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方澄穆坐在自家的屋頂上觀摩種子選手們的練習。
為了給他們擠出更多練習的時間,方澄穆不惜拿出一部分糧食,連僅剩的一天農活都叫旁人替他們做了去。
兩個跑步運動員成績還可以。唯獨阿餅的鐵餅再難突破。
鐵餅不全用鐵製成。裡邊是石沙混凝土,外頭鍍上鐵片。鐵餅的重量幾乎全在石頭,一枚約有四斤。
阿餅最好的成績能擲出成年男子六十步的距離,稍微鬆懈點也有五十五步。
而去年的冠軍,成績是六十七步。
阿餅又擲出了一塊鐵餅。
鐵餅在半空中劃出道拋物線,快要落地的時候往前平飛一段,落到他前一次擲出的鐵餅之外。
這一丟比平時的力氣大,連鐵餅都給摔碎成幾塊。
阿餅又驚又喜,小心翼翼地用步伐丈量著長度。
「六十九步,六十九步!」
阿餅遠遠沖方澄穆揮手示意。
方澄穆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然後勾勾手指頭。
阿餅緩緩走過來,以為方澄穆要給他獎勵。
方澄穆道:「不是你,你繼續練。他過來。」
阿餅只能望見身邊的空氣。方會長到底說的是什麼?
凡人看不見隱身的神靈,方澄穆能看見。
他把幫阿餅作弊的丘比特喊過來。
丘比特已習慣穿上樹葉做的褲子,飛過來拍拍方澄穆的臉蛋:「缺愛的蓬萊人啊,你可有想念愛神?」
方澄穆還真有些想念小蓬萊的朋友們。他好久沒見大家了。
不對,狄奧尼索斯的賬還沒跟他算!
方澄穆嚴厲地對丘比特說:「你去問問狄奧尼索斯,為什麼要散播謠言毀我清白?」
丘比特當然知道酒神的小心思,他就是酒神委託過來看看方澄穆近況的。
丘比特不能賣隊友,便把酒神教他的話轉述一遍:「酒神是為你好。你越慘,特洛伊人就越容易接納你。你看現在你不就成他們的頭頭了?」
方澄穆姑且相信。他也準備打造賣慘人設。特洛伊人紛紛以為他被酒神奪去法力,這才願意同他生活在一起。
在這個方澄穆遭受迫害的故事裡,阿基琉斯是篡位者,酒神是同阿基琉斯站到一邊的神靈。於是現在,只有丘比特能夠來看望方澄穆。
丘比特想幫方澄穆幹些活兒。
小愛神提議說:「有我在,你的鐵餅運動員一定能奪冠。我可以抓著鐵餅飛啊飛,一百步都不是問題。反正他們看不見我。」
丘比特的想法很好,方澄穆只怕不好實現。
方澄穆記得把丘比特帶回小蓬萊的那天,帕里斯截住他問,這莫不是愛神的孩子。
可見帕里斯是能看見丘比特的。王子的眼光同普通民眾的畢竟不同。
要是給潘達羅斯之流看到丘比特幫忙,只怕他們也要喊別的神靈幫忙。屆時奧林匹斯大會變成神靈爭鬥大會,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方澄穆叫丘比特歇著,別瞎摻和體育競技的事迹。
小愛神沒幫上忙,沮喪地抓住方澄穆的肩膀,趴在上頭生悶氣。
方澄穆另有別的事叫他去辦。
方澄穆對小愛神道:「你趕緊去將帕里斯背後的箭拔了。」
方澄穆上次見著帕里斯,他的背後插有一支神箭,只剩半截箭尾露出皮膚。
帕里斯卻一點沒喊疼,旁人也沒看出他背後插著箭。
看款式,很像丘比特的小短箭。方澄穆沒有太留心,也不知那是愛之箭還是恨之箭。
丘比特摸不著頭腦。他沒對帕里斯出過箭呀。
小愛神撲撲翅膀往王宮飛去。他要好好查查到底哪個壞蛋偷了他的箭。
丘比特雖然運動會沒幫上忙,倒給方澄穆提供個新想法。
望著地上被愛神摔成幾塊的鐵餅,方澄穆有了讓阿餅奪冠的主意。
秋雨放晴的翌日,特洛伊的西城的體育場上人聲鼎沸。
雖說它號稱體育場,也不過用些籬笆圍起來的豬圈一樣的大圈。地上用草木編成的長條劃定界限。
參賽的選手將近兩千人,裁判只有方澄穆一人。
要真事事親力親為,非得把裁判累死不可。因此裁判者也只是站立體育場居中的高台觀摩,遇著爭執才下來裁判。
眾目睽睽之下,誰快誰慢,誰近誰遠,基本沒人敢抵賴。
兩千人分成三輪選拔,直至兩人進入決賽環節。
在特洛伊人的心目中,兩兩對決才是公平的對決。就像戰場上英雄與英雄的交手。誰要以多欺少,神靈也會棄他不顧。
方澄穆的種子選手們不負眾望,阿長、阿短、阿餅全都進入決賽環節。
由於不必勞作,圍觀的人數也遠遠超乎過去。
農戶們激動得大嚷大叫。十多年來,第一次有平民進入決賽階段。從前到了這個環節,都是兩個貴族的對決。
長跑項目的阿長呼聲最高。
大家幾乎篤定阿長能奪得桂冠。
長跑需共計48次賽道往返。也就是說,在初賽和半決賽階段,選手們已經跑了96個來回。
96個來回,四十里路途。
還是一個上午一個下午接連完成的項目。到了晚上的決賽,他們得跑第三個長途。
決賽對手是去年的長跑冠軍。強勁如他,經歷一天的折騰,也是頭昏眼花氣息不穩,得靠奴隸們扶著散步來恢復體力。
阿長跟個沒事人一樣,除去出點汗,呼吸均勻,說話流暢,一點看不出疲憊的模樣。
這便是東土內家氣功的長處。即便初學入門,在養氣修身上也能勝人一籌。一旦逢著耐力型的比賽,優勢立馬體現出來。
選手需要休息。長跑之前是短跑和鐵餅。
阿短的成績不太穩定。
預賽兩次,他都比對手慢半拍。
他的對手蘇拉是位王室遠親,家產豐厚,衣食無憂。這位老兄非但練習短跑,也熱愛廣場辯論。他是個熱愛思考和運動的全才。
方澄穆仔細調查過蘇拉的愛好與習慣,教阿短攻心為上。
兩人在賽道前熱身,準備衝上跑道。
阿短吹個口哨:「健足的蘇拉,前面兩輪你比我快三塊。如今我懇求你讓我半個腳掌。」
蘇拉當然不肯讓。憑什麼要讓半個腳掌?
阿短便激他:「嘿,我敢打賭,讓我半個腳掌,你一定會輸。」
所有貴族的榮譽感都很強,最不喜瞧不起他們的人,氣憤地說:「就算讓你一個腳掌,你也照樣被我遠遠甩在身後。」
阿短一點沒客氣,往起跑線邁出一個腳掌的長度。
然後阿短向眾人宣布:「慷慨的蘇拉把冠軍讓給了我。」
圍觀者一片嘩然。蘇拉更氣不打一處來:「我只讓你一個腳掌,你以為你就贏定了嗎?」
阿短重複著方澄穆教他的話,蹲下來跟蘇拉邊花邊講。
「你看,我跟你現在差著一個腳掌的距離。」
阿短在地上畫出兩個點。前面的代表他,後面的代表蘇拉。
蘇拉平日在廣場辯論也喜歡同別人畫點畫線,他還不知道許多年後人們把這東西稱為幾何。
蘇拉來了興緻,頗有遇到知己的喜感。蹲下來跟阿短一起畫。
「你看,你追上我,要花一些時間。」
阿短在兩點間連一條直線。
「可是這段時間裡,我又往前跑了一段。」
阿短往前面的點再畫一條線段。
蘇拉沒聽出什麼毛病,事實的確如此。
阿短接著畫:「你為了再追上我,你又得花一些時間。然後在這段時間裡,我又往前跑了一段。」
蘇拉這回開始懵圈。看著地上不斷延伸的線段,他好像總要落在阿短後邊。
為什麼會這樣呢?不該這樣的啊!
圍欄外的群眾看不到他們蹲在地上畫什麼,紛紛大聲嚷著叫他們趕緊比賽。
蘇拉全當聽不見。他沉浸在幾何學的世界里,在線段的旁邊畫了另外兩點,決定自己推演一番。
「我追上他需要時間,這段時間裡他往前跑幾步。我再追上這幾步,又要花些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他再跑幾步……」
蘇拉越算越絕望,讓了一步之後,他真的跑不過阿短!
守信是貴族的美德。既然讓了這一步,輸贏的責任都得自行承擔。
蘇拉儘管難過,也願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站起來向眾人宣布:「我輸了,冠軍屬於他。」
所有人都要把眼珠子瞪出來。怎麼他就認輸了呢?
蘇拉的幾何學興趣給激發出來,他彷彿又身處與人辯論的廣場,開始現場教學:「我給你們畫一畫,為什麼我追不上我的對手。」
不懂幾何學的民眾們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全場一派寂寥無聲。
蘇拉有些憤怒:「你們怎麼聽不懂呢?」
聽不懂就再講一遍,聽懂了才作數。
阿短趕緊拉拉蘇拉的胳膊:「別算了,改天咱們公平比一場,不要你讓。」
這才將愛思考的貴族先生從體育場拉走。
「好。健足的神靈庇護短跑大賽順利結束。冠軍就是農民阿短!」
農人們呼聲鋪天蓋地。貴族有些不甘,也無計可施。畢竟這是蘇拉自願放棄的項目。
端坐高台上的方澄穆吐出口氣。
他還不能放鬆,阿餅的奪冠難度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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