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被騙

將近中午的時候，柳芳回來了，手裡拎著一整袋的飛蟹，其中有不少還是活的，爪子還在動彈。現在正是飛蟹成熟的季節，肉肥味美，青傑中午大飽口福，一連吃了五隻才作罷。青傑沒把白天賣煙的事情當回事，所以一直沒有提。

青傑本以為這又是平淡的一天，卻沒想到晚上出了意外。

一個熟客進店買煙，買的是軟大會堂。櫃檯上的這種煙賣光了，柳芳讓青傑去取一條來。青傑取來一條新煙。而這條煙，恰好是今天賣給那個有錢男人之後又被退回來的煙。

熟客犯了煙癮，當場就打開抽了一根煙，可是沒抽幾口就變了臉色，還嗆了兩下。

「你最近都是從哪裡進的煙？」熟客很客氣，很委婉地問道，並把剛買的煙放回到了櫃檯上。

「都是從煙草公司進的煙啊，怎麼了？」柳芳察覺到事情不妙。

剛想要回屋看書的青傑也站在了原地，回身盯著那熟客。

「這煙不太對勁，味道不好。你會抽煙么？自己抽抽看。」熟客的意思很明白了，這煙是假煙。

如果換做陌生的客人，青傑肯定會跟對方理論。他家的店一直是從煙草公司進貨，從不通過其他渠道進貨，賣的都是真煙。不過對方是熟客，又常年抽這種煙，雙方有一定的信任，遇到問題可以溫和解決。

「我不會抽煙，你讓我抽，我也抽不出來的。」柳芳試探問道，「你是說這是假煙么？」

熟客點點頭。

「不對啊，我們一直是從煙草公司進的煙，怎麼會有假煙呢？」

熟客默默抽出一根煙，略一用力掰斷了，將白色的煙紙撕開，露出裡面的煙葉。這些煙葉看起來非常糟糕，就像是一堆木頭渣滓，裡面甚至還有碎紙片。

柳芳無話可說了，真煙的質量很好，不會這麼易折，裡面的煙葉也不會這麼差。

「這是怎麼回事？」站在一旁的青傑納悶問道。他心裡有點沒底了，這一條煙的進價是二百多元，如果是假煙就虧大了。

「你們最近是不是從別的地方進煙了？或者出了什麼特別的事情。」熟客善意地提醒。

「我們一直在從煙草公司進貨，從來都不會進假煙的。」柳芳連忙解釋。

「特別的事情……」青傑念叨了一句，腦海里電光一閃，想起了白天賣煙又被退回的事情。他感覺問題就出現在這裡，立即將整件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聽完青傑的講述，那熟客嘆氣道：「小夥子，你被騙了，那五條煙被人掉包了。」

青傑也回過味來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裡隱隱發虛。

那五條煙加在一起價值一千三百多元，對青傑一家來說可不是一個可以忽視的小數目。

熟客幫忙分析了一下經過，推測出了騙子行騙的手法。

騙子先打扮成有錢人的樣子，準備好一台車跟若干條假煙，還有黑色的大塑料袋。他會專門挑選只有一個售貨員的小店下手行騙，免得人多了識破他的騙局。他進屋就裝作很忙的樣子，給售貨員製造一種緊張的心理狀態，讓售貨員降低判斷力。

買到真煙之後，他會要求用自備的袋子裝煙，這樣一來就方便掉包了。他讓售貨員把煙送到車上，這樣售貨員就會誤以為賣掉的煙一直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如果是騙子自己把煙拎到外面的話，售貨員是不會答應退貨的。

掉包就在關車門之後的幾秒鐘進行，騙子會用最快的速度把裝著假煙的黑袋跟裝著真煙的黑袋替換掉，並調整黑袋中的假煙數量，保證假煙跟真煙的數量一致。

詐騙這種事情，說破了很簡單，不過冷不丁碰上的時候，很難轉開這個彎。這種詐騙手法，找准了小店鋪售貨員的心理盲區，不可謂不高明。

雖說詐騙到手的金額不多，但騙子肯定不會僅僅騙青傑一家，而是會連續作案，不騙一萬到兩萬元是不會罷手的。

青傑長這麼大是第一次被騙，感覺特別窩囊，特彆氣憤。那一千多元對別人來說不多，但對於他來說很多。他長這麼大，兜里還沒揣過這麼多錢呢。比起損失的錢，更讓他氣憤的是那種被騙的感覺，那是一種恥辱的感覺。他的雙手猛然握緊，指甲戳入了肉中。

「你們趕緊把那五條煙挑出來，別再賣了，免得惹麻煩。我跟你們家很熟，買了假煙也沒事，要是生人買了假煙，非得跟你們翻臉不可。」那熟客說。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替我們判斷這些是假煙。」柳芳點頭稱謝，並連忙取出買煙的錢退給了他。

那熟客聲稱有事要走，臨走前還拍了拍青傑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夥子，現在的世道壞人多，以後做生意小心點。」

話是好話，可青傑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胸膛充斥著憤怒，裡面彷彿點了一把大火，熊熊燃燒著。他責怪著自己的愚蠢，痛恨著騙子的可惡。如果能再見到那個騙子，他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個騙子一通。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就當買個教訓好了。明天我們就報案，沒準警*察能抓到這個騙子，替我們挽回損失。」柳芳看出青傑的痛苦，溫言安撫，並沒有責怪青傑。她心裡明白，青傑已經夠難過的了。

「等警*察破案？那我還不如等騙子自己良心發現把錢換回來呢。隔壁他們家被偷過兩次錢，警*察每次來了都只是做做筆錄就走了，就沒有一次能抓到小偷。」青傑心情不好，說話的口氣有些沖了一些。

現在警局裡積壓的案子多，人手不夠用，像是普通的盜竊案是不會出大力調查的，往往都是備個案了事。破這種小案件，只能是守株待兔，等哪天小偷自己撞到槍口上，把以前做過的案子交代出來。

柳芳又安慰了兒子幾句，並把那幾條假煙翻了出來，裝入了袋子里。

第二天，柳芳明知報警沒用，還是報了警，並把這件事通知了煙草公司。警*察來店裡做了筆錄，問了幾個問題之後就走了。煙草公司隨後也來了，沒收了假煙，並告訴柳芳，這幾天已經有很多家賣店被騙了，受騙的並不止她這一家。

假煙被沒收了，但這不算損失，因為青傑家是不會賣假煙的。

之後的許多天里，青傑一直悶悶不樂，對被騙的事情一直難以釋懷。他想不起來那個騙子的長相了，更記不住那輛車的車牌號，但對那個騙子脖子上的紋身記憶很深，只要看到就能認出來。

柳芳知道兒子心裡難受，所以一直對此事閉口不提，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青傑連續憋了幾天，心中煩悶，在晚上的時候實在憋不住了，決定出去走走，散散心。柳芳覺得這是好事，告訴青傑可以稍晚點再回來。

今晚的雲朵很多，時而有雲朵將月亮擋住。雖然月亮被擋住了，但下面的城市並不會因此而變得暗淡。就算沒有月光，城市的絢爛依然足以照亮夜空。

夜風徐徐，吹走了青傑身上的暑氣，他望著夜晚的街道，心中的悶氣呼出了不少。他勸說自己忘記被騙一事，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如果被氣出病來就更虧本了。

這個時候的青傑很需要朋友的安慰，可是他昔日的同學們都已經上了高中，有了新的圈子，彼此間的關係已經變淡了。他不想把這種糗事告訴普普通通的朋友，便沒有約誰出來，決定一個人走走。

他沿著海邊的公路散步，嗅著大海的腥味，偶爾會有車從他身邊飛速經過，一個個好像都很急。他走了很遠，穿過了一個夜市，路過了一個廣場，不知不覺間到了一條繁華的娛樂街。這條街滿是餐館、KTV跟酒吧一類的場所，是富人們揮金如土的地方。這些店，青傑一個也沒有進去過，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樣子，都能幹什麼。

街道上人來人往，青傑迎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身材肥胖，脖子上戴著金項鏈，一側隱約有個紋身。

這個人怎麼有點像那個騙子？

青傑心跳驟然加速，就跟鼓點似的，咚咚咚敲擊著胸膛，並一下下向嗓子眼竄去。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青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亂了陣腳，他壓根沒想過能在街上碰到那個騙子。雙方相距不過十五米的距離，不到半分鐘就能迎面相撞。他放慢了腳步，爭取出思考的時間。

雖然對方跟那個騙子極為相像，但青傑仍不敢完全確認。他決定先近距離觀察一下對方脖子上的紋身再說。他對騙子脖子上的紋身記憶很深，能夠憑此來做準確判斷。

那個「騙子嫌疑人」正在打電話，注意力並不集中。青傑裝著膽子走了過去，越是接近那個嫌疑人，他就越是緊張。在兩人極為接近的時候，嫌疑人多看了青傑兩眼，這可把青傑嚇壞了。不過還好，嫌疑人看了兩眼便收回了目光。

擦肩而過的瞬間，青傑微微側頭看了那處紋身一眼，那一條條線路與他記憶中的圖案完全吻合。

可以徹底確定了，這個人就是那個騙子！

青傑恨恨地齜了一下牙，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他沒有被憤怒沖昏頭，打算採取最安全穩妥的解決辦法，先找個地方報警，然後在後面跟蹤騙子，爭取在不發生衝突的情況下把騙子送到派出所里。

他掃視一圈，在前面發現了一個打電話的好地方，那裡是兩個樓體的夾縫，寬度僅有一米，黑暗且深邃。他速速沖入那裡，掏出了手機，因為過於激動，動作稍顯僵硬，手機險些脫手摔落。

「喂？是警察局么？我要報案。我前兩天被人騙走了許多錢，今天恰好在街上碰到了這個騙子，你們快點過來抓他吧。這裡是泰山大街，附近是56酒吧跟金爵娛樂會所。」

青傑報了案，掛掉了手機，向樓縫外走去，可剛抬頭就愣住了。

「啊！！」

青傑驚呼一聲，險些嚇破了膽，那個騙子竟然就堵在樓縫前面，冷冷地看著自己！

原來那個騙子也認出了青傑，只是裝作沒認出青傑的樣子而已，他回頭看到青傑匆匆忙忙的鑽入小巷，猜出自己暴露了，急忙跟了過來，正好聽到了青傑打電話報警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