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太無恥了吧
衛言和老者扯了兩句淡,這時候浴室裡面的水聲停下來了。
衛言看見那些鬼魂,帶著很多肉身出來了。
衛言挨個看過去。
老者微微一笑,說道:「別著急,別著急,都在這裡,不會給你損壞的。」
很快,衛言找到了自己的肉身。
這種感覺真奇怪,自己盯著自己的肉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肉身開口了,他微微一笑,說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不拿你的肉身了,你可以帶走了。」
隨後,裡面的魂魄從肉身中鑽了出來。
肉身軟軟的向衛言倒過來。
衛言伸出手,去扶住自己的肉身。
這時候,他感覺有一股吸力,把他的魂魄吸到了肉身當中。
衛言,還陽了。
還陽了就好。還陽了復活區就能使用了啊。
衛言滿足的點了點頭。
老者微微一笑,說道:「按照咱們的約定,小兄弟應該留在我們小李村了。」
衛言笑眯眯的說道:「這個,我恐怕做不到了。」
老者:「……」
他有些迷茫的說道:「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衛言:「嗯,我反悔了。」
老者:「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衛言:「我是小人啊。」
老者:「……」
他攥緊了拳頭,想要給衛言來上一拳。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鬥智不鬥力,這是老者的原則。
他從來額米有主動殺過人。
他喜歡看人自殺。
因此,老者忍下來了。
衛言看見老者忍了,頓時大失所望,嘀咕著說道:「鬧了半天,又是一群不敢殺人的啊。」
周圍的厲鬼聽了這話,都對衛言怒目而視。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走過來動手。
衛言皺了皺眉頭。
這些厲鬼,看起來身上的戾氣很重,但是……好像完全沒有那股狠勁啊。
這些厲鬼,就像是山寨出來的一樣,徒有其表而已。
忽然,老者呵呵笑了一聲,說道:「你是後輩,哪有先人和後輩一般見識的?」
「算了,算了,我原諒你了。」
衛言琢磨著,要不要來老套路。
雖然老套路從來不管用,但是總得做點什麼啊。
不過,老者這張老臉,十分的慈祥,真是有點下不去手。
錢重要還是倫理道德重要?
衛言思索良久,最後發現,還是命最重要。
於是,他掄圓了胳膊,向旁邊一個厲鬼臉上打過去了。
不好意思打老者,旁邊的厲鬼總可以打一打吧?
啪的一聲巨響,厲鬼的腦袋差點讓衛言打掉了。
然而,厲鬼沒有反擊,只是捂著臉,一臉委屈的說道:「為何打我?」
衛言:「……這都不生氣?你真的是厲鬼嗎?」
厲鬼像是復讀機一樣,追著衛言,一個勁的問:「為什麼打我?」
衛言不搭理他。
厲鬼就拽住衛言的衣服死死不撒手:「為什麼打我?」
衛言不耐煩了,隨口說道:「因為你給我搓澡沒搓乾淨。」
厲鬼:「哦,好吧。」
衛言:「嗯?就這麼簡單?這也太好哄了吧?」
他又嘗試著毆打其他的厲鬼,這些厲鬼都沒有還手。
衛言最後看向老者。
老者擺了擺手,說道:「我老了,可當不起你的拳腳了。」
「你如果要打我,我怕是會灰飛煙滅了。」
衛言說道:「你不會反抗?」
老者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無力反抗了。」
「而且我跟你說了,我是這裡最平和的一個人。我沒有脾氣。」
衛言說道:「這裡其他人也挺平和的啊。」
他對老者說道:「我來這裡呢?一來是想和你們較量較量,二來呢,是想要把小李村的村民給救了。」
「我這兩個要求,你能滿足我嗎?」
老者說道:「有點難了。」
「我們這裡的人生性平和,很少和人打鬥。」
「小李村的村民是自願來這裡的,說什麼救不救呢?」
衛言說道:「你們這裡的人平和?吃人的人,平和嗎?」
老者微微一笑,感覺要進正題了。
老者故作驚訝的說道:「看一個人平和不平和,要看這人吃什麼嗎?」
「吃素的人,就不會殺人放火了?小兄弟,你這觀念有點奇怪啊。」
衛言:「……」
卧槽?我還能讓你用這歪理把我給問住了?
衛言說道:「吃素是吃素,那和吃人一樣嗎?」
「更何況,你們吃的是活人。你們這些人,太野蠻了,太可怕了,你不覺得嗎?」
老者說道:「我們吃人肉,其實是有苦衷的。」
「餓殍城中的小李村村民,活著的時候,辛苦了一輩子,老了之後,卻沒有得到回報。」
「他們的魂魄心有不甘,所以不能投胎轉世,只能在這裡徘徊不已,痛苦的很。」
「這種情況下,他們能怎麼辦?只能食用子孫的血肉。」
「子孫是在用這種方式還債。他們吃了子孫的血肉,覺得心理平衡了,就能投胎轉世了。」
衛言:「啊?」
老者說道:「你想想,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他們無私奉獻了一輩子,等到死了之後,發現自己這一生有點不值。」
「但是如果他們吃了子孫的血肉呢?那就可以理解成,所謂的孩子,只是他們播下的種子罷了。」
「他們將這些子孫撫養成人,就好比侍弄莊稼,讓莊稼開花結果。」
「最後他們吃了子孫的血肉,就等於是莊稼收穫了。」
「這樣他們心中有了豐收的滿足感,別提多開心了。」
「如果種下去糧食,就那樣堆放在農田中,那豈不是浪費了嗎?你不心疼嗎?」
衛言揉了揉太陽穴:「你別說話,你讓我想想啊,我有點亂。」
衛言忽然覺得心裡有點恍惚。
他感覺自己的三觀像是一座天平,本來平衡的挺好,但是老者的話像是動了天平上的螺絲,現在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了。
衛言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今天必須把這天平正過來,否則的話就會墜入魔道。
衛言想了想,對老者說道:「還是不對,你這話裡面有問題。」
「殺人就是殺人,這和收穫莊稼可不一樣。這是活生生的人啊。這是有自己思想的人。而且是自己的孩子,這太變態了。」
老者說道:「你這樣看就不對了。人……也不過是世間的一種生物罷了。」
「所謂眾生平等,人比植物要高級嗎?我看未必,我看小兄弟你有點自命不凡了。」
衛言:「……」
他說道:「那……那至少應該聽取活人的意見吧?」
老者說道:「聽取了啊。他們都很開心啊。」
老者指著那些搓澡工,說道:「他們死的時候,都被自己的祖先食用了血肉,他們也食用了自己子孫後代的血肉,你看他們不是挺快樂的嗎?」
「我們小李村,一代一代都是這樣過的。別提多快樂了。」
衛言:「啊?」
他扭頭看過去,發現那些搓澡工臉上,個個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衛言問道:「各位,你們……你們到底怎麼想的啊?能不能給我解個惑?」
這些人嘿嘿笑了一聲,說道:「其實挺簡單的,我們剛剛來的時候,看見自己的祖宗,心裡也挺過意不去的。」
「畢竟這一輩子,小的時候讓他們照顧著。等到我們長大了,他們老了,按道理說,我們應該照顧他們了。」
「但是吧……我們照顧的不是那麼周到。」
「照顧孩子,和照顧老人,確實無法做到平等。這是人之常情,你應該理解吧?」
「譬如孩子晚上哭了,就得起來給他餵奶。但是老人半夜鬧騰,你只會有點不耐煩。」
「反正那時候上有老下有小的,看見老人就覺得身上背了一個包袱。」
「就算照顧得好的,也只不過是一日三餐不短缺罷了。你要說什麼精神陪伴之類的……」
「那就有點扯淡了。老人說話,誰樂意聽啊,他們耳又背。你說了他們也聽不到啊。」
「反正事情慢慢的就變成那樣了,有時候不耐煩了,數落他們幾句,他們也習慣了。」
「這還是家裡太平的情況下。遇見不太平的,老人孩子都生病了,你怎麼取捨?」
「在人間的時候,被生活錘的都麻木了,也想不起這些來,也懶得想。」
「反正就那麼生活唄。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飯,想了就……」
「後來我們到了陰陽界,想起在人間的種種來,內心實在是羞愧萬分。」
「可能是我們到了這裡之後,道德水平忽然變高了,總之看見他們之後就特別愧疚。」
「這些愧疚就變成了怨氣,讓我們沒有辦法投胎轉世。」
「這些長輩就跟我們說啊:咱們兩伙人都有怨氣。要不然,我們吃了你們的血肉。這樣你們也還了債,心裡不就踏實了嗎?」
「我們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是這個道理,於是就把身體交出來了。」
「你還別說,他們吃了我們的血肉之後,我們覺得一身輕鬆啊,無債一身輕。」
衛言:「……」
他想了想,問道:「那燒紙什麼的,是怎麼回事?」
厲鬼們說道:「按照道理,我們活到一定歲數,就要來送肉身了。」
「但是有些人吧,不自覺,死活不肯下來。我們就只能給他託夢了,把他騙到這裡來。」
衛言:「……那你們這不等於殺人嗎?」
厲鬼們說道:「他們是自願的啊。」
「他們來的時候,或許不是自願的,但是他們到了這裡之後,很快就自願了。」
「我親眼看見一個男的,活著的時候特別壞。賭錢、喝酒、每天醉醺醺的翻箱倒櫃,把他爹媽的錢全都搜颳走了。」
「等到了這裡之後,他忽然就悟了,跪在地上哇哇的哭啊。」
衛言撓了撓頭,說道:「這麼神奇嗎?」
老者笑眯眯的說道:「就是這麼神奇。」
「你剛來的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們這裡特別的陰森恐怖?」
「但是你現在看看,是不是覺得分外的和諧?」
「我們這個地方,都是按照禮法做事的。那是真正的平等,真正的有禮貌。」
老者的話像是有某種魔力一樣,衛言的三觀已經漸漸地歪了。
老者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總算把這傢伙給說服了。
這傢伙,是最難的一個了。
那些小李村的村民來了,三言兩語,就入了套了。
這個年輕人可好,意志力居然這麼頑強。
剛才老者甚至以為,衛言是骷髏的人。
最近那骷髏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不斷截留魂魄,不讓他們來陰陽界。
說什麼讓他們勞動懺悔。
扯淡,勞動要是能懺悔,那古代整天勞動的nu隸豈不是聖人了?
老者拍了拍衛言的肩膀,柔聲說道:「你這輩子,肯定有對不起的人吧?」
衛言點了點頭:「有。」
老者說道:「你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的父母吧?」
「你看過父母的手沒有?知道他們的手有多粗糙嗎?那都是為了養活你,而讓手變得那麼粗糙啊。」
「你看過父母的臉沒有?那都是為了養活你,被風吹得那麼粗糙啊。」
「你有沒有給你爸媽洗過一次腳?沒有吧?你不孝啊!我真是痛心疾首,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
衛言的頭暈暈乎乎的。
他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套詞有點熟悉,但是又覺得好像挺有道理。
老者揮了揮手,有兩個紙人飄過來了。
老者說道:「你看,我把你的父母請來了。現在是你盡孝的時候了。」
「你得給他們洗腳啊,你得讓他們吃了你的血肉啊。不然的話,你內心的愧疚之情,就像是烈火一樣,燒著你的五臟六腑,你不覺得難受嗎?」
衛言茫然的點了點頭。
老者說道:「來,把衣服扯開,把胸膛露出來吧。你用你的血肉,償還你的父母。」
衛言扯開了衣服。
老者感慨的說道:「真白啊。」
他揮了揮手,兩個紙人走過來了,要取下衛言的血肉。
然而,衛言忽然把衣服裹緊了。
他疑惑的說道:「我對父母,沒有什麼愧疚的啊。我小時候他們就失蹤了,我是我三舅養大的。」
老者:「……」
他有些無語的說道:「那你對你舅舅,有沒有愧疚?你舅舅的雙手,為了照顧你,已經……」
衛言說道:「愧疚嘛,也不太有,我從小就給他們幹活,簡直是包吃包住不給工資的童工了。」
老者:「……」
他耐著性子說道:「那你有什麼朋友沒有?」
衛言迷迷糊糊的說道:「有,有個叫鍾葵的女孩,是我朋友。」
老者說道:「人和人在交往中,肯定有磕絆的時候吧?你們兩個吵過架吧?你回想一下當時的場景,是不是十分愧疚?」
衛言:「沒有啊。我覺得她應該愧疚才對,如果不是她,我的一千萬早就到手了。」
老者:「……」
焯!
這傢伙連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太無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