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很像師妹的少女
一月底的時節,正是整個年份最冷的時候。
在水靈氣最多的北境更甚。
一個穿著單薄衣衫的少女,極其違和的出現在了一月底,出現在了雲簾宗的山腳下。
雲簾宗收徒大會的第一關,就是要登上綿長的山道,到達五千米之高,如入雲端的雲簾宗真正大門處。
且只能用自己體力和靈氣去走,不許動用法寶,路途上還有雲簾宗的內門弟子和少數長老監管。
但凡看到了敢使用法寶的存在,立馬廢除其參加收徒大會的資格。
衣衫單薄的少女走在的登山的人群後方,她沒有鞋子,因此更加小心,每走上一塊台階都會等一下,徹底穩住顫抖的身形后,才會走出下一步。
這就導致少女的步伐走得很慢,漸漸的落在了最後,緊緊咬著牙,忍著痛得生疼的寒冷,謹慎前行著。
但她並沒有走到最後邊,有幾人比她還慢,且表現的比她還要吃力。
這是正常的事情,每年都會有前來拜師的弟子賣慘,且大多都是自知天賦不行,所以想要表現出異於常人的毅力來。
這些少年們往往是十幾歲的年紀,穿著打扮都樸素撿漏,甚至有些人還包紮著傷口,拄著拐杖,蹣跚而行。
不過這些賣慘的苦肉計,負責監督的長老們早就看遍了,當下也只是暗自搖頭,覺得這些少年真是自作聰明,還不如好好的登山。
不過其中倒是有一人引起了長老們的注意。
那位沒穿鞋的少女。
以往就算有賣苦肉計的少年,但也沒有敢直接光腳登上的,畢竟北境本就寒冷,九月的天就開始大雪紛飛,河面結冰了。
到了最冷的一月底時,更是霜殺萬里,不僅殺老人,更殺老樹,連深山裡的豺狼虎豹都會被凍殺!
登山的台階上結了厚厚的冰霜,僅是觸碰一下便有刺骨的寒冷,像是要鑽入骨髓,隔著鞋子都能穿透到腳掌,將腳掌凍紅。
這少女敢不穿鞋子登山,若是被長老看上收入門下了還好,畢竟凍壞凍傷對於凡人是重傷,但對修士來講不過是一顆丹藥下肚,再溫養幾天的事情而已。
可這少女要是沒被長老收入門內,那之後的日子就摻了,雙腳大概率凍死,血流不通,除非願意花凡間的大價錢買山上宗門的丹藥,再請修士用靈氣溫養,不然只有截肢。
截肢可能都算最好的結果,若是一月底的寒氣入體,從人體最重要的腳底穴位進了骨髓,那她這一生都要伴著嚴重風濕,但逢冷季,便會身軀劇痛。
這也是之前的少年們雖然也會賣慘,但沒誰真脫鞋脫衣的原因,要是真落了不能痊癒的頑疾,那就得不償失了。
且會這麼做的少年們,一般家世都不算好,更多的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聽了家裡長輩的話語,想要來爭取一個仙途,圖一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嘉興王朝的修士,就算是最底層的一境修士,都是千里挑一,再往前走,二三境的修為就是萬里挑一了。
長老們收徒大多也只看資質,能有個登山的毅力就可以了,不需要有多少。
多了沒用,境界的提升,不是說你能忍住苦悶、毅力足夠就行的事情。
得看資質,看悟性。
若沒有資質,僅憑毅力,那麼長老們把這種少年收入門下,反倒是害了這少年。
所以負責監督的長老們看見這光腳的少女,只是覺得其表現得太誇張了些,其餘倒沒什麼心裡波動。
少女不言,默默登山,腳掌在此刻已經被凍的烏黑,血液寒冷,流通得緩慢了起來,但是她登山的步伐沒有變慢,已經維持著原先的速度。
她穿著很單薄的衣衫,外邊裹了一件破舊的皮衣,因為背後爛了一個洞的原因,能看到她裡邊穿著的更爛的毛衣。
這點衣物連禦寒都不夠,更別說維持運動了。
少女的臉頰也很快紅潤了起來,是寒冷下身軀的自動保暖機制開始作用了,加快了血液的供給。
但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當少女的髮絲凝起冰霜時,她的步伐總於慢了起來,沒走一步都會伴隨著劇痛,所以她會緊皺著纖細的眉頭。
還有幾位少年跟在她的後面,此時真是納悶極了,實在想不明白這麼有這麼狠的人,為了賣慘連身體健康都不要了,他們就算不斷的漸緩步伐,但在這少女的苦難下,就顯得安逸多了。
畢竟他們有鞋穿,還有能夠保暖的衣物。
這就讓後邊的少年們有些惱怒了,暗道風頭都被這不知道哪來的少女出盡了,他們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丑。
懊惱蔓延到了心頭,很快變成了遷怒。
而一個人的少年時期,很可能是這個人心最狠的時候。
因為不懂事,所以忌憚少。
少女行至山道一半時,已有大雪紛飛,豆粒大小的冰渣子胡亂的拍打在臉上,有微小刺痛。
少女咬牙,縮到了衣袖裡邊,緊緊攥著拳頭,以此取暖,她登山的腳步再次放緩了,因為害怕打滑,且還要避開台階長的冰渣子。
她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裡邊毫無雜質,很清澈,直直朝上看,盯著雲上。
那裡有仙人。
鎮里的老乞丐說了,只要登上了這山道,就有可能求見仙人,拜入仙人的門下,要不是仙人只收少年,老乞丐都想去登山道了。
少女緊緊咬著牙,這樣才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軀活力,代表還沒被凍僵。
她想走上去,看到仙人,改變自己卑微的身份!
她明亮的眸子閃耀著名為期盼的光芒,也是這股力量推動著她走到了這裡,走了這麼遠。
山門之上,是一眾長老的圍觀,看著自己預訂好的少年成功登山了,便會朝一旁同僚露出得意笑容。
也有做賭注的,賭最後幾位少年能否堅持到最後的登山成功。
其中賭注最多的就是這位少女。
長老們對她給出了評價。
「毅力尚可,資質低下,頭腦愚笨。」
毅力有目共睹,資質低下是身軀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波動,這就代表少女與天地間的溝通生澀,幾乎沒有。
頭腦愚笨則是批評少女竟然會用這種重傷身軀的方式來賣慘,博取同情。
長老們賭的就是這少女能否成功登山。
目前來看是賭失敗的長老多些,不過賭注都沒給多少,幾枚靈幣而已,就是當個消遣的樂子在玩。
陳十三站在山道上,望到了艱難前行的少女。
苦難是相同的。
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
陳十三想到了自己,道觀在冬季時也會下雪,也會很冷,找不到吃的東西,菜地里也不結菜了。
等到一月底的時候,家裡的米就吃完了,餓得不行的陳十三開始在山上找老鼠和冬眠的蛇。
倒是有一些,被陳十三找到后就成了高溫下的肉湯,當時怕袁啟靈不吃,陳十三還說這是烏雞黃鱔湯。
不過山上的蛇就這麼兩條,很快就逮完了,走投無路的陳十三啃起了樹皮。
真的很硬,帶著一口苦澀的味道,不僅難以下咽,還很難嚼。
估計樹也沒想到有人會吃它吧。
最後怎麼挨過這個冬季的呢。
陳十三低價賣了自己屋裡的傢具和值錢點的衣物,買了兩百斤米放在了家裡,硬吃過了一個冬天。
那個冬天,衣衫單薄的他冷得直發抖,和還年少的袁啟靈縮在被子里,腦海里不斷想著以後的出路。
想到這裡,陳十三又看向了登山的少女。
其實少女不像他。
更像是啟靈,她們都有一雙明亮且水靈的眸子,每當師妹用這雙眸子望著陳十三時,陳十三都會心軟,為數不多的感情也會展露出來。
可能他也覺得師妹是自己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吧。
陳十三將髮絲上的冰渣子打掉,輕輕一躍,蹲在了一旁的石墩子上。
王鷗從人群中走來,朝陳十三笑道:「這批弟子你看完了沒,有中意的嗎?」
陳十三微微搖頭,回道:「沒有。」
王鷗笑道:「不急,反正你只收一個弟子,可以挑一個好的慢慢教。」
陳十三撇了王鷗一眼,問了一個問題。
「你說苦難能夠帶來什麼?」
王鷗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回道:「能夠遭受苦難,在之後肯定能得到自己的感悟,於修士悟道應該是有好處的,或許在之後還能得到自己的機緣也說不定。」
山腰處,幾位少年短暫商議,眼神終於是狠辣起來,看著少女緩步向上的背影,滿是憤恨,此時也不管有沒有長老監督了。
幾人快步向前,裝作想要衝刺的模樣,手肘卻故意碰撞到少女的身軀,將她單薄的身軀撞的晃動,然後用力一抽。
少女身軀失重,就要朝著下邊跌落,如果跌下的話,她就真的完了。
不止是登山。
還有人生。
少女的身軀往後,她凍得烏黑的手伸出了破爛的衣袖,想要極力的朝前邊抓取,卻只能摸索到冷空氣。
她明亮的眼睛還看著山頂,那裡是她的希望,現在卻離得遠了,甚至由於身軀將要跌倒的原因,更漸看不到了。
她努力的睜開眸子,想要再去看,似乎只要看到了,就有希望一樣。
沒有了,看不到了。
少女感受到了刺骨的寒風,她的頭顱就要重重的打在台階上。
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留下一命,然後殘疾的過完一輩子吧。
她還在極力的睜開眸子,可惜只能看到下著蒼白大雪的天空了。
山上長老們看到了,但是沒有人動身,只是有些微微驚訝。
陳十三在之間就站起了身軀,朝著王鷗回道。
「苦難就是苦難,除了痛苦什麼都帶不來。」
他受不了少女和袁啟靈一樣的眼神。
這可能是他離開道觀后的第一次心軟。
陳十三動了。
在幾位少年動手之前,邁著不緊不快的步伐,在一眾長老驚疑的目光中,走上了山道。
而當少女頭顱即將撞到台階時。
他揮袖接住,像是春風托起秋天的落葉,重新接回了生機勃勃的樹上。
陳十三調整得有些兇狠的相貌面無表情,問出話語。
「你鞋呢?」
少女神情愣了一下,隨即趕忙從懷裡拿出一雙破爛的厚底寬大鞋子,遞給陳十三看。
明顯是不符合少女碼數的鞋子。
「怕打滑?」陳十三問道。
「嗯。」少女點頭,又很小聲的,像是擔憂一般的說出了一聲。
「謝……謝。」
卑微到了極致的人,即使是道謝都會害怕,怕別人不滿意。
和師妹確實還挺像的。
於是陳十三以盡量溫和的語氣回了一聲。
「不用謝。」
少女的眼眸瞬間明亮起來,像是得了天大的獎賞一般,嘴角都有了抑制不住的微笑,卻又不敢直接笑出來。
可能她笑起來的話,會很俏皮吧。
那就更像了。
陳十三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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