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
大殿中
「你說什麼,兩個宰相不知道怎麼定三省六部的章程?」李存勖看著前來稟報的郭崇韜,驚手中的茶盞都掉了。
郭崇韜苦著一張臉,「兩位宰相說朝中那麼多官職,他們實在有些記不清……」
李存勖頓時氣的仰倒。
他讓郭崇韜幫盧程豆盧革參詳人事,制定三省六部,本來只是想給消極怠工的兩個宰相一個警告,讓兩人對工作多上點心,卻沒想到郭崇韜這麼一去,居然給他帶來這麼一個消息:
自稱出身世家,世代高官的兩位宰相,居然對朝中舊制一點都不熟,甚至連三省六部有多少官職都弄不清楚,更別說官員品級、官員俸祿、日常政務該分配給誰等細節問題!
「他們兩個不是天天吹自己祖上出過多少宰相么,怎麼連唐時舊制,朝廷典故都不清楚!」李存勖氣的想罵粗口,「還不讓那兩個廢物滾來。」
很快,兩個戰戰兢兢的宰相被郭崇韜找來。
李存勖往主位上一倚,「說吧,你們兩位不是素來自稱宰輔之後,世家子弟,怎麼連朝中最基本的官制都搞不清楚。」
盧程和豆盧革來之前就知道不好了,見李存勖真動怒了,忙先請罪,這才支支吾吾開始辯解。
李存勖聽完,頓時無語。
原來自唐朝末年,黃巢起義以來,先是唐朝皇帝拋下文武百官獨自逃跑,導致文武百官被殺者不計其數,甚至幾位宰相都亂軍,再到後來朱溫遷皇帝到洛陽,火燒長安,歷代典籍都喪失火海,典章不存,再到最後朱溫為登基,白馬之驛殺盡前朝清流,丟進黃河餵魚,可以說,除了蘇循那種獻媚的,大唐舊時京中官員,幾乎沒有倖免。
盧程豆盧革兩人,雖然天天吆喝自己是宰相之後,世家子,京城貴胄,其實父輩都是在京外做官的,例如豆盧革他爹,就是舒州刺史。要真是在京城做官的,早就在動亂中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所以他們雖然是世家子,可真的不熟知朝中典章,也記不得朝中舊例。
「那本王要你們兩個宰相何用?」李存勖手指著盧程豆盧革,氣的質問。他之所以選宰相非選世家子,除了身份壓人,就是想著這些人家裡世代為官,熟知朝廷典故,照著大唐來能給他搭個新朝廷的架子,可誰想到,這兩個居然是西貝貨!
兩人又慌忙請罪。
「那現在怎麼辦,朕的登基大典不過月余,登基之後就得有朝廷,你們現在連個三省六部的章程都弄不出來,讓朕登基后如何冊封百官,如何臨朝聽政?」李存勖知道現在也不是生氣的時候,乾脆的問。
盧程和豆盧革面面相覷。
好在盧程還有個靠山,忙說:「要不臣回去問問堂兄。」
李存勖對盧程這種動不動拿他堂兄頂鍋的行為很是看不上,不過如今事急,李存勖沒心思說盧程了,乾脆等不得盧程回去問,直接讓內侍去請盧質。
沒一會,盧質跟著內侍來了。
「子徵,本王要仿著唐開三省六部,你可記得唐時朝廷舊制?」李存勖開門見山的問。
盧質一愣,「三省六部官職上千,哪怕記得一些,除了蘇循那樣的禮官,誰又能記全。」
李存勖頓時懵了,連盧質都這麼說,這可如何是好。
盧質倒腦子快,反過來給李存勖出主意,「王爺宮中可有唐時舊典籍,若有,拿來參照一二,說不定可大體照著樣子弄個章程。」
李存勖聽到這個更無語,他李家說是唐朝宗室,可底子誰不知道,他爹連大字都不識兩個,他家像是那種會收藏大唐典章的皇族么。
盧質說完也想起來,頓時不吭聲了。
就在殿中幾人大眼瞪小眼時,馮道抱著一摞書信進來。
李存勖抬頭問了一句:「可道,你知道唐時三省六部有哪些官員么?」
說真的,李存勖真是隨口一問,沒抱太大希望,馮道自幼長在鄉間,也沒在京城做過官,想來也不會知道。
卻不想馮道回到自己位子上,放下書信,一邊整理書信一邊隨口說:「知道啊,三省六部有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尚書省下有六部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
中書省有中書令一人中書侍郎二人中書舍人六人主書四人主事四人令史二十五人書令史五十人傳制十人亭長十八人掌固二十四人修補制敕匠五十人掌函掌案各二十人……」
殿中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馮道,李存勖忙打斷他,「可道,你怎麼對朝中典故如此的熟?」
馮道抬頭,反而比李存勖更詫異,「《大唐六典》中有啊!」
眾人一愣,這才想起來,除了長安被毀的禮儀典章,熟知朝廷典故的唐朝舊臣,還有一個被眾人忽視的方法,那就是昔日唐開元年間,玄宗皇帝著的《大唐六典》,裡面詳細記載了從唐初到開元年間,大唐的官職、品級、待遇甚至連詔敕文書都有。
不過,除了禮部官員,誰吃飽了撐的會去背《大唐六典》,那可是整整三十卷!
眾人因此一時也沒記起這書。
卻不想馮道看著李存勖怔愣,還以為自己說過了,就笑著說:「大唐六典卷數頗多,繁雜冗長,一般也沒啥用,除了禮部官員,也就科舉偶爾考一些,殿下不是讀書人,又不用考科舉,不知道也正常。」
殿上幾人瞬間臉色各異,盧質郭崇韜神色如常,盧程和豆盧革則很是尷尬,李存勖突然轉頭狠狠的瞪向兩位宰相。
盧程,天復末登進士第。
豆盧革,天復末登進士第。
這兩人好像還是同科!
「你倆人的進士,是怎麼考出來的,還不快去找大唐六典照著弄,滾!」
李存勖直接把兩人轟出大殿,兩人頓時嚇得抱頭而逃。
「這兩個草包!」李存勖氣吁吁坐下。
馮道看得搖頭,大唐的科舉雖然說是不問出身,只求學問,可因為不糊名,官場腐敗,自唐朝中期就已經逐漸變為朝廷太監們斂財的工具,對於盧程豆盧革兩人進士出身,卻不通文墨,馮道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馮道提這事,也就是想著給李存勖提個醒,等他當了皇帝,開恩科時,可得找個公正嚴明的主考官,省得弄一幫肚子沒什麼墨水的高中,真正有才學的卻名落孫山。
不過馮道這一下,卻不小心得罪了兩個宰相,尤其是盧程,覺得馮道是故意笑話他,沒兩天,盧程幹了一件故意下馮道面子的事。
李存勖登基要祭天,那自然得百官相陪,而陪著的百官得穿官服,因為李存勖以唐朝正統自稱,魏州大小官員自然得換唐時官服。
可大唐都滅亡好多年了,誰還有唐時官服,所以李存勖大手一揮,讓兩個宰相派人給大小官員量身做衣,統一一人做一件官服,用來用急。
魏州的綉娘頓時忙起來,給從宰相到百官做起官服。
唐朝的官服是有定製的,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緋(大紅)袍,佩銀魚袋;六品以下綠袍,無魚袋。
唐宰相為三品,平素穿紫袍佩金魚袋,唐節度使掌書記為從八品,著綠袍,無魚袋。
盧程看著新鮮出路的官袍,眼珠子一轉,把自己的紫袍穿上,繫上金魚袋,然後讓人端著一套剛做好的綠袍,興沖沖親自給馮道送官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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