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深井
李雁兒還沒來得及反應,突然一個身影直直地衝過來,拉住了她。她抬頭一看,竟然是納蘭容若,為了救她,他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了。
還沒等他用力把她拉上去,兩人已經齊齊被推入了井中。
伴隨著一聲慘叫,兩人咚的一聲掉落在淺水中,不一會兒,井口就被巨石擋住,整個深井裡黑黢黢的,只聽見兩人的重重的呼吸聲。
剛才兩人掉下來時,納蘭容若怕她先落地,使用內力加快下落速度,提前一步先到達地面,然後在李雁兒掉落下來時,接住了她。
李雁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高聲罵道,「他媽的,鹽皮的臭娘們……」大約罵了半盞茶,接著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納蘭容若見她一怒一哭的,覺得此女子什麼都好,就是頗為野蠻,剛想勸慰幾句,突然悶哼一聲,靠在井壁滑了下去,鮮血不知何時已經染滿了整個水面。
「你怎麼了。」李雁兒立馬停住哭泣,向前細看,見他臉上布滿了汗,手按著胸口,「剛才受傷了嗎?哪裡痛?脫了我看看。」說著就想扒開他的衣裳。
納蘭容若黑暗中抓住她的手,然後猛地放開,喘著氣道,「不用了,剛才下來的時候,估計是衝力太大,有些內傷,不礙事的。」
李雁兒用力錘了下水面,「哎,老子得意忘形,給了別人可趁之機。早知道,就應該早早打發了這群死丫頭。這井壁都是青苔,那麼滑,也上不去。那林柔霜城府那麼深,皇上如果發現不了,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越說越想哭,她為了活命,委曲求全那麼多年,沒成想居然落在這個賤丫頭手裡。
「皇上很聰明,你放心吧。」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些嫵媚。
「你傷的很重嗎?」李雁兒上前一步,雙手扶住他的臂膀,彎下身子,把耳朵貼住他的胸膛。
容若驚慌道,「你做什麼!」
「我聽聽你的心跳,有沒有減慢嘛。你可不能死,你救了我一命,我要以身相許的。」她突然綻開一個笑容,調侃他道。
容若也被逗笑了,這個人,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這樣油嘴滑舌。
這時突然明亮起來,几絲月光落下來,照在井中,也照在兩人的臉上。李雁兒借著光亮仔細地在查看他的傷口,低著頭,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後頸,邊查邊抬頭問他。康熙喜歡醫道,經常看醫書,故而她也跟著學了不少。
她手指拂過的地方如涼玉一般,過後便熾熱起來。這樣反覆多次之後,容若低啞道,「好了,沒有了,你別看了。」
李雁兒卻並不理會,只顧著自己查看,一點也沒有男女大防的尷尬感。每次她抬頭,他只要稍稍向前傾一點點,就可以吻到她。
也許是月光照著她如明珠一般,膚如凝脂,眼如點漆,他終於忍不住,湊近了一點。等她抬頭,似作無意一般的,輕輕地拂過她的唇畔。
李雁兒見他雙眉緊蹙,俊秀的臉滴著汗,泛著粉紅,也沒有退開,任由他蜻蜓點水般的貼著。她沒有拒絕自己,容若心想,可是她的眼裡也沒有一絲波瀾,不由得心中一涼,緩緩地退開了。
李雁兒微笑道,「你就是太多心事,不夠大膽。難道他是皇帝,你就不敢想?」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不進一步,她也不退,看他怎麼辦。果然她一不動,他就退了。
容若苦笑道,「是,我太多心事了。」
李雁兒靠回井的另一邊,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道,「他可以有三宮六院,我就不允許有情人?他若是真心,我也就回饋他真心。他若沒有,也不能要求我專一吧。」
「你這個思想,倒是新鮮。」容若嘆了一口氣,剛才的那一步,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你又何必跟他賭氣呢。他是帝王,一般的大臣都有二十幾個小妾,別說他了。」
「其實和他比,你更好。」語畢,李雁兒輕笑出聲,閉上眼睛。
突然她綻開明眸,上前一步,撐住井圍,低頭吻住他。他不是康熙,不會拒絕自己,也不一定要當那個主導者,她想怎麼吻就怎麼吻。
情愛不就那麼一回事嘛!平時,康熙在寵幸別人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想法?
可是他是容若啊,她怎麼能這樣拿兄弟做實驗呢,李雁兒猛地一怔,回過神,輕輕道,「對不起。」
容若挺拔的身子虛軟地靠在那裡,胸膛因為剛才的吻而起伏著,她為什麼突然吻自己,搞得他心旌蕩漾,生出一些逾矩的想法。
過了許久,月光漸漸散去,透下來一些光亮。兩人知道天有些亮了。
納蘭容若道,「我現在有些恢復了,我嘗試著用內力送你上去。你上去之後,再來救我。」
「你都傷成這樣了,再施力,精疲力竭了,不是死了嗎。我不會讓你死的。」
「如果不這樣,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裡。如果真的要活一個,我寧願是你。」
「容若——」李雁兒遲疑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你不該這麼消極。」
容若笑著搖搖頭,透出些迷茫的神色來,「不,是我願意這樣。」
他一句話堵得她啞口無聲,她突然發現這麼多年,自己一直沒有用心關注過他。她的眼裡只有康熙,康熙在想什麼,會做什麼。她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因為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一個人身上,竟然沒有發現身邊的人對自己有這樣深的感情,實在是該死。
若是知道,她至少會避一下嫌……
而且納蘭容若的愛人方式,她永遠不會懂,或者說,她和康熙都不會理解,犧牲?傻子才犧牲呢。
李雁兒推身而起,淡笑道,「他會找到我們的。如果這樣都發現不了我們,他就不是康熙了。」
而她算對了。
久等李雁兒未歸的康熙,當夜就出來查探,得到的消息是,納蘭容若和李雁兒齊齊失蹤了,再加上邊上煽風點火,更加讓人懷疑兩人的確是私奔了。
可是康熙不信。
而林柔霜再有心機,也不會是康熙的對手。他親自問話,不出二個時辰就抓拿了林柔霜,然後在天將亮之前,來到後院井邊,命人移開大石,救了兩人。
李雁兒從井中出來,全身都濕噠噠的,康熙上前緊緊地抱住她,冷靜道,「你想逃哪裡去?
恩?」然後回頭吩咐曹寅道,「把全江寧最好的大夫都送過來看看容若。」語畢,抱起李雁兒,就往內堂走去。
他把她放在軟塌上,拿了件薄毯蓋在她身上,低斥道,「你無緣無故去後院幹什麼?」
李雁兒掀開薄毯,坐起身,「皇上突然這樣伺候我,我可折壽啊。」
「要不是,那林柔霜前言不搭后語,我還發現不了。」語畢,他的臉色凜然,「我跟你說了,叫你遣散她們,你不聽。這些官宦女子,不知出身來歷,誰知道她們有什麼心思?」
「誰能逃過皇上的眼睛,我可從來不怕。」
康熙凝視了她許久,嘆了一口氣道,「可是我怕。」他上前,吻了吻她的眉心,他不害怕她真的和納蘭容若走了,若是真的走了,可以抓回來。可是她若真的死了呢,那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李雁兒眸子橘亮,充滿興味地嘻笑道,「是不是我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會把我抓回來?」
「是。」他以一種帝王的霸氣道,「天涯海角,也會抓回來,而且你這個人,叫你隱居,那是萬萬不能的。故而,我只管往熱鬧的地方去抓,一抓一個準。」
李雁兒呵呵大笑道,「奴才明白了。那個林柔霜,交給我來處理。」
康熙有些疲倦,他親自審了一夜,人找到后,也有些倦了,「別殺了她就行,其他的隨你吧。」
「為什麼別殺了她?」
「她是御史之女,又不是尋常女子。你若殺了,朕很難交代,總不能說她推宮女下井這檔子事情吧,說出來都沒人信。到時候引得官怒人怨的,朕這次南巡是來收漢官的心的,不能一來就殺人家女兒。」
「好。」李雁兒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去審她。」
康熙拉住她的手,「你不需要休息嗎?這事牽扯了很多人,你別動。我來就好了。」
李雁兒拍拍他的手,徑直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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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柔霜被關在一個暗房裡,康熙沒有把她送官,估計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女子被綁著垂著頭,看到她來了,驚了一下,旋即恢復正常。好一個女間諜。
李雁兒嘻嘻笑道,「說吧,誰派你來的。」
「哼,你要殺便殺了吧。」
「殺你?」李雁兒道,「多可惜,活著難道不好嗎?你說出來,什麼事情全部交給我,我幫你解決。」
「就憑你?」林柔霜一掃之前的順從柔媚,冷笑道,「有多少人等著你死。如果不是皇上一力保你,你還有幾條命留著?你得罪的人還少嗎?憑你還保我,簡直大言不慚!」
李雁兒聽了頗感興趣,「殺我?」她以前雖然會收人心,但行事略為乖張,好的人關係自然極好,如御前侍衛那一批,但是壞的也極壞。如今,她卻不這樣想了,行事須得沉穩一點。「你說明白一些。」
「哼。」林柔霜閉上眼睛,「反正皇上是不會殺我的。你抓緊放了我吧。」
李雁兒見她不從,哈哈大笑,「年羹堯,你過來。」她招招手,吩咐他過來,「如果你要問話,那個人不說,你有什麼好法子。」
年羹堯皺眉,清冷道,「我會扒了她一層皮,手指一根根切下來——」
「停停停。」李雁兒敲敲他的腦袋,「做人,不能那麼殘忍!誰教你的,哼?誰教你的!他媽的,什麼一根根切,要一片片切,拿刀來!」
林柔霜臉霎時變得蒼白,之前她伺候她的時候覺得她和順極了,如今居然是這樣一副面孔,顫聲喝道,「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就割裡面,皇上只說留你的命,也沒說其他。」李雁兒吐了一口唾沫。
年羹堯已經拿著一彎尖刀遞給李雁兒,李雁兒一步步向前。
林柔霜看著彎刀發著精亮的光芒,大呼道,「我說,我說,是索額圖!索中堂!姑姑!索額圖選了十來個國色天香的女子,明年選秀打算入宮服侍皇上。我爹爹有把柄在他手上,我為了救全族,不得不犧牲自己啊,不然,誰願意入宮當妃子呢。」
「還有嗎?」
「索大人說,要我逮著機會,殺了你。還說你這個人笑裡藏刀,所以要事事先順著你。」
李雁兒點點頭,暗道這個索額圖很了解自己嘛,道,「你知道,你現在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吧。你父親什麼把柄在他手上,跟我說說看。」
「爹爹吞了海關稅金三百萬兩,索額圖掌握了證據。」
「這都敢拿,你爹爹不錯嘛。」李雁兒心道,曹寅如今是四省海關總督,看來這事還得找他辦。
索額圖扣押糧草,勾結蒙古,康熙早就想辦他了,為何遲遲不辦他,就是顧念太子。他要扶持太子上位,可是自己要提早逼著他廢掉太子。他說不要重罰林柔霜,估計也是知道裡面牽連甚多,首當其衝的就是索額圖。
她必須在西征之前斗跨索額圖,免得他礙手礙腳,阻礙她的大業。可是康熙不說動,她也動不了。因為前幾日祭祀表現良好,索額圖也已經官復原位。
李雁兒腦子過了幾百種想法,獰笑著對林柔霜道,「看來,我不得不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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