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審問
康熙黑黑的眼睛發著精光,瞥了李雁兒一眼,又轉了回去。李雁兒被看得渾身顫抖不已,差點就要給他跪下去,但仍然強自鎮定,故作無事。
「那些獄卒都審了嗎?都放了哪些人。」康熙問。
高士奇道,「他們說有個黑衣男子奉了,奉了,奉索額圖索大人之命前來放人,放走的都是青幫有身份的人。」
「索額圖!」康熙搓搓手,長鞭一甩,轉了個身,沉吟道,「好哇,叫索額圖進來,其他人也都進來吧。」
康熙這一令,納蘭明珠等人,都走了進來,原來他們一直侯在外面等著康熙。
被點名的索額圖更是如臨大敵,已經害怕地跪在地上了。
這時,納蘭容若也進來了,稟道,「皇上,臣已經審問了那幾個獄官,他們還收了布坤每人三千兩,答應放走麻謙。」
康熙本來心中存疑,但如今一切都指向索額圖,眼睛盯著他,「你有什麼話說。」
索額圖回憶便如走馬觀花一般,自己被人當靶子了,暗怒李雁兒的手段狡詐!他本想抓一個,沒想到康熙知道的卻是一打,他見康熙震怒,可是證據確鑿,他也賴不了,只得趴在地上,默不作聲。
李雁兒本就是想藉機栽贓嫁禍,可她知道康熙並不想真正處罰索額圖,索額圖若一倒,朝中無人可壓制納蘭明珠。
康熙負手在屋子走了幾步,他知道麻勒吉和索額圖有勾結,但具體怎樣,還不十分清楚。他還需要再看看,但此事那麼多人看著,必須抓個人出來定罪。
「皇上,宜妃娘娘來了。」有人稟道。
康熙皺眉,不悅道,「她來幹什麼,叫她回去罷!」
恆若已經闖了進來。眾人一看,只見她整張臉塗滿了黃泥,黃土已經變硬,髒兮兮的,頗為搞笑,看到康熙跪了下來哭道,「皇上——求皇上饒了阿瑪。」估計是聽說了此事,匆忙趕來的。
索額圖一向疼愛這個小女兒,養的十分驕縱,兩人更是父女情深。
康熙道,「你先下去洗洗臉吧。」
恆若本想說出自己所看到的,但看李雁兒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也知道她早有預謀,空口白牙說不過她,而自己的阿瑪卻證據確鑿,只是不住地哀求康熙道,「皇上,此事必有蹊蹺,皇上一定要徹查啊。阿瑪他,也許是受人唆使也說不定。」說著,看了李雁兒一眼。
康熙聽到蹊蹺二字,不禁怒道,「什麼蹊蹺,錢都送了,擺明要放人,能有什麼蹊蹺?恩?」
不說還好,一說,康熙就來氣。他好不容易抓到這些人,還將計就計把李雁兒放在麻謙那,沒想到會功敗垂成。
皇帝一生氣,屋子人人登時大氣都不敢出。
李雁兒突然問道,「宜妃娘娘,你的臉兒怎麼回事啊。」
恆若瞪了她一眼。
李雁兒嘻嘻一笑道,「喔,我知道了。」轉而對康熙道,「皇上息怒。索大人放麻謙他們實在是事出有因啊。」
康熙道,「哼,能有什麼因?」
「那就要問宜妃娘娘啦。奴才聽宜妃娘娘曾經說過一件事,她小時去郊外玩,有一次天降大雨,她和阿姆走散了。她當時不過五歲,能怎麼辦呀,只能坐在地上哭。幸好得一個小哥相助,此人呢,當時臉上正塗了滿滿的黃土,且笑容可親。他送她回家,宜妃娘娘感念他的恩德,過了二十年仍不能忘記。」李雁兒見大家聽的入迷,繼續道,「後來啊,她做了皇上的妃子,下了江南,突然就遇見這個小哥了,但是小哥卻已誤入歧途,還被抓了起來。宜妃娘娘心中焦急,正所謂,一土之恩,漂飯信母啊。他就去找她爹爹,她爹爹愛惜自己的女兒,也說道,『大丈夫一定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此人對我有恩啊。』說罷,就同意了女兒的請求。」
故事一完,沉默良久。
康熙心中清楚,這是她給索額圖解圍,也正好順了自己的心,輕笑出聲,「什麼漂飯信母,是漂母飯信。」
眾人見康熙臉色稍和,都放下一顆心來。
李雁兒問恆若道,「宜妃娘娘,奴才說的可是嗎?」
恆若見康熙已經色緩,拜了一拜,哀求道,「皇上,念在我們是為了報恩——求皇上饒阿瑪一命,網開一面。」
康熙有了台階,自然趕緊下去,正色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索額圖,你私放朝廷罪犯,革你議政大臣、內大臣,但念在是為報恩,就先延期執行,你且戴罪立功吧。」
索額圖見自己躲過一劫,感動不已,沉聲道,「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退下吧。」康熙轉身坐下,「容若先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罷。」
李雁兒眼皮直跳,他留容若一個人,就是他還有懷疑,他在懷疑什麼?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讓自己留下。但是康熙並不看自己,李雁兒只能悻悻然地走出去。
等到時候再套納蘭容若的話好了。可是康熙如果有所吩咐,納蘭容若就絕對會禁口不談,他對康熙太忠心了。畢竟人家是從小長大的兄弟,自己又怎麼比得了。
她在門口立了一會兒,想聽聽裡面講什麼,就看見李德全過來請自己。李雁兒皺眉,果然,康熙有所懷疑。
這事,索額圖不幹凈,她不過讓他更臟一點兒。反正,也說不清。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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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隊伍浩浩蕩蕩地拔營離開,往南京而去,揚州城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百姓更是山呼萬歲地送康熙出城。
這次南巡,康熙根本沒有閑情遊玩,到了南京,他還要先祭拜明朝皇帝的皇陵,收天下世子之心,過問南闈科舉舞弊案,還要查查江南的吏治。樁樁件件,每一件都難如登天。
李雁兒心想,他這個皇帝當得,其實並不輕鬆,不然也不會累的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他累了,她也得陪著。媽媽的,這是重點。
她故意發出一些聲響,吸引他的注意,康熙睜開眼,淡淡道,「怎麼,無聊了嗎?」
「我能下去跟容若他們騎馬嗎?」李雁兒求道。她掀開車簾,外面天空一碧如洗,桃花如林,正是江南好風景吶。
「不行。」康熙重新閉上眼,一口拒絕道。
李雁兒扁扁嘴,是你自己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關我什麼事情,一轉頭,也不理他。
康熙站起身坐在她身邊,把頭靠在她肩膀上,撒嬌道,「陪我休息,否則你也別想玩。」
「是是是。」李雁兒故意推搡推搡他,示意他走開,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重。
從昨晚到現在,她見康熙對自己並無兩樣,料想他應該沒有發現,也就放寬了心。
但這人心中縱然翻江倒海,面上也是喜怒無形,故而也說不定。
到了驛站,康熙已經著一部分人先行去了南京,自己帶著十來個人隨後。
可隊伍一走,就出事了。
午後下了場大雨,康熙在馬車上靠著休息,估計是凍著了。他一生病,可把他身邊的人急壞了。
這驛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可不要出大事情啊。納蘭容若作為侍衛統領親自趕往前方小鎮給康熙買葯,高士奇診脈,其他大臣熬藥,侍衛則齊齊守在門外,伺候喂葯的事情就交給李雁兒。
這皇帝矜貴得很,瞧他們急著,李雁兒心想,不就一個傷寒嘛。
可是見他喝過葯后就睡得沉沉的,心中突然有些害怕起來,怕他一直睡下去。
只見他面色蒼白,眼圈周圍微微發青,估計是熬夜批閱奏章的弄的。
他一定是累壞了,才會突然生病。
李雁兒有些手足無措,按理說她該慶幸才是,他死了她不是自由了嗎。
可是她想,如果在自由和讓他活下來選,她肯定選讓他活下來。
到了後半夜,康熙病情仍不見好轉,高士奇精通藥理,說過幾個時辰溫度就會下去。可是李雁兒從未見過人燒的那麼厲害,也不敢睡覺,守在邊上。
外面雨下的極大,噼里啪啦地拍打著木窗子,昏暗的屋子就他和自己。
李雁兒抬起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不自覺地喃喃道,「你死了我怎麼辦呀。」接著更是糊裡糊塗地說了很多話,把臉靠在他的手上,不知何時眼淚也顆顆地落下來。
她暗想,如果他活過來。她就不逃了,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也不和他作對。
如果他不在的話,她還活著幹什麼呢。那麼多年,她又沒什麼朋友,最熟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什麼想法都有。
李雁兒一向聰明機智,遇見多危險的事情,雖然害怕但也能馬上鎮定自若,最終化險為夷。從未像現在一樣方寸大亂,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不由得伏在他的床邊默默地哭了起來。
這時,只聽得有人輕敲門,李雁兒用衣袖擦擦眼淚,站起來打開門,冷然道,「怎麼,什麼事情?」
穆阿古道,「主子,外面有人要投宿,雨那麼大,我們讓不讓他們進來。」
說是驛站,其實也就是個小客棧。康熙一來,就包下了所有,他們人不多,空房還是有的。
李雁兒皺眉,漠然道,「不放。」回頭看了一眼沉睡的康熙,「別打擾皇上休息。」
重新關上門,風雨吹著窗子呼呼的響。
這時只聽得外面乒乒乓乓有打鬥聲,李雁兒心中一緊,走到門口往外看去。
遭了,被人跟上了。
康熙治國二十年,天下只能算大概太平,可滿清是夷狄的觀念深入人心,暗中想殺康熙的數不勝數。
侍衛就那麼幾個,不知道夠不夠打。
樓下黑漆漆的,她也看不太清,過了許久,又聽見打鬥聲平了下去。李雁兒屏氣聽著樓下的動靜,過了許久,她關上門,拿了條鞭子捏在手裡,微微出汗。如果有壞人,她說什麼都要保護康熙的。
真可惱,什麼人跟著他,都想為他賣命,包括自己。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因為腳步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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