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天兵的日常

第二一一章,天兵的日常

夜,雷角山安靜,山裡時不時傳來妖獸的鼾聲。

只有巡夜武尉穿梭在大營之中。

一隊武尉巡邏至大營邊角的帳篷附近,對面前一個威武的身影毫無察覺。

月光照到男子的側臉,正是神雷元帥石成。

此刻,石成旁還有一個身影,卻看起來面孔模糊,即便光線不錯,那人相貌也是一片星辰的模樣。

蔣平營帳。

石成撥開帳簾,帳內十二天兵塑像整齊地出現在眼前,地上還躺了一個。

「帝君,就是他。」

石成對旁邊的身影說道。

那身影端詳了一會,才開口道:「奇怪,看似平平常常,身上也沒什麼因果雜線,你確定有其他人帶他歷劫?」

石成點頭:「千真萬確!之前聽他提起了一次,我未曾查到,後來我親身經歷了一次。」

那身影思忖起來,復又搖搖頭:「人間彙集三界因果,雜線太多,說不定是哪方神明降下的機緣吧,本君不擅長掐算,沒法幫你這位麾下武尉了。」

石成點了點頭,拱手一拜:「勞煩帝君一趟!」

「無妨。」

那身影說完,淡化如月光散去,竟是一輪月下分身。

……

翌日一早,曹閑醒來。

吃飯,巡山。

蔣平是一個很好的人,這位唐人盡職盡責,而且一路非常照顧曹閑。

雷角山裡其實有妖獸的,而且不弱。但蔣平說那妖獸平素不會與天兵爭鬥,都是活了上千年的妖怪,知道出手攻擊的話是什麼下場。

天兵巡山,一方面拱衛大營,一方面也是看住它們,它們有些時候待煩了,喜歡下界亂跑,會給人帶來很多麻煩。

可也有妖獸自視甚高,喜歡捉弄他們。

今天正巡了一半時,一頭魍魎攔住他們去路,那魍魎鬼面邪眸,佝僂著腰背,周身黑光如水,表情非常戲謔。

他故意在路上弄出瘴氣!蔣平見狀忙帶隊後撤,卻還是發現有手下中了招。

「蔣大哥,那是什麼?」

「魍魎!魍魎老祖本為顓頊帝之子,生前暴戾,死後魔念深種,又與魔人結合,誕下許多後代,擅長毒疫。那瘴氣即便天兵吸入都會腹瀉嘔吐,三五天不見好,這傢伙可憎無比,最喜捉弄人。」

蔣平惱怒這隻魍魎竟然借著雲霧,偷偷用毒疫,剛剛的瘴氣有兩個天兵中招,即便很快撤出毒疫範圍,還是嘔吐腹瀉不止,眼看再吐下去神軀都快散了,蔣平只能道:「你們四個把他倆抬回去找軍醫,我帶剩下兄弟繞路巡山!」

幾個天兵聞言扛起同伴,曹閑卻道:「先等等,要不然讓我試試?」

蔣平一怔:「曹奉真還會醫術?」

曹閑也不確定自己治人的醫術對神軀有沒有用。

如果是雷星針能治,自己腦海里會有信息流出現,顯然雷星針對此類中毒不能醫治。但曹閑還有鎖毒珠!

「不確定有沒有用,不過既然都是玄光施展,或許有機會。」

探明了一下傷情,曹閑先用雷星針紮下,這是試探對方的氣脈。只是神軀軀體不像人身的那種氣!而是有一團能量流。

在能量流彙集處,曹閑種下鎖毒珠。

一周天、兩周天、三周天的循環……幾處能量流彙集的地方,被曹閑先後種下鎖毒珠,到了第五周天,鎖毒珠吸飽了毒氣,被曹閑一顆一顆地拔出。

拔毒!

這毒珠非常像癩蛤蟆背上的毒瘤一樣,被剜出后那兩位兄弟表情立即好轉!

「咦!快看,吳角他們臉色變好了。」

「好厲害啊,魍魎的毒也能拔?」

周圍天兵訝異起來。

曹閑擦著汗,鬆了口氣。

八顆鎖毒珠,是曹閑用出的極限,渾身玄光全凝成鎖毒珠后,力氣被抽空大半,此刻曹閑有些疲憊道:「有香灰嗎?用香灰埋了。」

「有!」

一堆香灰鋪在土坑裡,鎖毒珠被埋了進去,這才算拔毒結束。

曹閑看著那兩位天兵好轉,也放了心:「我本事微末,有沒有餘毒還不清楚,現在可以送回去讓郎中們看看。」

「好!你們兩個,扶吳角他們倆回去。」

蔣平吩咐完,再看曹閑時露出喜色,「曹奉真深藏不露,這次多虧了你了。否則吳角他們會受重傷。」

「蔣大哥太客氣了,但就算我不出手,這位大哥也不至於受重傷吧?」

「怎麼不會?」

「可是我聽說神魔難滅……」

蔣平搖搖頭:「人間的神祇有供奉,恢復的很快。我們這些底層的天神,除了後人能供奉些,剩下的就是主帥賞賜了,死傷雖然不多,但也會有……」

曹閑一愣,這豈不是混的還不如一些獨霸一方的陰喪好?

「那你們……圖什麼?」

都已經是天兵了,還會傷亡,這豈不是很奇怪?

「那你呢,奉真拜斗又圖什麼?」蔣平反問。

「我……」曹閑低眉,「只是不想遇到一些讓人無力的事,想讓周圍的世界變得好一些,想讓那些作惡的人得到報應,所以我需要變得強一些。」

「一樣,圖個心安。」

蔣平隨口答完,「我們繼續巡山!」

……

……

比起鬼來,神有一點好處,就是長生。

鬼無供奉,則活不久。

神不一樣,即便沒有供奉,也是長生不老。

但長生不是不死的。

比如王八,理論壽命千百歲,實際得靠命運,哪天被人一網撈去燉了湯,理論壽命多長都不頂用。

這就是意外,放在天門之中,便叫做『劫數』。

這時候曹閑才發現九真也不過是不同的意識體罷了,被神化的人物實際上也都在與天爭命的,至高的神明也有劫數。

都是在與天抗爭。

回到營地,曹閑心情也慢慢平復,聊起了別的。

「雷角山那些妖怪,平時不用剿滅嗎?」

「只要不觸犯規矩,不到必要時刻,沒誰會去剿滅他們。」

蔣平聊著雷角山的規矩,感覺和人間沒什麼不同,曹閑忽然想起一個段子,任職神庭、位列仙班,還是得日日履職,天天上班。

幸好天兵也有好多開心的事。

蔣平道:「其實大家日子雖然枯燥,但隔上幾十年能回鄉省親,還是很開心的。」

蔣平上一次回鄉是60年前,他是唐人,家在扶風,尚有後人活著。那次恰好過年,跟著後人吃了一頓年夜飯,夢裡逗了逗最小的孫輩,而且當夜還揍了一個過來作祟的厲鬼,蔣平說起這事就無比自豪。

人所求的就是心安。神也一樣。

能夠保護想保護的人,就是一種心安。

「曹奉真,神沒有凡人想象的高高在上,也沒有你剛看見的弱小無奈,神既然和人同樣位列九真,其實某些方面與人差不了多少。只是神有的,人沒有,人有的,神沒有罷了。」

蔣平說人求神拜佛,神也會希望人來上貢召役,都是一碼事。

九天之上暗淡無光的伴星這麼多,寂寞地活在這虛空之中,也想嘗一下人間珍饈,也想被人召役下凡,抖抖威風。

曹閑從沒聽過誰跟他聊這些,細細品嘗下來,似乎有些道理。

「而且有時候兄弟們休沐,大老遠跑到天市垣買些東西,也相當舒服。」

蔣平說了一大堆生活化的事情,曹閑心情這才沒了剛剛那般沉重。

「蔣大哥,像咱們天兵能娶妻嗎?」

「嘿!瞧你說的!怎麼不行!天有神,地有祇,人間一些娘娘廟裡多的是好姑娘,而且還有一些山野神祇多為女子,昨天找你麻煩的百里戰有次去人間,在當地桃花廟就認識一個桃樹姑娘,回來吹噓了好久,說是二人互相傾慕、神交很久,有時候還寫信呢!」

蔣平這種正經人聊起八卦來也是眉飛色舞的,「你瞅瞅百里戰那五大三粗的樣,隔三差五坐在雷角山的石頭上,拿著一封通神箋請人朗讀,真是笑話。」

曹閑樂了。

他知道神是天神、祇是地神,天神之間愛慕者少,似乎大多有主,都是人間拱火撮合的,而無主者大多是神仙的侍女內眷,這些天兵手伸不過去,就在地上打主意。

其實也沒七情六慾,就是孤獨。

一顆不會發光的伴星飄在九天之上,要多孤獨有多孤獨,在人間找個木頭、石頭訴訴衷腸,也沒什麼犯忌的。

「他也是省親碰見的姑娘?」

「那不是,他是被召役到人間碰見的。」

「召?人間也能召他?」

「自然!他攢了好些年的紫氣福錢,買了本符天籙,姓名在冊,一些山野小修捉妖拿鬼時會請神下凡,他恰好就下去了。」

曹閑摸出自己打賭贏的那本符天籙,這玩意還有如此用處?

「對了,你也可以用。」

「我就算了吧……我這點本事……」曹閑乾笑一聲,自己勉強勝過百里戰手下的鄒青,可比不上百里戰。

蔣平道:「其實咱山裡那些因果水域也能下凡。偷偷跳進去,不知道會跳到哪個年代了,如果沒人發現,就相當於溜出去享個樂子。」

蔣平和曹閑聊著這些奇聞異事,營帳門口忽然走進一個身影。

「蔣平!你猜怎麼著?桃姑娘給我回信了!」

百里戰豪邁一笑,忽然發現曹閑也在,乾咳一聲板著臉,「你怎麼還沒走?神遊天外這麼久,你不會是回不去了吧?」

曹閑鄙夷望著他:「百里隊長,我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哪位桃姑娘的廟,把她介紹給別的山神。」

「你敢!」

百里戰說完,發現周圍人哄堂大笑,百里戰立即意識到曹閑在逗他。

百里戰臉頰漲紅,忽然一拳轟去。

十步拳直打曹閑肚子,曹閑腳下蓮紋綻放,拳風打散了一地的蓮花,而曹閑則來到百里戰身邊,看起了信箋。

「好你個奉真,還敢靠過來!」百里戰怒目。

「別生氣啊百里隊長,回頭我給蔣大哥和你供一桌宴饗,當賠罪好了!」

百里戰冷哼一聲,不過這次看曹閑順眼了許多:「這還差不多!畢竟我符天籙都給你了,哼!」

百里戰說完,對蔣平咧開嘴道:「蔣平,幫我讀一下桃姑娘寫的什麼,有些字我不認識。」

百里戰搓著手,蔣平無奈拿過信箋:「百里兄敬啟。一別數年,不知兄長是否無恙。今夏桃花滿山,妹又想起與兄共游桃林之景,彷如昨日發生……」

曹閑也湊在旁邊,忽然發現有人蹭自己。

一回頭,是一個極其不好意思的大漢埋著頭捂著臉,蹭曹閑肩膀,還在扭身子。

蔣平繼續道:「小妹神廟,前年新修廂房三間,廟祝待我不薄,為我重塑神軀,廟內香客又增許多,去年歲末更添財神殿一處,依稀記得百里兄提過與玄壇元帥同為北神庭麾下,小妹每每夜遊財神殿外,都會思念兄長,不知兄長何時下凡,可來小妹廟中一敘,略備薄酒,以示相思……」

「哦呦~~~」

整個營帳內外,蔣平的手下、百里戰的手下都痴漢一樣地笑著,有的還摳著嘴唇,激動地不得了,彷彿心裡鑽了個小兔子一樣。

百里戰更是扭捏的噁心極了。

曹閑見他捂著臉,快把自己肩膀的肉都蹭掉了,趕緊離得遠了點。

蔣平也像個痴漢一樣在笑,還聲情並茂道:「夏日已至,小妹思緒紛擾,也不知跟兄長說些什麼,只是每每夜望北庭,都會想起兄長模樣,繁星如你,相伴長空……」

百里戰臉上的褶子一層又一層出現,營帳裡外兩隊天兵也giegiegie地笑起來。

但蔣平忽然話頭一轉。

「其實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小妹最近遇到困擾,縣裡有雨神廟護法名桃將軍,欲與我結連理,小妹曾拒三次,那雨神護法仍不死心,小妹苦惱。礙於雨神廟大,不敢斥責,但願兄長能下凡助我……小妹著實不勝其擾……」

話說到這,營帳內外炸開了鍋。

「這不能忍!」

「這必須去幫忙!」

「百里隊長,要下凡嗎?」

「好膽!區區郡縣雨神而已,豈敢放縱護法桃將如此猖狂!」

「敢搶百里隊長的人!」

百里戰表情沉默。

蔣平收了信箋,拍了拍他肩膀。

「別擔心,既然是正神,不會胡來的。多半是那桃將軍自作主張,仗著雨神的名頭罷了。你也不要衝動,雷角山的規矩你不是不懂!」

百里戰抿著嘴,點了點頭:「蔣平,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兩隊天兵氣憤不已,他們這些年也都是靠百里戰的信箋排解孤獨的,一路看著他們走來,雖不能成天作之合,但也是神交莫逆,今日忽然遇見這麼糟心的事,誰都想給百里戰出主意,可誰心裡都沒主意。

此刻,曹閑乾咳一聲:「冷靜。」

兩隊人馬靜了下來,復又出現火爆的聲音:「這怎能讓人冷靜!」

曹閑淡淡道:「我能下凡。」

兩隊人馬一愣,瞬間圍了過來。

「曹奉真!沒想到還有你在!」

「嘿,巧了嗎這是!」

「真是幫了大忙了,昨天鄙視了你兩句別往心裡去啊……」

「曹奉真這忙您一定要幫!」

「是啊,咱都是元帥麾下,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雨神小兒放肆啊!」

曹閑抬手,一口唾沫吐地上,嚴肅道:「好了!諸位,我和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識了,我把話放在這!誰敢動桃花廟小妹,就相當於動我老婆!!!那雨神小兒,我這次回去非打不可!如果罪不在他,那個什麼桃將軍,我也要毒打一頓,給各位兄弟出氣!」

一言既出,滿堂喝彩。

「好!」

一瞬間,蔣平發現曹閑的聲望在這一刻高過了自己和百里戰。

百里戰拽著蔣平袖子:「蔣平啊……那小子……哦不,曹奉真他剛剛說話是不是有問題啊,什麼叫相當於動他老婆?那不是他老婆啊……」

蔣平拂袖道:「都這時候了還糾結這些!」

蔣平振臂一呼:「說的好!曹奉真!」

一群天兵高呼起來。

忽然,又一個武尉出現在營帳外。

「亂叫什麼呢?」

「總領……」

周圍偃旗息鼓。

那武尉進來,瞥了一眼曹閑道:「元帥感應到有人間奉真來了雷角山,一會要來這裡看看,收拾一下。」

「遵命!」

曹閑深吸一口氣,看來這次歷劫,快結束了。

百里戰湊過來,不好意思道:「曹奉真,這次謝謝了!先前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趁著石成沒來,曹閑連忙問道:「都是自己人,別說這些。百里大哥,你總得給我說說桃花廟在哪啊。」

話音剛落,周圍湊來十幾個腦袋:「曹奉真,這地方我們熟!」

曹閑一愣:「你們知道?」

「嗨,聽了幾十年的信了,門清!」

------題外話------

感謝『卍雪月』、『荒古魔主』『十月風火』『雪國情詩』的打賞~~~

都校園天兵了,寫點天兵談戀愛也不過分吧!

有些人愛的人在天上,有些人愛的人在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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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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