇,小的,正拿著筆盡情揮灑,臉上手上紙上一片黑。
還是大的那個看不過去了,掏出帕子給小的擦了擦糊在臉上的墨汁。
小馮文給堂弟擦完臉,就接著瞪眼自己的題目。
好難唉,他一個醫學狗,為什麼有一天要混到用文言文作賦的地步。
小馮文是個穿越,還是胎穿,穿越前通宵複習醫學生那苦逼的期末考試,試一考完,睡了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出生」了。
恍恍惚惚的接受自己更換身份,更換朝代的事實,就撞上了未出生喪父,早產,體弱到活不了,生母油盡燈枯的人設,想到自己看的那些升級流小說,男主都有一個父母雙亡,家產被奪,然後受盡欺凌的苦逼童年,馮文嬌小的嬰兒身軀一震,不要啊,他就一個三觀正直,好吃懶做的紅旗下少年,才不要玩這麼高難度的人生呢!
所以從會睜眼開始,馮文就努力對他娘笑,努力乖巧懂事,努力讓他那個心如死灰的生母看在他這「要沒了娘就是可憐小白菜」面上撐下去,好在他娘也確實如此,本來心灰意冷的打算跟著丈夫去了的,結果看到兒子如此乖巧可憐,又生起了活的念頭,硬撐著奶了兒子兩年,只可惜終究抵不過殘破的身體,撒手而去。
他娘去的那天,小馮文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他可憐的人生要開始了么?
好在小馮文猜到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尾,他娘死了,村裡是來了很多人,卻不是來搶家產的,而是在議論他這個遺腹子族裡該怎麼養,好幾個無子的年輕媳婦都躍躍欲試,過來抱他兩下,只可惜在看到他那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柔弱的小身板,又都顧慮重重的放下了,最後還是他堂爺爺(馮父),把他抱回家。
然後他就多了一個堂爺爺,一個麗姨奶奶和一個嬸娘。
麗姨奶奶沒有孩子,嬸娘剛成親,堂叔就出門了,也沒有孩子,所以他一來,就受到家裡從上到下的疼愛,嬸娘還特地回娘家請她爹下帖子請了一位名醫,給他調理身子,噢,對了,嬸娘他爹是縣令。
當得知嬸娘居然是縣長千金,他可是吃驚了好久,堂堂縣長千金,居然下嫁進農家,而且看他嬸娘儀態端莊,進退有禮,顯然是大家之女,小馮文實在好奇,這門不當戶不對的,他嬸娘怎麼嫁給了他堂叔。
不過很快,他就從眾人的聊天中得知,是他嬸娘傾慕他堂叔的才華,佩服他堂叔的人品(孝子)才下嫁給他叔的。
世家女和鄉下孝子,我去,這不是典型的鳳凰男么。
所以他這不是點家升級流,而是鳳凰男的發家史(或者虐渣打臉鳳凰男)!
想到那個一直在外據說忙於政務無法回家的堂叔,再想到天天在鄉下獨守空房的嬸娘,這要等哪天他堂叔回來再帶個花魁,並死活要花魁進門,小馮文一激靈,大戲可不就可以開場了。
小馮文立刻對他嬸娘報以極大的同情,他嬸娘這麼溫柔賢淑的女子,居然要被渣,這實在太過分了。
於是,小馮文暗暗下決心,他要努力對嬸娘尊重,對嬸娘好,當然,身為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他所謂的好,就是不哭不鬧,努力自己吃飯,自己穿衣,自己吃藥,自己能幹的事,絕對不勞累他嬸娘,並且經常逗他嬸娘開心。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嬸娘果然開開心心的,還常對別人誇他乖巧懂事,說她膝下無子,好在有這個孩子陪著。
小馮文聽得既又高興又心酸,被他嬸娘帶了兩年,他已經真當嬸娘是娘了,想到嬸娘一直獨守空房,甚至以後還要面臨的各種,小馮文就有些怨恨起他那素未謀面的堂叔,娶了這麼好的媳婦,你不帶著,擱老家算什麼男人!
大概是他天天咒咒靈了,沒過幾天,他堂叔居然回來,而且居然還是生氣辭官回來的,雖然沒帶個花魁回來,可小馮文也能想到,以後定然是他堂叔一蹶不振,夫妻成怨偶,家裡雞飛狗跳。
可沒想到,他又想錯了!
他堂叔回來,不僅和嬸娘小別勝新婚,一補之前的兩地分居,更是蜜裡調油,沒幾個他嬸娘肚子就揣上了小堂弟,而他堂叔,也絲毫未因為丟官而失落,反而高興的脫下長衫,換了短褐,下地種田去了。
真的是去種地啊!
小馮文看著在地里赤著腳干著農活的堂叔,覺得三觀都碎了。
他堂叔不是讀書人么,不是青年才俊么,怎麼干起農活了,還幹得如此嫻熟!
讀書人不是踩到地里,都覺得泥臟而嫌棄么?
結果沒等他震驚完,他又從嬸娘無意間聊天中得知,他堂叔自幼就是孝子,早年沒當官時,就是靠種地,奉養雙親,供自己讀書。
小馮文驚得下巴都掉了,那些鳳凰男,哪個不是舉全家之力,供養一個讀書人,而他堂叔,自己種地,不但奉養爹、姨娘,還供自己讀書。
問題還沒耽擱讀書,甚至比別人讀的好多了!
這哪是鳳凰男啊,這是鳳凰啊!
馮文對他堂叔從怨恨到敬佩,只用了一次下地的時間。
不過看著他堂叔天天在地里幹活,小馮文再一次迷惘了。
所以說他穿進的其實是種田文?他以後要像他叔這樣種地養活自己?
小馮文看看地里挑著挑子澆地的堂叔,再看看自己風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再想到他堂爺爺幫他保存的地契,哇的一下哭了。
他穿越,難道是來種地的!
他那麼弱小,那麼虛弱,怎麼能種得動地啊!
就在馮文都考慮要不要靠前世學的那點醫術混個赤腳大夫時,他堂叔居然被人綁走了。
而且居然還是被一個將軍綁走了,馮文很慌張,不知道他叔怎麼惹了當兵的,不過他嬸娘、他堂爺爺卻不是很擔心,只是有些嘆氣,然後他才知道,對方是因為他堂叔很有才華,想讓他堂叔去當官,才擄走他的。
馮文暈暈乎乎,原來古代想要某個人才也可以靠擄啊!
堂叔走後沒多久,嬸娘就生了,是個小堂弟,小馮文很高興,他嬸娘成親這麼多年,聚少離多,一直沒孩子,如今有個孩子,也不用再孤獨了,於是他就幫著嬸娘看小堂弟,小堂弟很好帶,能吃能睡,等到小堂弟大一點,他又給他講故事,教他兒歌,還打算等他大大再教他讀書識字。
結果……
馮文捂臉,想到剛到那日他堂叔考察完他和堂弟功課時那嘴角抽搐的表情,馮文就恨不得時光倒流,讓他嬸娘快點請個夫子給他,他一定好好學學,再好好教教小堂弟。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也怪他大意了,平常看書,雖然書上是繁體字,可華夏人都知道,會簡體字的看繁體字,連蒙帶猜其實並沒有太大障礙,甚至再多看幾本,慢慢也就習慣了。所以馮文一直看繁體字的書,寫簡體字的字,也沒覺得什麼障礙,再加上堂爺爺嬸娘也不大查他功課,所以堂爺爺和嬸娘也沒察覺到不妥,一直還覺得他讀書不錯。
畢竟他身子不好,也不跑也不玩,天天老實看書,怎麼會讀書不好!
結果,就翻車了……
不過如今到了堂叔這,終於被抓起來了,也是到了此時,馮文才知道,一直被嬸娘堂爺爺掛在嘴裡,才華橫溢的堂叔到底多有才。
來了半個月,堂叔白天忙完了,晚上回來,先教他和堂弟一個時辰的功課。
對於他,從讀書練字、到騎馬射箭,再到琴棋書畫,他堂叔挨著給他入門,而對於堂弟,因為年紀較小,堂叔只是教了識字和描紅。
拜他堂叔所賜,經過半個月的灌輸,他的見識蹭蹭的往上漲,功課也開始入門了。
馮文此時也明白過來,他堂叔是典型的耕讀傳家的子弟,所以對他和小堂弟,也是按這個標準培養。
好吧,穿越過來十年的馮文,終於結束了自己胡思亂想,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準確的定位:
他是一個有田產,有祖宅,需要好好讀書,長大了可以憑田產混吃等死,或者憑才學做官的耕讀之家子弟!
這種人,在天下多不勝數。
簡稱: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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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文:我雖父母雙亡,可有堂叔嬸娘,我雖不算富裕,可有田產有祖宅,我雖然有親戚,可我親戚明禮可親,不是極品,所以,我不是主角,不是反派,我是路人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