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林海皺皺眉頭，沒有接話。賈赦賈政聽了，賈政猶可，賈赦卻說：「母親若是真要這樣做，兒子們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難道兒子們平日里對母親不夠恭敬孝順？母親竟然要在御前告兒子的狀！」賈赦口中這樣說，臉上也帶了憤憤不平的神色。

可憐賈母，白髮蒼蒼，要為了兒子主動請求革除誥命，兒子卻不領情。賈母一時間只覺得前心後背都涼透了，子孫們大禍臨頭尚自不知，她一心想為子孫們謀條生路，子孫們卻不理解。賈母闔上雙目，無力的說：「你們不必再勸，我是做母親的，總不會害自己的兒孫。若是真等到皇上清算的一刻，我們賈家才是真完了。如果有可能，我寧願把命都搭上，換取你們下輩子的富貴安寧。可惜，你們的罪太大，我的命也不值錢，能用誥命換你們的命，值。」說完賈母對子孫們擺擺手，說：「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女兒女婿說會兒話。」賈赦等聽了，懷疑的看了看林家三人，但還是聽從賈母的話出去了。

如果可能，林海也想出去，他真不想替岳母代筆寫什麼奏章，但是岳母指明了要和他說話，他也只得留下來，對賈家人的目光視而不見。

賈母拉著女兒和外孫的手，對林海說：「賢婿，剛才是我老糊塗了，這件事本與你沒什麼干係，老婆子的奏章不該由你來寫。」林海連忙說：「岳母大人有命，小婿無不聽從。」

賈母點點頭說：「賢婿，我相信你的人品，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把最疼的敏兒交給你。奏章的事，老婆子自有辦法，與你不相干。說起來老婆子還要謝謝我這外孫子，要不是他，我還做著夢呢。」賈母慈愛的看看林如魚，說：「若是你大舅舅和二舅舅兩家能夠善終，都是你的功勞。」

林如魚剛才見外祖母見事清明又極為果斷，為了子孫勇於犧牲，不由添了兩分佩服，他說：「外祖母不怪我就好了。」

「哪裡會怪你？」賈母拍拍他，又對自己的女兒說：「敏兒，賢婿和外孫外孫女都是好的，你將來必不會同我一樣，為了子孫的事再煩心。」

林夫人已經泣不成聲，哭著說：「母親何以至此？下月初三是您的八十大壽，女兒本來欣喜若狂，心想女兒終於能夠站在您的面前，親自給您賀壽。誰知，誰知……」林夫人心疼母親，不禁哭喊：「母親！」投入母親懷中，嗚嗚痛哭。

賈母撫著女兒，眼淚也止不住，說：「敏兒，你也是當娘的，當能理解母親的心。若是為了兒孫，把命搭上都願意。只恨你兩位兄長不爭氣，竟然做下這樣的孽來，也恨璉兒媳婦沒見識，膽大包天，給賈家招來了滔天之禍。還好我的敏兒是個有福的，以後定能富貴長久。」

「母親！」林夫人聽了，心裡有如錐扎一般，還強行安慰母親：「母親不必難過，還有女兒在，女兒以後長居京城，定當孝順母親，晨昏定省，日夜問安。」

「傻敏兒。」賈母拍拍女兒的手，看看林家父子，說：「母親有兩個兒子，哪裡需要你來奉養。」賈母看著一直不動聲色的林海說：「若是皇上垂憐，免去我兩個兒子的罪責，我定會帶著子孫離開京城，去別地定居。只是有一事，還要仰仗賢婿。」

「岳母大人請講。」

「以後若是賈家的子孫有一二出息的，還希望賢婿能夠提攜提攜。」

「岳母折煞小婿了，小婿義不容辭。」

「好，我現在最放心的就是你了。」賈母有了林海的保證，心裡放心不少。她想著，兒子們雖然不爭氣，但是孫子們還可，若是幾個孫兒能夠有出息，賈家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賈母為了子孫，想得深遠，她不能讓賈家的事拖累林家，這樣林家以後才會幫扶賈家，賈家才有希望。

賈母得了林海的保證，放心了，她又不舍的端詳女兒，看了又看，才說：「不早了，你們回吧。今天家裡亂糟糟的，也不留你們吃飯了。」話雖如此說，她卻拉著女兒的手沒有鬆開。

林夫人也捨不得母親，強笑著說：「那女兒明日再來看望母親。」

賈母搖頭，說：「這幾日家裡還不知道怎麼鬧騰呢，你來了也覺得糟心，還是別來了。」說完賈母第一個站起來，攜了女兒的手往外走。

到了屋外，有兩個老嬤嬤在門口伺候著。賈母吩咐她們：「去請林姑娘。」不一會兒，林黛玉來了，看情形不對，只默默的行了一禮便和林如魚站在一起。

賈母拉著女兒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著，因為年邁，走得很慢，大約走了兩刻鐘，才走到了二門。賈母再也忍不住，把女兒抱在懷裡，痛哭。林夫人也是一樣，哭得根本止不住。

林家姐弟連忙上前，好言相勸，好久，賈母和林夫人才分開了。賈母不舍地對林夫人說：「敏兒，去罷。」說完，先鬆開了手。

林夫人還要再拉，賈母已經回頭，往內宅走去。林夫人一雙淚眼不舍地看著一走一顫的母親，到底沒有追上去。

林夫人和女兒在二門處便坐上轎子，林家父子則要走出賈府。賈赦等早在外面等著，把林家父子攔下了。賈赦問：「老太太真的要那樣做？」

林海看著自己的大內兄，只比自己大上幾歲，卻因縱慾過度，雞皮鶴髮，顯得年老不堪。他嘆道：「岳母大人一片苦心，兩位兄長莫要辜負了。」賈赦聽了頓時變色，腳下一頓便去找賈母了。剩下的賈政賈璉等，給林海行了個禮匆匆也跟了過去。

林家父子出了賈家的大門，那裡早有林家的下人等著。林家父子上了馬，抬頭看了看賈家大門上「敕造榮國府」五個大字，都不由暗嘆，下次再來可不是榮國府了。

且不說賈家內部鬧了個沸反盈天，林夫人也為了賈家的事日夜擔心，林家姐弟少不得多多寬慰母親，特別是林如魚，為了母親，三天沒有邁出林府半步。這天林夫人總算心情稍解，便對一雙兒女說：「我已經沒事了，你們也不必成天守著我。王家也進京來了，正該和他們走動走動才是。」林夫人又看向女兒，說：「玉兒也要和京里的閨秀多交往交往，再多幾個手帕交。」林夫人想到女兒已經十三歲了，想著也該為女兒相看人家了，一時又有些捨不得，倒把對賈家的擔憂沖淡了些。

林黛玉見母親神色確實好些，便依偎進母親懷裡，說：「沒事，什麼都沒有母親要緊。」林夫人聽了，大為欣慰，不住摩挲女兒。

林如魚笑著說：「母親，難道我是沒人疼的？」說完也過來，硬是靠在母親身上。

林夫人氣笑了，說：「你父親這三天忙得腳不沾地，你倒好，不去幫他，倒在我這裡混賴了三天，仔細他收拾你。」

林如魚故作委屈，說：「父親是忙得很，可是哪一樣我能幫上忙呢？父親要把舊時的差事交待了，還要接新的差事。咱們原來的東西大部分還在江南，全得父親一一料理。還有，咱們現在好歹是候府了，但是按規制卻遠遠不夠。父親又得相看地方，建候府，以後好搬出去。」隨著林如魚一項項的敘述，林夫人有些不安，她說：「我這幾日凈擔心著賈家了，卻不想自己家尚且一團糟，辛苦你父親了。」她一邊說一邊趕緊站起來。「江南那邊舊宅子的事，怎麼能讓你父親來管？你父親是做大事的，這些瑣事交給我就是了。」

「父親見母親這三日憂心忡忡，便不忍讓你再操心這些，自己都接了過去。他還覺得這三日太忙，沒有好好安慰母親，覺得心裡愧疚呢。」林如魚打趣了母親一句。

林夫人頓時羞紅了臉，輕輕打了兒子一下，笑罵了一句：「貧嘴。」剛說完，有丫鬟來報：「王家的公子和小姐要來拜見夫人。」

林夫人聽了，笑著說：「快請。」又吩咐：「命廚房做些新鮮的吃食來。」又對一雙兒女說：「你們今天且和他們好好玩上一玩。」林家姐弟都點頭，隨後迴避了。

等王家兄妹拜見了林夫人，王思瑤便往林黛玉這裡來，王思明便來找林如魚。

王思明一見到林如魚就張開雙臂狠狠抱住了他。林如魚被他勒得齜牙咧嘴，忍不住推開他：「王思明，幾日沒見，你的力氣又見長了。」王思明笑得露出滿口牙，說：「哪裡是幾日沒見？已經有二十三天了。」他忍不住把林如魚上下打量一番，說：「還好，林叔你現在沒事了。」

林如魚這才想起當時分開還是因為他生病，他捶了王思明一拳，說：「當然沒事了。」說完林如魚也笑了。有個一直惦記自己的朋友真好。

「沒事了就好，當時林叔你病得不輕，著實把我嚇著了。」王思明想起當時的情形，還是一臉唏噓。

「過去了，不要再提了。」林如魚不想提自己生病的原因，問他：「你們到京城幾日了？可進宮謝過恩了？」

「我們到京城已經四五日了，昨日也已經進宮謝過恩。」王思明說到這裡，又露出個大大的笑，捶了林如魚一拳，說：「恭喜啊，林叔，你們家升了候爵了！」

「哈哈，僥倖，僥倖。」說到這裡林如魚也是有些得意的，都是靠他把太上皇哄得眉開眼笑的，這才把自家的伯爵升成了候爵。

王思明掃了一下林如魚的臉，笑著說：「現在京城都傳遍了，說林家的小公子，長得好，功夫更好。他們恨不得自家也有個這樣的兒孫呢。」

「其實家家都有。」林如魚挑眉，說：「哪家沒有個受寵的兒孫？讓他們也見駕，都不比我差。」

王思明笑著搖頭，說：「是，每家都有受寵的。但不是每個受寵的都如林叔這般長得好，也不是每個受寵的都如林叔這般在兩位皇帝面前還能談笑自若，也不是每個受寵的都有如林叔這般的功夫。所以，林叔從江南到了京城，還是這個。」他比了個大拇指。

「哈哈哈哈！」林如魚被王思明說得一通大笑，「你什麼時候學會拍馬屁了？這可不是你王思明的風格。」

王思明聽了，也笑了，也挑挑眉毛，說：「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林如魚不由又是一通大笑。

王思明和林如魚兩人互相說了一番別來的事，最後王思明說：「今日我來是要請你去參加一個聚會的，都是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去不去？」

「去，當然去。」林如魚一聽大喜，當即吩咐人去通知母親，便和王思明出了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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