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山探路

第二章進山探路

所謂大世界，對袁病猴來說，無非就是這方圓近千里的大山林，裡面住著無數光怪陸離、駁雜稀奇的妖物與精靈。說句不入耳的話，袁病猴便是井底之蛙，他對這個世界的印象也只有這些，其他的都是從那個漸漸印象模糊的只會發酗酒發瘋的老頭子講的。袁病猴承認這個每年清明上墳他都跪倒叫聲爺爺的老頭子講的故事確實非常動聽、非常蠱惑人心。但是因為他對這個老頭子從沒半好感，連帶著老頭子的話也不大放在心中。袁病猴認定這個世界就這麼大，蛤蟆坐井觀天的寓言袁病猴從前常常聽老頭子講過，但這又如何，蛤蟆能跳出那幽深的井？不能的話，那他的世界就沒有錯。這個世界有多大，看到了才算，看不到，那就跟老子屁大的關係也沒有。袁病猴就是這麼想的。其實有時候躲在叢林里，袁病猴看著南來北往的鷹雁，確也嚮往過外面的世界，但最後袁病猴一想到外面的世界里有那個掀妻棄子的男人時，袁病猴又都會呸一聲，大吐一口唾沫。

袁病猴看著這一群忽然闖入村裡的男男女女，眸子里滿是戒備，但也有著些許市儈，看樣子這些人像是來這數百里幽密深林里打獵的，想來能從他們身上撈點好處。

在一群憊癩孩童的瞠目結舌中，村長趙二瞎果然帶著那群非富即貴的年輕男女來到了這片空地，找到了「以逸待勞」的袁病猴，這可不是袁病猴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作為趙家村唯一一個讀過點書識字的村民，而且也是唯一一個會講華炎國通用官話的人。袁病猴當然猜得到這些人要用到他。

就在袁病猴打算用一種如隱士般高深的方式介紹自己時，對他怨念頗深的趙二瞎亮出他滿口的黃牙，咧嘴用口音極重的官話說道：「他叫袁病猴。」

似乎怕客人聽不明白，他說到「病」的時候，還用他肥胖黑粗的身子做了一個癲癇發作的樣子，說到「猴」的時候他的眼睛立即往袁病猴身後瞅著，袁病猴的身後除了是他那個傻大個哥哥，還有一隻瘦得像貓一樣的「毛孩子」，那是一隻奇品醉猴。幾個從南方大城來到的青年男子都毫不掩飾眼裡的譏笑與鄙夷。只有那個綠衫少女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個叫作梁括城的高大男子根本就懶得理會這些村民叫什麼，是什麼。這樣低賤的人，就算笑也是掉了他的身價。梁括城只是扯了一下嘴角，然後就索然無味，直截了當的問道：「袁病猴，聽村子里的人說你進過林子深處打獵？」

面對這群目空一切的富家公子小姐，袁病猴並沒有必要自卑，只當是見了一群模樣俊些的禽獸。袁病猴沒有直接回答，算是謙虛地說了一句：「村子里還是有不少年青人都去過。」

梁括城面色稍有不虞，但瞬即掩了過去，說道：「不扯這個。直接說，你能不能帶我們進盪月地。」

袁病猴臉色微變，盪月地是這片密林的腹地，更是不少妖物老精的巢居之所。這些人難道真的是沖著「大紅」來的？袁病猴這麼想著便入了神，沒有及時回答梁括城的話。

梁括城果然面露不悅，一股殺氣幾乎立馬涌了上來，袁病猴猝不及防被這股忽然而來的殺氣盪得連退了幾步，一臉驚駭地看著這個喜怒無常的公子哥。梁公子身後的那個被人攙著的仙女一樣的少女見袁病猴如此表現。不禁笑得花枝一顫。袁病猴身後的那個傻大個卻是有意無意的向前踏出一步，袁病猴的身子便靠在了這大個的身上。這個細節顯然不如那少女搖曳風情來得吸引人，但卻被一直立在遠處的綠衫少女以及她的白髮馬夫看在了眼裡。這一步，踏的時機極為巧妙，既無形中消解了梁括城散出來的殺氣，但又做得近處無人發覺。綠衫少女也是立得遠，才得了一個極佳的角度。

另一個叫段蒼南的年青男子語帶譏誚，滿是嘲弄地笑道：「真是無知賤民，梁公子問你話，也敢如此怠慢，真活膩了么。問你什麼，直接快速的回答便是了，磨蹭什麼。」

略顯成熟的羅勁瞧出袁病猴似是有什麼話要說，但現在顯然是被梁段兩人給堵回去了，心下略有些憂慮。這片數百里墜魔山林，因為地形極為複雜，又多有異獸精怪，向來是武者禁地。這一次他們要深入其腹中的盪月地，若是熟知地形的村民引導，說不定就會迷失在其中。羅勁想到此處，便語帶和煦地說道：「你不必驚懼，我們只是想在這林里獵些珍物，你只需安心帶我們去便是，錢不是問題，斷然不會虧待你的。」

袁病猴站定了身形，並沒有計較那梁姓公子的行為，只是問道：「不怕出事？」

梁括城面露不悅，冷笑道：「有我在，天大的事都不算事。若是你怕死，我便找其他人。若是個男人，便速速帶我們進山，莫多說廢話。」

袁病猴將本來要出口的勸告吞了回去，這群大城裡來的小傢伙們，根本不懂得這林子里的那些東西的可怕，自己多少次被那老頭子扔進去差點被各式各樣的怪物撕成碎片當作了點心。這些人顯然是嬌慣了，不知道危險為何物，真入他娘的白痴。袁病猴想著，既然你們都不想活長，我又不是你們親老子，在意這個做什麼。袁病猴便一把將傻大個扯過來，說道：「若要進山。再帶上他就足夠了。」

正攙著妙齡少女的那個青年，眼見袁病猴將一個傻笑如白痴一樣的大個子擒了出來，不禁有些驚疑，這次進山林危險當然不必多言，嚮導可算是託付身家性命一樣的存在，就這個人行么。這個青年男子皺眉道：「他，行么？」

袁病猴扭頭看了看傻大個，見他居然對著那個妙齡少女流著饞涎，道：「笑個屁，把口水給老子擦了。」

傻大個很聽話的擦了擦嘴巴，然後綳著臉一臉肅然。不過在別人看來，卻是更加令人捧腹了。那個叫段蒼南的青年，更是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對梁括城說道：「這兩人真絕了，豈不比蒼東城裡那些唱諧戲的伶人有趣多了。」

袁病猴一臉尷尬，撓頭說道：「你別看他這個樣子，但他真不是傻子。這點我們們最傻的二狗子都看得出來。」

不等對面的人有所反應，袁病猴便沖著不遠處站著同樣傻笑著的瘦高個兒喊道：「二狗子，你說咱家大帝傻不傻？」

那個邋遢臟污到令這行人幾欲作嘔的瘦高個兒，也是盯著那個被人扶著的妙齡少女狂流著哈拉子，一邊使勁兒地搖頭。

那梁括城已經有些膩煩和這些粗鄙不堪的山野刁民打交道了，直接說道：「廢話少說，我沒那麼多時間耽擱。」

袁病猴很上道地沒有再說些什麼，也是開始在心裡算著帳。口裡滔滔不絕地說道：「我們這裡是小地方，那些大塊的金銀兌不開，我們就用銅錢來結。進山一天一百貫，打到山跳，算十貫，哦，就是兔子。野仙，也就是狐狸，得加二十貫。山君處士即是虎蟒之類，那就是五十貫以上。若是碰到了山精林怪，那算你們運走大發了，我什麼也沒看到，不算錢。」

沒等那些富貴子弟有所反應，在一旁聽著的村正趙二瞎就已經目瞪口呆了，往年也想進山獵個新鮮的所謂江湖中人，也沒見袁病猴這小子開這麼高的價啊，一百貫這對於處在深山裡的村民來說，簡直是天價，虧得這袁病猴說得出口，也不怕多得了意外之財哪天遭了天譴，難怪他的身子總是病病弱弱的，想必是得罪山林里的精怪了，受了詛咒。趙二瞎這麼想著，額頭忽然泛了汗，心想這趟老子不能摻合了，這錢拿著短壽。原本想從袁病猴或者這群男女中再多發些財的趙二瞎悄悄往後挪了挪步子。

「不必了，打到了東西都歸你，我們沒興趣。你只要帶我們到盪月地就行了。」梁括城極有帶頭大哥風範的說了句，大方的將東西全劃定給了袁病猴。袁病猴卻沒有絲毫高興，他們越這樣說明所圖越大，盪月地值錢的東西是很多，但這些人顯然不是沖著錢來的，袁病猴不禁聯想起近些年來由時不時來林中打獵的江湖中人帶來的傳聞，說是這山林里有個叫什麼噬血狂猿的怪物，其心臟處的心血能治百病。袁病猴微微皺起了眉頭，那噬血狂猿就是他的大紅，多年前他被墳里的老頭子丟進山林深處，就是這老猿救了他的命，之後又有數次被扔往山林也都是這老猿保下了他。在袁病猴心中而言，這老猿遠比那個狠心的親爺爺來得親。

袁病猴深深的呼了口氣，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進山？」

段蒼南臉上譏誚不變，語帶嘲弄道：「就現在。有問題么？」

袁病猴眼睛微眯，笑容諂媚地答道：「沒有。」

段蒼南瞅著這笑容，有些不舒服，但細看之下又什麼也沒發現。只得瞪了袁病猴幾眼，便不再理會。

袁病猴這時候才發現這些人的身後，都跟著一個捧著兵器的僕人。看來這些人真心不簡單，不過若是他們真的是對大紅有所圖謀，再怎麼不簡單老子也有手段弄死你們。袁病猴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迫人的殺機，竟然比方才梁括城的還要深沉可怕，只不過這殺機並沒有流溢成氣，所以沒人感覺到了。

袁病猴忽然厲眼一掃，發現那個綠衫少女竟一臉玩味地看著他。袁病猴先是一怔，然後發現此女身段亦是一流，眼睛里不禁露骨的顯示出來男人的本性。綠衫少女被他看得有些羞怒不已，轉身走了。袁病猴不禁笑了起來。