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

豎子

繆家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枝繁葉茂。

以繆太后所承一脈為正房嫡支,現繆家的大家長便是繆太后的同胞長兄,繆世崇。

繆世崇時任刑部尚書,又是先帝趙韞的親舅舅,此次送葬,必是不可能少了他,不光是他,繆家嫡支的大部分男丁都在此次隊伍之列。

繆世崇很早之前便有察覺到秦斂在暗中調查江南科舉舞弊案,從前趙韞為帝時他自是不必擔憂,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新帝因為溫家的關係本就不待見繆家,現在的太后溫氏就怕抓不到繆家的辮子。

這些日子以來,繆世崇食不下咽輾轉難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繆家人一商量,和宮中的太皇太后通過氣后就在送葬隊伍中埋下了殺手。

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若能順利剷除新帝趙宸,太皇太后便能繼續擁立從前的淑妃之子,六皇子趙宥為帝,那繆家不但能解如今之急,還能更上一層樓。

安排的殺手都是繆家在暗中花了大力氣訓練出來的死士,即便刺殺任務失敗,也絕不可能會吐露出去半個不該說的字,到時候繆家照樣能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

計劃無比完美,理想相當美好,前期進展也十分順利。

就在啟祥縣官驛暫歇的這晚,繆世崇收到了宮裡來的密信,他的妹妹終於下定了決心準備動手剷除新帝,不但如此,還要求能把秦斂解決掉就也順帶解決掉。

這正合繆世崇的意,於是在收到密信后繆世崇便一刻也不耽擱地打算悄悄出門找兒子商議布置接下來的刺殺計劃,畢竟是要行刺天家和大召的第一大權臣,可不是隨便嘴巴說說的事。

然而現實卻是繆世崇連門都沒來得及出,就被新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四瑾在房門口堵了個正著。

四瑾身後跟著一大隊凶神惡煞的禁軍衛,他說,陛下思念先帝,想請他過去……共同追思?

繆世崇第一反應就是,完了,他們安排行刺的事暴露了?!

等繆世崇懷著忐忑的心情到了小皇帝的房中一瞧,當看到秦斂正在裡邊和小皇帝一起下棋的時候,心臟一抽抽,冷汗就涔涔地下來了。

如果只是小皇帝一人,繆世崇到還有自信可以應付能全身而退,現在多了秦斂這廝……繆世崇只覺心底里涼颼颼的開始漏風了。

明明對方比自己要小一半的年紀,可當對上秦斂幽冷的目光時,繆世崇便忍不住打怵,總有不祥的預感。

沒過一會兒,繆世崇的預感便成真了……

他的大兒子、二兒子、小兒子,大弟弟、小弟弟,大侄子、二侄子小侄子,大孫子、二孫子、大侄孫……

此次送葬,他繆家為顯示對先帝敬重,也為了彰顯繆家在皇族面前的特殊地位,甭管是否官至六品,憑先帝外家這一身份,能跟來的所有男丁全都跟來了,現在一個不落全部被詔了過來,滿滿當當,站了小皇帝的寢房一個屋子。

繆世崇看著將屋子圍得嚴嚴實實的禁軍衛,差點沒憋過氣去。

這些禁軍衛都是秦斂的人,想當初他便是因為安插不進去人手,這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將死士殺手混進到隨行的內侍中。

好傢夥,今日要是他們這些人折在禁軍衛手上,那他繆家嫡支這一脈可就幾乎要全軍覆沒了!

意思已經擺得在明顯不過了,準備直接來硬的,若他今日敢動手,那一屋子的繆家人就得先一步開道黃泉路。

繆世崇暗自恨恨磨牙,這麼陰險狡詐且不要臉但直拿他要害的法子,以小皇帝的歲數和資歷可想不出來,定是秦斂這廝想出來的毒計。

可恨至極!

等繆家全員到齊之後,屋門一關,接下來,此次刺殺危機的的主動權便顛倒了過來。

趙宸歪頭思索片刻后,倒也就方才的例子得了秦斂幾分真傳。

既然詔這些人過來的借口便是要追思先帝,那便好好地追思一番,於是手一揮,都別愣著,寫追思悼文去吧……

四瑾按吩咐抱來了厚厚一摞紙。

繆家人個個心知肚明,因為著實有些心虛,所以敢怒不敢言,每人領了紙筆,或坐或站或蹲,憋青了臉,絞盡腦汁去寫那不知所云的悼文,還要求必須有真情實感,催人淚下。

繆家人就跟吃干饅頭被噎住了一般。

期間,繆世崇的第二個孫子年輕氣盛,又是個被慣壞了的二世祖,寫著寫者,從來沒受過這般憋屈繆二孫就跳腳了,少爺脾氣一上來,頭一犟就要往外沖。

外面滿朝文武,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看呢,他就不信了,這小皇帝和姓秦的真能把他們怎麼著了。

畢竟小皇帝屁股底下的龍椅還沒坐熱乎呢!

繆二孫年輕氣盛膽子還大,可比他爹和爺爺狂多了,當即就想拉門出去,站在他旁邊的親爹拉都來不及拉住。

只是還沒等繆二孫跨出門檻,就被一個虎背熊腰的禁軍衛個提溜著後頸衣領給拎了回來。

繆二孫又叫又罵,其餘繆家年輕些的小輩也終於忍不了這樣的憋屈了,紛紛站出來質問。

秦斂看著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鬧劇,也不惱,只是冷嗤一聲,淡淡地吩咐手下的人拎進來一隻滴著血傷了翅膀的白鴿。

一見到這隻半死不活的鴿子,繆世崇虛得腿都快要站不穩了。

這鴿子他認得,頭上還標了個小紅點。這是他們繆家用於暗中聯絡的飛鴿……就在方才,他還從這隻鴿子腳上取下了綁著的密信,而後隨手就把這隻飛鴿給放飛了。

沒成想,秦斂這奸詐之徒居然老早便在一旁守株待兔了。

不光繆世崇認得這鴿子,繆家的這些個男丁們都認得這是自己養的鴿子,平日里都是在用這些飛鴿的。

秦斂淡淡的目光掃視了這群目光躲閃的繆家男人們一圈,氣定神閑從懷裡掏出一把鋒利的烏鐵匕首,手起刀落,就跟老農削菜頭一樣削掉了鴿子的腦袋。

可憐那沒了腦袋的鴿子,猶在抻著脖子撲棱掙扎,撒開來的鴿子血整好大半都濺在了繆二孫的白孝衣上。

繆二孫就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叫喊聲戛然而止。

這秦斂最初之時可是武將出身,是真真正正上過戰場見過血的那種,在一干弱不禁風刀不能提的文臣中間,身上總隱隱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凶煞之氣。

就例如現在,秦斂收回匕首,面無表情地從懷裡掏出一條帕子,慢條斯理地將匕首上沾染的鴿子血一一擦拭乾凈。

然後目光如炬注視著繆世崇,涼涼開口道:「先帝生前最喜訓鴿,此鴿品種實屬罕見,找個匣子安置好,待到奇莽山便一同殉葬罷。」

鬼曉得先帝生前何時喜愛訓鴿了!

意有所指,赤/裸/裸的威脅!

屋子裡一片死寂。

繆世崇嘴唇都在發白哆嗦,這簡直……簡直野蠻至極!

但這樣一來,效果顯然是立竿見影的。

繆家人頓時就被唬得像縮了脖子的小鵪鶉,乖乖地一個個所在角落裡認真地寫悼文去了。

趙宸就在一旁近距離目睹了全程,又有些想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一樣微張開了嘴,合都合不上。

一開始,那倒霉又可憐的鴿子,腦袋落地的一瞬間確實也嚇到了趙宸。

但也只是僅此一瞬而已。

在深宮的陰謀傾軋下頑強生存下來並成功登上帝位的孩子,怎會被這區區幾滴鴿子血就嚇到失神。

他只是在感嘆——這樣居然也行?!

學到了學到了!今日在秦卿這裡所學的,當真是所獲良多,令他頓時有種茅塞頓開之感,勝過以往他在宮中所見識的許多彎彎繞繞的陰謀,若是從前秦卿能早教他幾招,他母親也就不用那般辛苦了。

畢竟,還真是簡單粗暴但直接有效且稍稍有些不要臉呢……

其實一直以來,溫溪心裡還是希望趙宸能像個普通孩子一樣能保留孩子該有的純真,雖然無法完全避免,但她總是盡自己最大努力讓趙宸不去直白的面對那些陰暗污穢的成人世界。

這樣赤/裸直白的陰險招數,趙宸覺得,他真是……第一次領略到這其中的魅力所在!

原來,狡詐也可以想一門學問一樣,倘若用的得宜,就算往你對手嘴裡塞進一把刀子,也能迫著讓他微笑吞下,然後諂笑著開口讚美說這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佳肴。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趙宸小少年的面前緩緩打開……

趙宸雙目發光,晶晶亮地望著秦斂,一瞬不瞬,也壓根就沒去注意到,正擺著的棋局之上,男人氣定神閑地移動一枚黑子正在悔棋……

……

待到第二日一早,天兒早已大晴,旭日東升。

繆家一大家子的男人們被允許從皇帝房裡放出來的時候,在一大群禁軍衛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個個縮頭耷腦,眼底一圈青黑,臉色蠟黃。

活像是進了妖精洞,一晚上的工夫被吸幹了精/氣。

早起來見到這一幕的大臣們都納了悶,聽說昨晚上繆家一大家子都被陛下喊去房裡寫了一晚上的追思悼文。

這究竟是寫了什麼樣驚天地泣鬼神的文章,瞧把這一家人給整的,倒不像是在寫悼文,更似寫了一個晚上的罪己狀。

耐人尋味吶……

繆家人直寫到天亮,兩眼發黑,終於是等到了小皇帝拿著一疊紙隨口說了一句「尚可」。

繆世崇憋著最後僅剩的一口氣剛想帶著一家男丁告退,結果就聽得旁邊的秦斂閑閑地來了一句,「四瑾公公記得安排妥當接下來繆大人一家的吃穿住行,在從奇莽山回宮之前,繆大人一家便是要寸步不離伴聖駕,以顯陛下於太皇太后之孝心,以示天恩榮寵繆氏。」

繆世崇一口老血哽咽在喉。

豎子可恨!卑鄙!陰險!該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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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你兒砸要被教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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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鹹魚本質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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