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向我俯首023
23
瑞納夫人說話算話。
到了宴會當天，她特地請人到訪高里奧家，將三名小客人提前請到了自己府上，而維璃葉小城最好的裁縫早就等候多時了。
《紅與黑》原著中於連同瑞納夫人相識已然是成年之後，而現在他才十一歲，年輕美貌的瑞納夫人自然也只當他是名幸運且懂事的小孩子，意識到今後他要離開家人前去巴黎，就想為這位小小少年做點什麼。
這般協助完全出於善心和信仰。
而一同到訪的還有幾位上次晚宴就見過的夫人小姐。
先生們聚在客廳談天說地，女眷與兒童則逗留在偏廳。上次晚宴足以維璃葉的人知曉市長先生在向高里奧先生賣好，因而高里奧家的兩位小姐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今夜社交的中心。
一時間奉承誇讚紛紛投來，搞得黛菲娜還以為自己真是什麼值得從頭誇讚到尾的神童和大美人。
「安娜絲黛西小姐個子真高，身材比例好極了。」
「黛菲娜小姐腰細，我看以後是不用遭受束腹之苦啦。」
「嗨呀，要是我能生出高里奧小姐們這般的女兒就好啦，巴黎的水土就是不一樣。」
幾位夫人小姐盡職盡責地當著捧哏，安娜絲黛西聽著聽著，就有些不太樂意了。
還在任由裁縫學徒測量尺寸的女孩，就把視線轉到身邊的於連身上。
「明明於連也很好看呀，」她和黛菲娜嘀咕，「為什麼她們不誇他？」
要擱以往，安娜絲黛西早就嚷嚷起來了。也就是落水之後她被卡洛琳小姐教訓了很久，又難得嚴格起來提點她社交禮儀的問題，當姐姐的最近才收斂了不少。
黛菲娜還沉浸在當「幕後黑手」的驕傲中，決定姑且不把這些人明晃晃的區別對待放在心上。
「夫人小姐們誇你，」姐妹二人咬耳朵，「是因為她們想討好爸爸，不是因為你真的好看。」
「那於連不也……」
「於連好看，咱們自己知道就行啦，不和沒長眼睛的計較。」
「哼。」
安娜絲黛西聞言，氣哼哼地選擇閉嘴。
也不怪她這麼生氣，明明於連確實也很好看。
黛菲娜量好尺寸，主動走上前，拉著於連同裁縫說道：「先生，我之前看巴黎的男孩子，總是喜歡穿海軍藍，能不能也為於連做上幾件？」
鑒於高里奧先生寵愛兩位女兒，黛菲娜和安娜絲黛西手中的時尚雜誌、畫卡可不少，她也就因此對這個時代的服裝多多少少有了幾分大概了解。
十九世紀的歐洲尚且沒有「童裝設計」的概念，所謂兒童服裝，基本上都是大人服飾的縮小版。
特別是對於女孩子來講，高里奧姐妹穿著的衣裙，除卻還沒來得及佩戴束腹外，與成年女性的流行款式大差不離。
而對於男性來講則稍微有所不同。
這個年代的法國女性穿著華美，以雍容華貴為流行，而男性服裝則自17世紀60年代起並沒有多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到了十九世紀，男裝仍然保留著夫拉克長外套、基萊馬甲兩個要素，只是成年人的著裝從七分褲變成了更接近於現代制式的長褲。
但七分褲也沒有徹底消失殆盡，起碼孩童還是經常會穿的。
黛菲娜一邊想著雜誌里的設計，一邊開口：「海魂衫加上七分褲如何？」
要知道於連長得漂亮，黑髮白膚，五官俊秀，十一歲的男孩還沒進入青春期，黛菲娜甚至覺得於連穿小裙子也不違和。
這樣的男孩穿上作小海軍模樣的裝扮，一定帥氣又可愛。
「黛菲娜小姐真是好眼光，」一旁有夫人附和道，「這麼搭配很適合於連。」
「黛菲娜小姐，您還有尺寸需要確認一下。」房間另一側的學徒開口。
「那好。」
黛菲娜又捏了捏於連的手，讓他安心等待裁縫測量尺寸，才走到了房間的另外一邊。
於連抬頭看了一眼拿著皮尺走來的裁縫，客客氣氣地點了點頭：「謝謝您，先生。」
他自詡在禮儀上沒出現任何差錯，然而剛剛還客氣相待的夫人卻乾笑了幾聲。
中年婦人坐在椅子上，拿腔拿調開口：「小於連，聽說你是索雷爾的兒子？」
「是的。」
於連不卑不亢地回答：「我父親的產業就在維璃葉的郊外。」
「索雷爾，那不是個木匠嗎？」
「嗨呀，我聽說索雷爾老爹脾氣粗暴的很，還老奸巨猾，怎麼能想到讓兒子讀書的？」
「這不就是把兒子賣給了高里奧家嗎，小於連，快過來。」
那名夫人掛著笑容，但於連卻感覺她渾身上下冷冰冰的。
笑容理應是溫暖人心才對。安娜絲黛西的笑臉就像是正午里的太陽，能融化冰雪和山川；黛菲娜的笑意則更溫暖，輕輕淺淺沁人心脾。
就連高里奧先生的笑容也是那麼令人振奮，他揚起笑容，接下來說出的肯定是鼓勵和支持的話語。
但這位夫人的笑容卻是那麼尖刻，讓於連感覺渾身不舒服。
貴族都是這樣嗎？
「快過來呀，你家庭教師怎麼教你禮儀啊，」夫人趾高氣昂的命令道，「果然是木匠出身，天性如此，教也教不好的。」
於連猛然攥緊拳頭。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是木匠的兒子罷了。
「出身低賤」四個字幾乎如同烙鐵般狠狠烙在於連的身上，自從他碰到高里奧姐妹開始，始終不曾放過他。
有時候於連也想，也許不認識娜西和菲娜就好了，哪怕是忍受挨打和虐待，也不用平白無故遭受這般侮辱。
中年婦人高傲的語氣比親生父親毫不留手的耳光更讓於連感到疼痛。
但……
他不能表現出來。
想要向上爬，他就不能讓這比暴力更強的侮辱傷害到自己，不能因為旁人的輕賤和污衊，就隨隨便便的展現出真實情緒來。
他得學會忍耐。
卡洛琳小姐說過，多少人在革命時期被囚禁於巴士底獄也不曾放棄自己為人的尊嚴和底線，他如今所經歷的尚且不及半分牢獄之災。
旁人輕賤，沒關係，他們也不配得知我的真實想法——年幼的於連在心底想道。
我的真實想法，有我的朋友，有娜西和菲娜知道就好。
所以於連最終緩緩地鬆開了五指。
還未步入青春期的男孩，時刻謹記著卡洛琳小姐的教導，無動於衷地對著傲慢的夫人揚起一個禮貌的笑容。
於連生得好看，皮膚細膩、容貌俊秀，打著卷的黑髮之下，一雙烏黑的眼睛熠熠生輝。他依舊保持著謙遜得體的姿態，彷彿沒聽到剛才夫人的刻薄一般，好聲好氣地回應：「是這樣沒錯。高里奧先生能為我提供難得的機會，是我的榮幸。」
出言嘲諷的夫人的微微一愣：「你這孩子——」
他回應的落落大方，怕是來自巴黎的世家貴族也不過如此，倒是顯得刻薄的夫人落了幾分氣度。
中年婦人自討沒趣，只得訕訕笑了笑，找了個措辭起身離開。
待到她離去后，於連清亮的眼神才暗了暗。
他下意識扭過頭，看向房間的另外一側。透過層層人群，透過幾位大人們漂亮的裙擺和衣衫，於連看到正在興緻勃勃與瑞納夫人討論服裝的安娜絲黛西，和站在她旁邊……同樣在看著自己的黛菲娜。
那雙澄澈的淺藍眼睛安靜地凝望著於連。
…………
……
「菲娜都聽見了。」
晚餐之後，趁著成年人們不注意的功夫，於連對黛菲娜開口。
乖巧坐在椅子上的黛菲娜飛速地瞥了一眼客廳中的高里奧先生，而後低低「嗯」了一聲。
「要幫忙嗎？」黛菲娜輕聲問。
於連繃緊了面孔。
他同樣看向客廳，幾位大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神情自若、熱鬧喧囂，甚至是剛剛那位自找沒趣的夫人，正拽著高里奧先生不放，熱情地與之討論著什麼。
這就是大人們的社交場合啊……
就算黛菲娜決定幫忙，她又能幫什麼呢？聰明溫柔的菲娜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改變別人的想法。
「我不在乎，」於連低聲說，「總有一天，我會變得比他們還厲害、還高貴，讓瞧不起我的，統統都去後悔。「
「好呀。」
黛菲娜似是很高興，她輕輕拍了拍手，無比期待道：「我也希望於連能出人頭地，成為很厲害的人，但是嘛——」
「於連不在乎，我在乎。」
瘦弱纖細的黛菲娜，還是保持著燦爛笑顏：「於連不生氣，我生氣，我可不能生氣，我會氣壞身體的，所以這口氣，我非得發出來不可。」
於連一愣：「菲娜？」
黛菲娜這幅模樣，不論如何都不像是在生氣。
她也沒繼續糾結這個話題，只是牽起於連的手：「快走吧，別讓爸爸久等。」
就好像這麼一句話揭過了一樣。
而待到兩個孩子走到客廳，就聽到市長瑞納先生拍了拍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高里奧先生面前，鄭重開口：「今夜我要宣布一件或許能改變維璃葉未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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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其實還蠻喜歡於連自尊心高以及野心勃勃這點的來著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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