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把敵人變少，把朋友變多】

隴右將領們終於走了，帶著三千騎兵離開蘭陵。

天下無不散宴席，況且人家也不是來赴宴的，而是過來幫忙打仗，只不過沒趕上戰事而已。

這不能怪人家，實在是戰事結束的太快。

此次安祿山揮軍五萬入關，天下人都以為山東要遭殃,那畢竟是五萬大軍啊，而且還是藩鎮邊關的邊軍。

五萬邊軍的實力，幾乎可以和關內十五萬大軍相比。而在這種強大兵力的威懾下，隴右騎兵們仍舊敢來幫忙，單是這份心意，就足以令人感動。

況且人家並非裝裝樣子，而是千里疾馳一路狂奔,從隴右到蘭陵兩千五百餘里,人家只用了七個晝夜就到達。

哪怕是再挑剔和狹隘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在玩命的趕路。

連趕路都玩命，顯然不存在裝樣子的可能，因為越是來的早，越有可能參與到大戰之中。

所以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隴右騎兵們是真的要來上戰場拚命的。所以任何一個蘭陵人都明白，今後的隴右將會是蘭陵的好朋友。

我遇艱難時，你千里馳援，雖不曾並肩攜手，但心意我已明知。

從今而後，你我是友！

……

時間已經是深秋了，又或者可以稱作為初冬。

天氣還未變寒，但卻甚是涼爽。

這季節不需要在樹下乘涼，隨便往院子里一坐就很舒爽，天高雲淡，微風習習,讓人不由自主犯懶，總想懶洋洋的打個盹。

郭子儀拎著小酒壺，美滋滋的喝上一口,然後打個酒飽，張開嘴巴等人投喂。

一隻芊芊素手，捏著一粒炸做金黃的花生米，輕輕放在他的口中，順手幫他擦一下嘴角的酒漬。

花生米炸的很脆，嚼起來滿口生香，郭子儀只覺十分滿足，愜意的仰躺了下去。

枕著的觸覺很柔軟，帶著一股少女的清香，但卻不知道是玲瓏的腿，又或者是鈴鐺的腿。

沒關係，反正是自家丫鬟的腿，而且是通房丫鬟，枕著不算犯法。

「嘻嘻！」

耳畔響起兩個丫鬟的嬉笑聲，聲音裡帶著甜甜的幸福，芊芊素手再次出現，這次投喂的是一塊酥脆的炸蝦仁。

郭子儀彷彿坐吃等死的懶貨，慢悠悠的嚼著噴香的蝦仁。他感覺這種日子很滿足，但是投喂他的兩個丫鬟比他更感覺滿足。

唯有旁邊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冷哼,顯示著這家女主人的不滿：「你們兩個丫頭，就這麼慣著他吧，總有一天把他慣出毛病，養出一個好逸惡勞的大爺來。」

說話的是楊玉環，此時正在做針線活，偶爾舉起手裡的小棉襖，對著日光查看縫製的針腳。

兩個丫鬟受了呵斥，並沒有驚慌之色，反而調皮的吐吐舌頭，嘻嘻笑著道：「今日是休沐呀，姑爺需要好好歇息，從開始打仗到現在，姑爺足足忙活了一個多月，又是帶兵出征，又是歸化降卒，可累了，要歇歇……」

楊玉環無奈，伸手擰了一下丫鬟的臉蛋，打趣道：「屁大點的姑娘，竟然懂得疼人了。要不我今晚給你倆掛個紅燈籠，讓你們圓了通房丫鬟的美夢啊？」

這話調侃的有些葷，兩個小丫鬟嚶嚀一聲，臉腮兒通紅，垂著小腦袋不敢說話。

楊玉環哈哈大笑，繼續做她的針線活。

在她身邊的地上，鋪著一塊厚厚的油氈布，玲瓏郡主正在以頭觸地，用腦袋頂住一個小傢伙的腦袋。

這是一種名叫頂牛的遊戲。

只可惜玩遊戲雙方的勢力有些不對等。

一個是二八少女，一個是穿開襠褲的奶娃，即使少女再怎麼柔弱，奶娃也不是她的對手。

純粹是仗著力氣欺負人。

有種後世腳踢幼兒園的味道。

「哈哈哈，虎頭你又輸了，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整座郭氏后宅的院子里，響徹著玲瓏得意的脆笑聲。

可惜樂極生悲！

突然啪的一聲脆響。

卻是楊玉環抬起巴掌，重重在玲瓏的小屁股上抽了一下，呵斥道：「堂堂一個郡主，沒有一點正行，你跟一個吃奶娃娃比頂牛，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丟臉。」

玲瓏伸手揉揉屁股，哼哼著犟嘴道：「我陪小孩子玩，肯定要玩小孩子的遊戲。姐姐你憑什麼打我，你沒發現小虎頭玩的很開心嗎？」

楊玉環氣笑了，眼睛一瞪道：「他玩的開心？我看是你玩的開心吧。小虎頭才多大，滿打滿算一歲多……你讓他和你頂牛，還不如讓他去頂石頭。」

玲瓏眼珠子亂晃，俏臉顯出一抹鬼祟，尤其眼睛之中的竊喜和驚喜，彷彿是突然之間發現了好玩的事。

楊玉環何等精明，頓時看穿她的小心思，連忙呵斥道：「伱要是真敢抱著小虎頭去頂石頭，可別怪我罰你去給郭老太爺送飯……」

玲瓏嚇了一跳，頓時泄氣道：「不去不去，我才不去，老太爺太能啰嗦，每次去送飯都要嘮嘮叨叨個沒完，耳朵都聽炸了，打死我也不去。」

楊玉環輕哼一聲，道：「算你還有個怕的事。」

玲瓏眼珠子又咕嚕嚕亂轉，陡然抱起小虎頭撒丫子就跑，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中，透著得意洋洋的興奮：「我們去攆狗，讓小虎頭騎狗玩。」

這次輪到楊玉環嚇了一跳，急急道：「你還敢讓他騎狗，知不知道家裡的大黃多可憐，上次被小虎頭騎著，揪掉了大黃半個脖子的毛。疼的它呲牙咧嘴，見到你們倆個就躲著走……回來，趕緊給我回來。」

然而院子深處傳來玲瓏的嘻嘻哈哈，以及小虎頭咿咿呀呀的興奮，一大一小早就溜遠了，很快那邊想起忠犬大黃的凄慘叫聲。

楊玉環氣的面色鐵青，忍不住就要站起身去追。

直懶洋洋斜躺的郭子儀終於睜開眼，道：「打狗攆雞，孩子天性，小虎頭已經一歲了，你犯不著這麼緊張。」

楊玉環臉色氣的更青，怒道：「小虎頭是孩子，玲瓏也是孩子嗎？她都二十歲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大的孩子？況且我並不是緊張她和小虎頭，我是可憐給咱家護院的大黃……看家狗，算一口，你懂不懂。」

郭子儀嘿嘿而笑，道：「就是因為狗算家裡的一口，所以玲瓏和小虎頭才和它親近啊。你聽聽它叫的多歡快，我估計現在尾巴搖得很歡實吶。」

楊玉環重重一摔針線筐，道：「這是叫的歡快啊？這是叫的凄厲吧。可憐的大黃，怎麼攤上這麼一家子人。」

郭子儀又拎起小酒壺，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這才道：「其實你應該感覺開心，玲瓏疼小虎頭是好事。你難道沒發現嗎？她比你更寵溺小虎頭……」

楊玉環仍舊氣沖沖的，道：「疼愛是好事，寵溺可不行。你難道沒發現嗎？玲瓏的性格越來越像個孩子。以前她可不這樣，渾身透著精明。」

郭子儀哈了一聲，道：「她現在也很精明，只不過精明是針對外人，唯有在家裡的時候，她才會流露出孩子的天性。尤其是在你面前，越發像個小孩子……」

說著一停，繼續又道：「一個人在什麼時候才會像小孩子呢？必須是感覺毫無壓力並且受到照顧的時候。玲瓏如此，我也如此，甚至咱家的兩個丫鬟，甚至還有郭七一家，只要大家在家裡的時候，全都是同一種感受，沒壓力，特輕鬆，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會流露出天性。」

「造成這一切的根本，是因為你這個后宅之主的能力，家事被你治理的利利索索，產業也被你規劃的面面俱到，我們所有人全都不用費心勞神，只需要按照你的步驟去走就行。」

「這種情況之下，大家毫無壓力，所以在你面前之時，就會顯得特別放鬆……這是好事啊，你應該感到驕傲才對嘛。」

旁邊兩個小丫鬟急急點頭，紛紛補充道：「是呢是呢，姑爺說的很對，我們也感覺特別輕鬆，只要有夫人在就特別輕鬆。」

說話之間，丫鬟鈴鐺又伸出芊芊素手，捏起一粒炸花生米，嫻熟利落放進郭子儀口中，笑嘻嘻道：「姑爺吃點，壓壓酒氣。」

另一個丫鬟兜兜，則是把郭子儀腦袋擱在她腿上，同樣伸出芊芊素手，又輕又柔的按摩，甜甜道：「姑爺累不累，眯眼再睡一會嘛。」

楊玉環氣的麵皮發鼓，她那風華絕代全是無奈，突然伸出手指，挨個點了點三人腦門，恨鐵不成鋼的道：「合著全家就只有我操勞，你們只需要跟著享福就行了，是吧？」

兩個小丫鬟嘻嘻直笑，乖巧道：「有您在，我們特別安生。感覺這才像是過日子，而且日子特別有奔頭。」

楊玉環表面裝作生氣，其實她十分寵溺兩個丫鬟，聞言雖然故意耷拉著臉，但卻抓著兩碟糕點塞過去，佯裝呵斥道：「自己也吃點，不要老是想著伺候人，某些人相當大爺，我這個主母可不能壓榨丫鬟……聽話，把糕點都吃了，瞧瞧你倆瘦的，不準把糕點給他吃。」

兩個小丫鬟乖巧答應，看向楊玉環的眼神都帶著孺慕。

……

這時郭子儀翻身而起，臉色顯得有些肅穆，沉聲道：「按照時間推算，隴右騎兵們應該回到隴右了吧。你幫我分析分析，接下來會是一個什麼情況？」

說著看了一眼楊玉環，沉聲又道：「比如當他們回到隴右之後，見到那位同樣姓郭的節度使，彙報這一次蘭陵之行，說出他們的所見所聞……那麼，那位節度使會是什麼反應？」

「除此之外，還有劍南道的騎兵，他們同樣在咱們蘭陵呆了數日，同樣看到和接觸很多核心之事……那麼當他們把這些彙報給劍南節度使之後，那位節度使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楊玉環像是沒有細聽，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樣子，然而當她開口之時，才知道早已胸有成竹：

「郭知運這個節度使，屬於傳統武將的情況，雖然他已經藩鎮一地，擁有了類似諸侯的勢力，但是他骨子裡忠心，可以看作是大唐擁篤。」

「而劍南道節度使崔光遠，他對於大唐的忠心不算多，但是這個人很執拗，畢生守護他所謂的規矩……比如今次他派兵來源，就是因為他認為安祿山揮軍入關乃是破壞規矩。」

「這兩位節度使都是藩鎮，麾下各自執掌著接近十萬大軍，雖然他們對大唐的忠心不一樣，但是可以把他倆都看成是大唐擁篤。」

「只要咱家還在大唐發展，並且沒有表現出謀反作亂的心，那麼，著兩位節度使不會成為敵人。」

郭子儀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道：「也就是說，能夠成為盟友，對不對？」

楊玉環悠悠一笑，道：「藩鎮也好，節度使也罷，當勢力和權利達到一定程度時，無論軍事還是民生其實都是政治。」

「而政治是什麼？」

「政治就是把敵人變得越來越少，變朋友變得越來越多。」

「這個朋友也許不是知心友人，但卻可以是用利益捆綁的同路。最關鍵的是，你在捆綁他們的時候不能讓他們感覺到強勢，又或者說，尾大不掉的威脅。」

楊玉環說到這裡，笑意岑岑看著郭子儀，誇讚道：「這一點你做的很好，莽夫是最讓人放心的人。等到這兩地的騎兵們回去之後，向他們的節度使彙報之時，必然會先說你的秉性，而你的秉性必然會讓兩位節度使放心……」

郭子儀點了點頭，笑著道：「那可不，我這種粗人，毫無城府，直來直去，任何人都不用擔心，防備我背後捅刀子。」

楊玉環『嗯』了一聲，道：「所以接下來的局勢，應該是兩位節度使對咱們蘭陵產生興趣，並且由於你展現出來的無威脅性，很容易讓他們做出結盟和友善的決定。」

「如此一來，天下九大藩鎮就有兩個成為盟友，有了他倆的守望相助之後，無論朝堂還是藩鎮再想動咱們就得好好想一想。」

「而不像此前那般，安祿山想起兵就起兵，雖然他沒能威脅到咱們，但是他起兵的隨意已經顯示出咱家的弱勢……如果咱家夠強，他敢隨隨便便動兵么。」

郭子儀聽到這裡，忍不住點頭，道：「是這麼個理。」

說著感慨一聲，再次又道：「人活於世，果然派系和勢力很重要，我現在才終於體會到，有人相助的重要性，哪怕我再怎麼能打，但是盟友仍舊不可或缺。」

楊玉環微微一笑，道：「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咱家主要是和人結緣，朝堂上與人為善，藩鎮中拉攏盟友……有了守望相助之後，又可以縮起來偷偷發展了。」

郭子儀眼中一閃，道：「種田，發展，等到下次再展示力量時，我估計咱家可以成為藩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