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772章 逃離
斛律欽總覺得今天的氣氛不是很對,可在雲昌這裡哪天的氣氛對過?
他也沒有多想,彎腰看向了椅子上端坐著的雲昌,嘆了口氣想要抬起手去抓雲昌的手。
雲昌狠狠驚了一跳,她此時的掌心早已經滲出了冷汗,若是被斛律欽抓住,他那般心細如髮的人豈不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她下意識地一把甩開了斛律欽的手,眼底掠過一抹厭惡之色。
斛律欽想要和雲昌親密的動作到底是僵在了那裡,他定定看著面前愛慘了的女子,隨後苦笑了出來。
「本王曉得你恨我,我也認命了。」
「只等你生下了孩子兒,我們一起將這個孩子撫養大,到時候我們好好地過完這一生,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
雲昌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在斛律欽面前玩兒陰謀,她根本不會。
她現在幾乎是拼盡了全力,壓制住心頭的驚慌。
和斛律欽呆著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雲昌明白一點,在斛律欽看來越是對他冷冰冰,越是厭惡他才是此時最真實的自己。
雲昌其實只要安安靜靜坐在了那裡,該怎麼憎惡繼續怎麼憎惡,這才是她本色出演。
斛律欽面對著冷冰冰的雲昌,討了個沒趣,也不管雲昌對他是怎麼想的,他緩緩俯身吻了吻雲昌鬆軟的發心低聲道:「一會兒父王要帶著我們去神塔祈福,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你一世安好。」
雲昌眸色一閃,卻看到斛律欽已經直起了腰朝著門外走去。
窗戶外面濃烈的陽光滲透了進來,給他高大的背影鑲嵌了一層璀璨的光暈,倒是晃得雲昌眼睛有點點疼。
此時的斛律欽如果再轉過身看向心愛的女人,大概能從她身上看到一絲和解的神色。
斛律欽離開后,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陸嬰提著一隻小巧的食盒笑著走了進來。
屋子裡伺候並且監督雲昌的幾個奴婢早已經習以為常,陸側妃和雲昌公主殿下的關係當真是要好。
女子之間的這種生死之交更是令人詫異和敬佩!
「這是我剛做的點心,殿下你嘗嘗看!」
陸嬰將點心盒子放在了雲昌的面前,隨後打開露出了精巧可愛的小點心。
雲昌忙捏起了一枚,不想點心下面墊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字兒。
「一會兒看我手勢,我裝暈鬧大了去,你便乘機逃走!」
雲昌臉色一變,不想陸嬰笑著捏起了紙直接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小櫻!」雲昌急聲道。
「真好吃,殿下你也嘗嘗,這可是我嘗試做的新點心!」
陸嬰笑了出來,雲昌的臉色這才恢復了正常。
兩個人吃著點心,說著話兒,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雲昌暖閣里的那些服侍的丫鬟,早已經見過了太多這樣的場景,陸側妃真的很能說。
一說起話來,滔滔不絕,那些服侍的丫鬟們倒是聽得有些瞌睡。
陸嬰抬起頭看向了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影,隨後看向了雲昌,唇角暈染著一抹溫柔笑意。
她很認真地將雲昌的樣子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腦海中,此去一別,怕是天涯海角永無相見之日。
她這一路上共同經歷過風雨和生死的姐妹啊!
雲昌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卻被陸嬰緊緊攥著手,眼底的淚意也壓制了下來。
就像是多年的老友,在做最後的訣別。
微笑相待,君子之交。
「殿下,我是坐累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陸嬰緩緩起身想要伸個懶腰,突然悶哼了一聲軟軟倒在了雲昌的床榻上。
服侍雲昌的奴婢不禁驚呼了一聲,忙一起衝到了榻前。
雲昌忙道:「你們兩個馬上去請大夫來,陸側妃還懷著身孕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你們兩個著實擔待不起,快去請!」
陸嬰之前便已經計劃好了,她今早來雲昌這裡可是沒有帶自己的婢女,就是為調遣使喚雲昌的婢女,這樣才能將這些婢女全部支開。
陸嬰如此一癱一躺,暖閣里的兩個奴婢驚慌失措了起來。
即便如此還有一個卻抗著雲昌的命令道:「主子,香草一個人去請大夫也罷了,奴婢留下來陪著主子便是。」
雲昌頓時心頭一慌,原本想要遣出兩個,可這個叫麗珠太精明了,竟是不上雲昌的當。
雲昌明白暖閣里的這兩個丫頭遣不出去,她便是不能順順噹噹離開這裡。
園子外面都是護衛,一旦內堂里的丫鬟通風報信,她這輩子都別想離開。
雲昌徹底傻眼了,看著面前躬身立著的麗珠,竟是再也無計可施。
她正要做些什麼補救下,不想對面監視她的奴婢突然被人用花瓶狠狠砸在了腦袋上,麗珠頓時暈了過去。
雲昌公主不可思議地看著陸嬰,陸嬰已經看出來這個叫麗珠的丫頭怕是瞧出來什麼端倪,她只能用花瓶砸暈她。
「小櫻!」
「殿下,快,這一次可千萬不能再回來了!」
陸嬰雖然之前幫雲昌謀劃了許久,可真的到了分別的日子,哪裡捨得。
「殿下,咱們有緣再見,殿下保重!」
陸嬰一把抓住雲昌的胳膊繞出了園子後面的夾道,卻看到枯黃的柳樹下停著一輛送糞水的車,遠遠就聞到了一股子噁心至極的味道。
雲昌狠狠抱了抱陸嬰,隨後轉身朝著柳樹下走去,這一遭她再也不會迷路了,因為拉著糞水車的那個啞巴,默默等在那裡。
陸嬰再也撐不住了,靠在了樹榦上捂著唇大哭了出來。
此一別,再相見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許是再也見不到了。
正午時分,斛律欽就帶著人急匆匆趕了回來。
他此時還穿著祭祀用的禮服,繁雜的禮服讓他的一顆心更是陷入了暴躁的狀態。
斛律欽直接衝進了雲昌住著的暖閣,除了兩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奴婢,哪裡還有雲昌的身影。
他一時間竟是有些恍惚,冰冷的視線掃過了雲昌公主睡過的軟榻,她用過的杯盞,她坐過的椅子,甚至桌子上還有吃剩下的小點心。
尖銳的刺痛感襲來,他連自己的呼吸也忘記了。
啊!!斛律欽像是一隻困獸一樣抱著頭嘶吼了出來。
狠狠一腳將桌子踹翻了去,他拚命地砸著,似乎只有破壞才能緩解掉他心頭的憋屈和難受。
「陸嬰!一定又是這個賤人!」斛律欽轉身瘋了般地衝出了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的房間,直接來到了隔壁的院子。
他此時心頭的烈火徹底燃燒了起來,憤怒讓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陸嬰!你給我出來!一定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斛律欽瘋了般地衝進了陸嬰的院子,服侍陸嬰的幾個奴婢忙迎了出來,卻是被已經發了瘋的王爺給嚇傻了。
斛律欽手中的彎刀瘋了般地揮動著,眼見著是要將陸嬰院子里的奴婢都砍死了去。
陸嬰閉了閉眼,她做的事情不能連累無辜。
吱呀一聲,陸嬰親自打開了暖閣的門,嘴巴里的話還未曾說出來,卻被已經出離憤怒的斛律欽迎面踹了過來。
一陣銳痛從陸嬰的小腹間傳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斛律欽,沒想到斛律欽竟是瘋了般狠狠踹了她一腳。
斛律欽也嚇傻了,眼睜睜看著嫣紅的血從陸嬰的身上一滴滴的落了下來,陸嬰緩緩倒了下來。
「不……不……快來人!快來人啊!!」
「請大夫來!快啊!」
斛律欽緊緊抱住了陸嬰,她肚子里可是懷了他的孩子,而這個孩子居然被他親手殺了。
現在什麼都遲了。
大夫很快趕了過來,陸嬰的孩子終究是沒有保住。
斛律欽像是死了一樣,癱坐在了椅子上,即便是到了掌燈時分,也沒有點燈,甚至連雲昌都懶得去追了。
他就那樣靜默地坐在了那裡,像是一尊雕像。
一個月後,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王都城門外的山坡上,山坡外面是漠北綿延不斷的沙丘和荒蕪的草地。
陸嬰小產後,臉色煞白,此時看起來像個艷鬼。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斛律欽怎麼想的,他竟是派人要將她送回到了大周去,他居然主動放她離開。
陸嬰吸了口氣,不禁苦笑了出來。
馬車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雲昌忙掀起了車簾,卻看到山坡上騎著馬的斛律欽。
他沒有過來告別,只是一人一馬站在山坡上看著她,又不像是看著她,許是看向更遠的地方,那裡有他可遇不可求的愛人。
一個月的時間,斛律欽老了幾十歲,兩鬢的頭髮都白了。
陸嬰瞧著那個人,明白此人已經廢了,帶給他的可能是永遠也解脫不了的孤獨。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側。
漠北戈壁,那個騎著馬的男人,就那麼孤零零站著,成了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