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小神大蠊

神界。

信使小蜂帶著『昆蟲之神』的口信，飛躍連綿群山，來到了一片原始密林裡面，在這裡，他找到了一位靜居在此的神明。

小蜂長著蜂頭人身，有兩對透明羽翼，此時面對眼前這位儀錶堂堂的蟲神，他躬身說道：「蠊大將，蟲主有要事找你，請你去一趟昆蟲宮。」

『蟲主』即是『昆蟲之神』，意為萬蟲之主；『蟲神』是統稱，凡昆蟲之類成神，皆可以此稱呼。

蠊大將身高八尺、模樣俊朗，長發青漸紫，明眸黑含赤，穿著樸素，有謙和之風。

他將一杯蜜飲遞給信使小蜂，「遠來辛苦了，喝點水吧。」

信使小蜂喜歡甜蜜之物，他接過蜜飲，滿面歡喜：「謝謝蠊大將。」

蠊大將：「神界近來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信使小蜂：「沒有。」

「那昆蟲宮呢？」

「前一百年，有一群花仙子過來鬧了一番。」

「鬧什麼事？」

「大蝽神在她們管理的一個湖泊里洗澡，把水染臭了，她們來找蟲主主持公道。」

「結果怎麼樣？」

「蟲主罰大蝽神禁閉兩千年。」

說著，信使小蜂話鋒一轉，「蠊大將，蟲主這一次看上去真的有很要緊的事，你可以儘早出發嗎？」

小信使在各種神之間往來多了，了解這些神的秉性，一個兩個的，大部分都是渾水摸魚、消極怠工之輩，他現在要是順著對方的話茬子聊下去，說不定一兩年都停不了。

蠊大將本人還是有點責任心的：「好吧……看起來似乎真有些急切，那我先出發了。」

尾音一落，他整個人化作一道青光，徑往南方飛去。

……

『昆蟲宮』一方面指的是昆蟲之神的住處，另一方面也是指管理蟲類的官方機構。

一道青光自北方而來，落在了宮殿正門前。

兩名侍從小蟲趕忙上前迎接：「蠊大將，蟲主在一號會議室等你。」

「知道了。」蠊大將擺擺手，示意自己一個人過去。

在路上，他一邊走一邊思忖：一號會議室是昆蟲宮最小的會議室，以往在那裡開的會議都是秘密且要緊的，難道神界又要遭遇諸神黃昏了？

他上一次出現在那間會議室里，會議討論的內容是『蟲族神位削減』一事，那場會議之後，蟲族多樣性永久的少了兩類，這在蟲族內部算是非常嚴重的大事件了。

「近來天象挺和諧的，應該沒有滅族的需要吧？」——很不確定的心思。

「……」

一般來說，在沒有外敵的時代，只要創世神安安分分，下頭再怎麼亂都不會有大問題，怕就怕上頭不安分……

……

一號會議室。

蠊大將剛走到門前，門就自動開了。

從外邊看過去，裡面一片漆黑，像一個沒有希望的夜晚，暗得滲人。

「......」有必要整得這麼黑嗎？蟲族風評這麼糟糕，跟這喜好暗黑風格的蟲主絕對脫不了干係。

在心裡吐糟了兩句，蠊大將邁步走了進去。

人後腳剛跨進來，那門就『吱~』的一聲關上了。

裡邊有一個幽藍色的光源，光源在會議桌主位的背後，藍光黯淡，照在蟲主背上，在桌上映出了一個模樣猙獰的黑影。

蟲主不喜人形，常常以蟲的姿態見人，其形象對於凡人來說可謂恐怖，但對於蟲族，就是威武霸氣了。

蠊大將剛一進來，就受到了蟲主以及其他五個同僚的注目。

這些視線裡面，有期待、有熱烈、有戲謔、有古怪，成分非常複雜。

今天絕對沒有好事！

——蠊大將心裡一個咯噔，迎著眾人的視線，硬著頭皮走到右邊第三個位置坐下。

這時，蟲主四手雙雙交叉，一雙撐著桌面、一雙抵著額頭，同時陰沉著臉說道：「蠊大將，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得力的屬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絕不會叫你過來。」

蠊大將可不會真信了上司的鬼話，他看了看同僚們不詳的表情，問道：「蟲主，是不是又要進行『神位削減』了？」

蟲主立馬擺手否定：「不，問題沒有這麼大，我只是需要你去幫忙毀滅一個世界。」

——他也很害怕這種事。

「哦……嗯？什麼？毀滅世界？」蠊大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毀滅世界跟我有什麼關係？再說了，這事也輪不到昆蟲宮吧？」

蟲主：「這是創世神的『神諭』，他要求我們必須在三個月內毀滅那個世界，現在還剩一個月。」

「……」

這些話…一點兒也不突兀。

創世神擁有『創世』權柄，能夠進行世界層面的重置跟修改，一般的小世界要是有事惹到了祂，祂真會一氣之下讓手下的神把那個世界毀了。

毀滅之後再重置，什麼事都沒發生；毀滅之後重置加修改，改了也只有神知道。

那個神任性得很。

……

此事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對於後來者，需要更多的說明。

蟲主詳細道：「不久前，創世神口頭指派了一個滅世任務給獸神宮，結果獸神宮派出去的人只出工不出力，創世神知道后大怒不已，然後直接降下『滅世神諭』，要求我們所有神宮共同出力，必須在三個月完成滅世任務，否則全體受罰。」

滅世滅的是一個小世界，這不是一件輕鬆事，但也不難，可想到此事已經過了近兩個月，就不免使人好奇了。

蠊大將問道：「那個世界有什麼問題嗎？」

蟲主：「那個世界自成一體，與主世界的循環部分極少，神界的神到了那裡，力量百不存一，只能依靠創世神的『神諭』，通過毀滅的方式來增加力量。大神蜂，你給蠊大將說一說你的親身經歷。」

『大神蜂』倍感難堪，他一隻手捂著臉說道：「我下界后，計劃通過讓蜂類停止傳花授粉，製造混亂恐慌來獲取力量，結果……計劃僅實施了三天，一群自稱『弒神者』的人類就打上門了。」

看同僚出醜是件非常好玩的事。

蠊大將憋笑道：「所以你還打輸了？輸給了人類？狼狽逃回了神界？」

大神蜂羞惱得滿面通紅：「你下去，你可能還不如我！」

蠊大將昧著真心點了點頭：「這倒是事實，大神蜂為人謹慎，做事小心，連你都折戟了，換其他人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做事不能太積極，越積極活兒越多，適當的認慫很重要。

大神蜂聽了好話，臉上又有了光彩，彷彿從病危轉成了重症一樣。

……

蟲主一張臉藏在陰影裡面，看不出是何表情，他敲了敲桌子，總結道：「大神蜂的遭遇，以及從其他神宮傳出來的消息，都證明了強攻是不可取的，想要在剩下一個月時間內毀滅世界，最靠譜的辦法還是得靠瘟疫……」

頓了頓，他接著道：「蠊大將，我希望你能下界去輔助蚊官，一起製造並散播毀滅世界的大瘟疫。」

這件事可疑的點太多了，蠊大將不想參與進去：「蟲主，這件事蚊官一人就足夠了吧？不需要我。」

蟲主：「蚊官太善良了，必須要有人在一旁監督。」

蠊大將：「可是……我也心善啊，論起心狠手辣，蠍將軍應該比我更適合才對。」

蠍將軍也在現場，他陰陽怪氣道：「蚊官只聽你的話。」

大家都知道蚊官暗戀蠊大將好幾千年了，因此他這話一出，其他事不關己者都露出了揶揄的表情。

蠊大將感覺臉上有些掛不住，更清楚此事已推脫不掉，只好點頭接受：「既然如此，那我便下界去協助蚊官。」

蟲主話裡有話道：「各方面都要協助啊。」

「……」

……

合法合規地下界需要去到一個叫做『萬神殿』的地方，那裡有個『三界池』，只要手持特批的信物，直接跳進去就能穿越到下界。

不過要是沒有信物，那就保不準會發生什麼了，比如說……誤入豬胎什麼的。

與『三界池』的功能對應的設施是『天門』，從下往上，一般都會從『天門』里出來。

蠊大將進入『萬神殿』后，正好看見一個頂著野豬頭的健碩男性從『天門』里走出來，豬耳朵缺了一個，看上去慘兮兮的。

兩人是熟識。

他主動過去搭話道：「大野兄弟，好久不見，你怎麼……這般狼狽？」

大野一隻手按在來人的肩膀上，沉重悲痛道：「蠊大將，你也是去滅世的？」

蠊大將點點頭：「對。」

大野：「兄弟，我給你句忠告，那地方的人類沒一個好的，遇見了絕對不要心軟手軟，你看看我這耳朵，我就是心軟留了幾手，這耳朵就被咬掉了啊！還是被一個小女孩咬掉的，他們比原始人還野蠻！」

神與神的悲歡並不相同，蠊大將聽了不僅不感同身受，反而還想笑。

但表面上還是要裝一裝的，他假裝可憐道：「兄弟，回去好好休息一陣吧，我們蟲族的大神蜂跟你的遭遇差不多，也是......唉。」

「……」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就在分別的時候，大野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臂：「蠊大將，我能麻煩你一件事情么？」

蠊大將：「什麼事？」

大野指了指自己缺掉的那個耳朵：「我掉的耳朵沒有處理好，它如果被凡人撿到吃了，那人可能會得到強大的自愈能力，那份自愈能力不是凡人之軀能承受的，它會失控、會狂暴，很糟糕。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了，我希望你能幫我處理一下。」

蠊大將：「那裡都快毀滅了，你還擔心這個？」

大野：「毀滅是工作，這件事是我個人的請求，你不用特意去做，就是遇到了，隨手幫一下。」

蠊大將臉上帶著笑意，卻強裝為難道：「嗯……有點麻煩啊，你要是願意把你做美食的獨家秘方告訴我一份，我就答應了。」

大野在神界有『食神』的稱號，這事兒對他來說連小事都算不上。

他直接變出一本書來，笑道：「我的獨家秘方都在記在這本書裡面，你看一看，喜歡哪一頁就撕哪一頁，要是都喜歡，這本書就送你了。」

蠊大將接過書，看都不看，直接翻開一頁撕了下來，然後將書丟還給了對方：「別想著占我便宜，幫你一頁紙就算了，休想我幫你一本書。」

「哈哈~」

幫的是舉手之勞，給的是無關緊要，兩人只是玩樂似的走個形式罷了。

……

「哦，居然是做餃子的秘方，一麵餃子皮，一麵餃子餡，一張紙正好湊夠。」

蠊大將一邊走一邊晃蕩著手上的紙張，沒一會兒就來到了『三界池』前。

『三界池』看著不大，面積約三千平方大小，水面上有荷葉蓮花，萬千姿態，似真似幻；池水若流光浮動，微波分層，水光蕩漾，細看能從中瞥見凡間光景。

望著轉瞬即逝的種種景象，蠊大將心緒漸亂：

「上一次下界是什麼時候呢？」

「……想不起來了。」

「我隱約記得，好像是一場很開心的經歷。」

「到底是什麼呢？」

「……」

搖搖頭，停掉腦子裡的胡思亂想，他將紙張收好，然後搖身一變，變化出了普通人的模樣與裝束。

緊接著，他拿出蟲主給的『特批信物』，輕身躍起，落入池中······

……

……

下界。

某處人跡罕至的樹林里。

毫無跡象的，空氣中突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波瀾，波瀾陣陣，浮現出了一個人影。

很快，人影凝實成實體，輕輕落在了枯枝落葉堆積的地面上。

準備毀滅世界的蠊大將降臨了！

然而……

『知了——知了——』

『嘰啾——啾啾——』

『呼——呼——』

蟬在叫，鳥在鳴，風吹樹葉響。

這地兒沒有一丁點『世界將要毀滅』的氛圍。

「忽然理解同僚們的辛苦了。」

蠊大將雙手扶著腰，露出一副『身體虧空』的模樣。

到了這個世界，他的神力同樣百不存一，神力驟降，使他久違的有了虛弱的感覺。

「看來不是同僚不努力，是土著太兇殘啊。」

「力量降到這種程度，確實打不過一些特別的人類。」

「……」

這裡說明一下，神明下界后力量百不存一，指的是『力量上限百不存一』，在上限之下，力量是可以自然恢復的，可要想獲得超越上限的力量，就只能通過創世神的『滅世神諭』，按照神諭要求的行為來獲取力量。

『神諭』中的『毀滅世界』是個很含糊的概念，其中的『世界』一般指的是『該世界的主體文明』，放在這裡則是『人類』。

『毀滅』則更加籠統，根據過往的大量實踐資料，可以將其歸納為『所有破壞人類文明以及傷害人類身心的行為』。

蠊大將乃是蜚蠊之神，得益於某些臭名昭著的同族們，他不需要特意進行毀滅行動，就能獲取可觀的力量，畢竟……在這個世界，某些大小蠊們無時無刻不在傷害人類脆弱的心靈。

有傷害，就算『有進行毀滅行為』，就有『力量產生』，進而供奉給它們的神。

「我能感覺到，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湧入我的身體……」雖然單位時間內的量少到可憐就是。

……

幾分鐘后。

自草葉叢中飛出來一群黑蚊子，蚊子繞著蠊大將飛了兩圈，然後四散離開。

——這是蚊官發來的通知，表示的意思大概是『我快到了。』

「那丫頭還是那麼正經，又正經又心細。」

一般的神可不會為這麼點事而特意提前通知。

蠊大將一想到蚊官的事，就感到腦殼在發緊，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平常時候他都是能避就避的，現在有『要事在身』，就真的沒辦法了。

「我忽然好想念我的前任，當初怎麼就分手了呢？」

「……」

——這傢伙可不純潔，他是有過情史的神啊。

......

窸窸窣窣。

踩踏枯葉、推分草木，在雜亂的樹林中行走，很容易便能製造出各種動靜。

蠊大將朝著聲源處看去，只見一位扎著短馬尾、穿著樸素、容貌俏麗的『少女』朝著他這邊慢慢走來。

無視年齡因素，蚊官長得就像清純可人的鄰家妹妹，而蠊大將則是不著調的、有帥大叔氣質的青年。

兩人隔得遠時，蚊官臉上有明顯的喜意，可越向前她的表情就越平淡，待走近時，已變得平平常常。

她率先開口道：「蠊大將，三百五十多年沒見了，近來可好？」

如此奇怪的問話，讓蠊大將聽得脖子發硬，「……還行吧，跟以前一樣，倒是你，你怎麼做起毀滅世界的任務來了？」

蚊官：「蟲主安排的工作，不能拒絕。」

蠊大將：「他們亂來的，你不能也跟著他們亂來啊。」

蚊官眼中似有異光閃過：「那你呢？你也亂來嗎？」

蠊大將攤手道：「我是沒辦法，昆蟲宮的大蟲神裡面就我貢獻最低，連大神蜂都上了，我不可能不上。唉，現在來都來了，還是專心辦正事吧，你進行到哪一步了？」

「你想在這裡說話嗎？」

「這裡潮濕陰暗，沒有旁人，是個秘密談話的好地方。」——點頭。

「可我記得你不喜歡陰暗的環境。」

「生活中不喜歡，現在在工作。」

「隨我來吧，我知道一個好地方。」話完，蚊官不等對方回應，直接轉身前行，在前面帶起了路。

蠊大將：「……」

這個蚊官，比以前主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